蘇夏坐在門口邊,緊盯高溫下的土道路。


    燥熱的空氣像透明海藻,在黃沙路上舞動跳躍,強光刺得人眼睛難受。


    喬越一夜未歸,也不知道現在情況怎麽樣了。他似乎忙了一晚上,電話過去帶著濃濃的疲憊音。


    他說早上迴,蘇夏特意留了早飯。可現在太陽升高,再不迴來食物就變質了。


    頭上一涼,左微沖她身上灑水。


    連水滴都是溫熱的。


    「望夫石?」法國人對中國的傳統文化有濃厚的興趣,左微說起四大名著等傳統典故頭頭是道:「不用擔心,人熊在呢。」


    話音剛落,一記煙塵湧來,帶著灰的吉普車起伏晃動著靠近。


    蘇夏飛快從凳子上蹦下,往院子裏跑去。


    「嘁。」


    左微目光鎖定院子裏的人和車,蹲在陽台上吞雲吐霧。


    喬越他們迴到醫療點,已經是第二天快中午的時候。兩人一身風塵,都有些疲憊。


    蘇夏忙把飯菜端出來,喬越拿起叉子又放下,眉心蹙起:「mok還沒讓人來做飯?」


    「他……」蘇夏有些為難。


    「怎麽?」


    「他已經開始收拾行李了。」


    「要走?」列夫愣住,繼而臉色沉到極點。


    「恩,說等橋通了就走。這幾天已經沒下雨,估摸著快了。」


    人熊沒再說話。


    喬越悶頭吃飯,蘇夏忍不住問他:「昨晚究竟怎麽迴事啊?」


    「紮羅的姐姐被毒蜘蛛咬傷,還好發現得早。」


    喬越他們趕去的時候,她已經被毒素刺激的神經麻痹,伴隨周遭血管炎和局部性肌肉組織壞死。


    「那現在呢?」蘇夏挺擔心的。


    這裏的蚊蟲和蛇都挺厲害,縱使做了很多心理準備,可萬萬沒想到還有毒蜘蛛這一說。


    「已經沒事。」喬越放下碗,聲音有些疲憊,抹了把臉拉她:「我去你屋裏,檢查下有沒有這玩意。」


    想起昨晚的病例,列夫也挺重視的:「防蟲很重要,我下午把醫療棚裏的衛生都清理一下,尤其是不見光的死角。該補的驅蟲藥都補上,六眼沙蛛這種高危物種一定得防。」


    「六眼沙蛛?」


    喬越拉著她往樓上走:「一種毒性很烈的蜘蛛,我也是昨晚才知道。」


    蘇夏跟著上樓,六眼沙蛛?從沒聽過啊。她究竟還是忍不住:「比黑寡婦還毒?」


    「黑寡婦攻擊人的案例不少,但六眼沙蛛卻難得有。」喬越走進蘇夏的臥室,明明是同樣的格局,女人的房間和男人的一看就有差別。


    整齊中透著溫馨,她甚至還找了一堆用過的輸液瓶,洗幹淨後插上不知名的各色花朵擺在窗台邊上,生機勃勃、朝氣十足。


    他把周圍都清理一圈,連櫃子都抬起來看:「這種蜘蛛一般呆在人跡罕至的地方,不怎麽有攻擊性。」


    蘇夏好奇心被吊了十成十:「那萬一被攻擊會怎樣?」


    男人睨了她一眼:「我勸你不要上網查。」


    她那點小心思,在喬越麵前仿佛就是透明的,蘇夏沖他嘿嘿笑:「好啊。」


    喬越下午迴去補瞌睡,估計是最近太累了,一睡連晚飯都沒來吃。


    墨瑞克一群把宿舍和棚子仔細清理一番,最後挨邊挨角落地噴上驅蟲藥,以求心安。


    這些舉動讓蘇夏好奇得要死,六眼沙蛛肯定是毒到一定的境界,否則又怎麽這麽費盡周折地去防範。


    當晚蘇夏忍不住爬上樓頂,盈盈的電腦屏幕上印著一隻跟黃土差不多混為一談的蜘蛛。


    下麵附著一段話:「……被發現於非洲和南亞地區,與隱居褐蛛是堂親關係,但是它的毒性強度是隱居褐蛛的許多倍。沒有抗毒血清能夠治癒它的咬傷,除了局部骨疽之外,它也能導致彌散性血管內凝血,這就會導致凝塊貫穿皮膚以及七竅流血和皮膚流血,而且能導致死亡……等等,骨疽是什麽……凝塊貫穿皮膚是什麽?」


    她手賤地點開。


    然後整個人都不好了。


    蘇夏跟炸了毛的貓一樣飛快按著右上角的叉,生怕自己晚了一步。


    靜謐的夜空下,仿佛空氣中都帶著那些圖片,整個人成了驚弓之鳥。


    滴答。


    msn聲響,蘇夏嚇了一跳,差點從樓上蹦了下來。


    自作孽哦。


    是陸勵言。


    空蕩蕩的一片大白板麵,就隻寫著幾句話:「穆樹偉已經迴國,現在隻有你在堅守,任重道遠啊蘇記者。」


    穆樹偉迴國了?


