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傅翀深的課桌上放著一本數學書,一節又一節課結束了,數學書的頁碼沒有被翻動的痕跡。


    他不明白今天為什麽靜不下心來,從前醉心於書籍的自己突然覺得這些數字和公式引不起他半點興趣。


    他的注意力被莫名其妙分散了。


    比如今天的課間休息,上廁所的同學變多了,有的甚至走了一遍又一遍,他們會往他身上瞟好幾眼。


    那些視線有探究,有驚豔,有疑惑。


    他煩躁這些視線,他的手指開始不斷地摩挲著數學書的紙張,直到那一角被他磨透,磨爛,這樣才能減緩他那些不知名的焦躁…他默記著上課的時間,七節課了,溫寧同樣去了七次衛生間,去的很頻繁,不過每一次她都沒看自己。


    她沒有看自己!


    是她說他的眼睛好看的。


    溫寧坐在最後一排,上課的時候她在做什麽呢?英語課劉瑩叫了她做了兩次迴答,他坐在第一桌,看不到她的表情,他突然就十分厭惡自己這第一排的位置,他想看到溫寧,看看溫寧在做什麽,就看著。


    傅翀深第一次經曆了想見的人兩天沒見的感覺。他的心裏癢癢的,是一種新奇的滋味,他無法言說這種滋味。


    他煎熬著,好不容易熬到了放學。


    …


    …


    晚上,溫寧照常去傅家。飯間氛圍融洽,焦慮了一天的傅翀深喜歡這種氛圍,於是多吃了半碗飯。


    吃完晚飯,溫寧和傅翀深去坐電梯。


    兩夜沒睡好,再加上上了一天的課,溫寧整個人有些疲累。兩人進了電梯,溫寧站在傅翀深旁邊,有些沉默,心裏暗自慶幸下課後躲在廁所一直用冰水敷臉,臉上基本看不出紅腫了,剛剛飯間方叔方嬸也沒問起。她提著的心放鬆下來,此刻倒是思考起今晚的住處。


    溫寧想得有些入神,電梯到了她還垂著頭。


    傅翀深手指劃動著輪椅出了電梯,等了會,轉眸看到溫寧沒動,微抿著唇。


    電梯等了會,門就要合上了。


    傅翀深扶著輪椅的手指因用力而發白,他緊緊盯著那要被合上的門,他的嗓子發緊,竟然發不出聲。


    …


    溫寧還在裏麵,溫寧為什麽沒有跟著他出來?溫寧不喜歡他今天剪的這個發型嗎?從溫寧上車後便異常的沉默,溫寧沒有像往常一樣和方叔聊天。


    為什麽?


    隻兩秒鍾的時間,傅翀深的一顆心幾乎又提到了嗓子眼。


    這時,門又開了,傅翀深莫名地鬆了口氣。


    溫寧忙走了出來,抱歉地說道:“傅翀深,怎麽早不提醒我?還好及時,不好意思啊,我剛剛想事情想得入神了。”


    傅翀深的頭微微低垂,隔了半響,才說:“對…不…起。”


    溫寧一聽,連忙微笑道:“是我的問題。”


    傅翀深的手指捏在一起,眼眸微動,沒有立刻滑動輪椅,似乎陷入了沉思。


    溫寧無奈看他一眼,站到他身後,說:“傅翀深,我推你進去。”


    傅翀深依舊沉默,沒說不好也沒說好。


    兩人進了書房。


    溫寧坐在位置上,翻了書包,拿出了備課本,不過,她沒立刻翻備課本,而是凝了眼傅翀深。


    傅翀深沒了劉海的遮掩,被溫寧這樣看著,漆黑的雙眸躲避了她的目光。


    “傅翀深,今天我們不上課。”


    “……”嗯?傅翀深這才抬頭,看著溫寧嘴角恬淡的笑容,他一顆說不出是什麽滋味的心莫名平靜了。


    “這個周末,我聽了一首情歌,我覺得歌詞很棒,分享給你。”溫寧把備課本推至傅翀深的麵前。


    傅翀深遲疑了兩秒,修長的手指接過溫寧遞來的備課本。


    備課本上的字跡秀氣流暢,一篇中文版情歌,情歌叫《藍》。


    你走後的天還那麽藍,


    如果我那時能再報緊一點。


    平靜的海麵,翻湧著的想念。


    你聽不聽得見,


    我最怕這天還那麽藍。


    你走以後,又好像什麽都沒改變。


    笑著說再見,背過身說抱歉。


    …


    “你看看這首歌,有沒有值得你喜歡的?今天就是以這篇情歌為題,寫一篇英文隨想。傅翀深,你可以想到什麽就寫什麽。”溫寧手掌撐著下巴又道。她在網上查了很多關於孤獨症的解釋,孤獨症的人難以理解他人情緒,也不會處理自己的情緒。所以昨天,溫寧深思熟慮了很多,傅翀深英語95分,也許,根本不是他的基礎有問題,而是他的作文!她記得那天的作文題目是親情。她對自己的教學方案立即做了更改。


    她覺得自己現在要做的就是教傅翀深對情感的深度理解。


    …


    “為什麽要離開?”傅翀深出聲問。


    “啊?”溫寧拿試卷的動作一頓,沒接上他的思路。


    “……離開~”傅翀深將備課本往她身邊遞了遞,重複道。


    溫寧立即會意,解釋道:“對,傅翀深你很棒,這麽快就明白了其中的意義,這首歌講述的就是情侶分手後的感情。”


    傅翀深聽後,低垂著臉,盯著備課本上的鵑秀的字,突然覺得這些字十分礙眼,水晶燈打在他白皙的俊顏上,纖長的睫毛打下一層暗影。


    溫寧看著這樣的傅翀深,不知道此刻的他在想什麽。


    隔了好一會兒,傅翀深把備課本合上,看向溫寧的眼睛裏多了絲不易察覺的堅定,“…沒有分手,沒……有離開。”


    “……”啊?溫寧聽著傅翀深的迴答,覺得兩人暫時可能不在一個劇本上。她覺得她拿的是《求孤獨症患者寫感想》,而傅翀深直接就代入成了《溫家教不喜歡他了,要離開他》……


    傅翀深垂眸不說話時的樣子,溫寧該死的覺得傅翀深很委屈。


    …


    溫寧無奈強調了一遍,“傅翀深,是寫隨感,沒有分手,沒有離開。”


    傅翀深修長的指尖不斷地交疊在一起,他看著指尖,說:“不寫作文。”接著,轉動輪椅在身後的書櫃裏取了本全英文版的書籍。


    溫寧沒看清書籍的名字。


    傅翀深將書翻至28頁,一言不發地看起了書。


    溫(第一次遇到這麽不聽話又執拗的學生)寧:“……”


    傅翀深看得全神貫注,完全不理會溫寧在做什麽。


    嘖,剛剛更改的學習方案就遭到了學生的漠視~傅翀深簡直……太……中二了!說不幹就不幹,完全不給溫老師麵子。


    溫寧默默收了備課本,等了會,又看向傅翀深,書桌有些寬,她直接站起身,趴在了桌子上,這樣更能靠近傅翀深,她輕聲問道:“傅翀深,你在看什麽?我能看看嗎?”


    突如其來的少女清香味侵襲著傅翀深的鼻息。


    傅翀深心跳驟然加速,臉上有些熱,他不敢和她的眼睛對視,動了動手指,把書推給她看。


    溫寧接過書,看了眼題目。