    他不是在埃塞呆得好好的嗎?


    蘇夏瞄了眼時間,這會晚上20點,國內已經淩晨3點多了,夜貓子還沒睡。


    「為什麽?」


    她這句話送了幾次都不成功,隔了好久齊刷刷全部出去了。


    於是在陸勵言的那句話下麵,跟了差不多十幾條「為什麽?」。


    陸勵言:「……別激動。」


    蘇夏尷尬:「我沒激動!」


    又發了幾次,然後齊刷刷五條飛出。


    這下好,看著真激動。


    陸勵言:「不堪條件艱苦。」


    蘇夏愣了愣。


    條件艱苦?


    她這會穿著大背心,頭髮全部紮在頭頂,汗流浹背毫無形象地蜷在電腦前,渾身散發著驅蚊水的氣味。


    陸勵言:「你現在情況怎樣?」


    蘇夏:「挺好的。」


    陸勵言:「……那就好,那我就放心了。」


    一連兩個「那就」,蘇夏隱隱覺得有些微妙。


    她在鍵盤上劈裏啪啦敲了一大通,覺得不妥又一個個挨著刪掉。最終在上麵留了一行正準備往外發,忽然聽見身後陰測測的一聲。


    「誰?」


    「?!」


    蘇夏一下子就彈起來了,捂著胸口驚魂未定:「你走路不帶聲嗎?嚇死我了!」


    喬醫生的臉在屏幕下透著螢光。


    蘇夏忙側身去擋:「不好好休息,上來做什麽?」


    男人就這麽坐在簡易的電腦桌邊,嘴皮一掀:「怎麽?打擾你了?」


    打擾你……個……球球哦。


    「沒有,隻是嚇到我了。」


    喬越抿嘴沒說話,單手撐在下巴上,難得輕鬆的閑適。


    平原遼闊,一片漆黑,除了這裏,目所能及的地方沒有半點燈光。在最原始的夜幕下,星空變得格外的亮。


    銀河璀璨,真的像一條色彩斑斕的河流,亙古至今,流向遙遠的遠方。


    蘇夏挨著他坐,學著喬越的樣子手撐下巴看星空。


    她能一眼看出北鬥七星,周邊無數散落的星辰,不知哪些組成女人們愛聊的各類星座。


    蘇夏仰著脖子,喃喃道:「好美。」


    「喜歡這裏?」


    喬越收迴目光,側頭看著她。


    夜晚的風拂過,他的衣服被吹起細微的波紋,時而鼓脹時而緊貼,勾勒出雄性荷爾蒙十足的肌肉線條。


    蘇夏忍不住湊過去,雙手環著男人的腰,享受著隻屬於自己的特殊權利:「還行。」


    「除了氣候差,條件差,東西難吃,語言不通,信號不行,交通閉塞,生活枯燥,其實別的都還不錯。」


    喬越:「……」


    好像也沒剩下別的什麽可誇獎的。


    「你呢?」蘇夏窩他懷裏吹夜風,把喬越的手當玩具:「喜歡這裏嗎?」


    大掌攤開,她的手指穿過去比劃,樂此不疲。


    喬越看著她,默許的縱容。


    蘇夏這陣子謹記教訓沒怎麽出門,防曬措施做得不錯,比起麥色皮膚越發標緻的喬醫生,自己依舊白白嫩嫩。


    交握在一起的雙手卻是最萌的膚色差。


    「我喜歡工作。」


    ……workaholic。


    喬越調整姿勢,讓蘇夏更好地窩在自己懷裏,似乎也很享受。他伸長腿,不小心就碰到電腦桌,已經黑屏的電腦慢慢亮起。


    陸勵言的對話框出來了。


    他說:「說實話,你這麽小小的一個跑非洲,我還挺擔心的。」


    蘇夏背對著屏幕沒看見,喬越卻盡收眼底。


    他盯著屏幕,嘴角極慢地勾起一個笑:「嗬。」


    他的笑透著幾分危險的味道,蘇夏就是再遲鈍也意識到不對勁,隻覺得脊梁骨都被他這聲笑刺激得發涼。


    「你笑什麽?」她好奇地地順著看過去,看見那句話的瞬間,尷尬無比。


    「我……」尋覓了半天也不知道要說什麽,解釋嗎?


    萬一是自己自作多情,陸勵言那傢夥身邊美女不斷,社裏不少姑娘對他芳心暗許。


    ……他應該不會來沾染自己這個有夫之婦吧?


    但這句話的確說得太……曖昧。蘇夏頓了頓:「想匯報工作的,那……算了。」


    訕訕地伸爪想去按關機,可爪還沒挨上,電腦就被一隻手端了過去。


    喬越碰了下,之前沒關完的網頁彈了出來。


    一隻六眼沙蛛在屏幕上盯著這邊看,似乎都快衝出屏幕爬了出來。


    那句「你千萬別去網上查」在腦海中響起,蘇夏老實盤腿坐在墊子上,腦門上頂著「乖巧、懂事」四個字。


    喬越給她弄得沒脾氣,不再說陸勵言的話題:「大晚上看這個,不怕?」


    「……怕。」


    「怕還看?」


    「……好奇。」


    好奇心能殺死貓。


    他最後挺無奈的,把電腦還給她:「工作有分時段,現在這麽晚,早點休息。」


    「你呢?」


    喬越頓了頓,挨著她坐下:「睡了一下午,這會睡不著。」


    「你那裏熱不熱啊?」她嘆了口氣:「希望橋快點修好,再送一個發電機過來,我把電扇拎你屋裏去。」


    喬越頓了頓:「那你?」


    「我無所謂啊,我本來身上就涼。倒是你,」蘇夏覺得被喬越摟著的地方出了一層細密的汗:「渾身上下跟小火爐似的。」


    炙熱掌心下的皮膚微涼,觸感滑膩。喬醫生心神一盪:「我不用……」


    話音未落,滴答一聲,被擱置到邊上的電腦屏幕亮起,msn消息又來了。


    陸勵言的話尚未被看清,可之前蘇夏沒來得及發鬆出去那段字擺了出來。她啊了一聲,紅著臉想去刪,手卻被人按住了。


    喬越盯著那段話良久未動,隻因蘇夏說:「我挺好的,因為他在這裏。」


    他在這裏。


    可自己隻顧著忙工作,忙到壓根對不起她的這段文字。連最起碼的生活模式都是蘇夏自己在學在摸索,有時候一整天交流不過一兩句話。


    但她又做了什麽?


    早上去病房,蘇夏總會提前準備好一整杯的薄荷水。薄荷清熱解渴,可有時候他忙得一口沒喝,直到放壞。


    晚上出病房,她已經把他的臥室收拾好,連帶著洗漱用的水。


    她不是沒事做,平時也會帶著口罩來棚裏,記錄,拍攝,聊天,詢問,偶爾還捧著醫藥英語在旁邊蹲著,愁眉苦臉。


    但她什麽都沒有說。


    忽然有種被愛著的暖意。


    喬越忍不住低頭,尋找她的柔軟,聲音喑啞:「夏夏……」


    蘇夏被他這聲夏夏喊得渾身發軟,整個人窩在他懷裏不敢動彈,隻輕輕嗯了一聲。


    尾音消散在緊貼的唇齒間。


    蘇夏忍不住抬手,捧著喬越的臉。


    她明顯感覺這個吻……


    和以前不一樣呢。


    從淺嚐輒止到慢慢深入,全部是他在主導著。


    喬越壓著她的後腦勺,輕輕撬開她,尋找她,探索她。


    當試探性的第一次碰觸,蘇夏忍不住恩出聲,捧著他臉頰的手微微顫抖。


    他帶著她糾.纏起舞,鼻息交織,從溫柔到強勢,從試探到駕輕就熟……


    不知過了多久,才漸漸分開。


    蘇夏有些喘,眼神躲閃就是不肯看他,星光像全部氤氳進了她的眼底,寧靜而溫柔。


    喬越揉著她的臉頰,忍不住拉懷裏輕啄,再輕啄。


    風從尼羅河上來,拂過她和他,又往雨林中去。


    蘇夏忍不住伸手,滑過他挺拔的鼻樑,落在唇角:「喬越……」


    喬越拉著她的手,放在唇邊親吻。


    「一個電扇就夠了。」他收緊雙臂:「搬過來,跟我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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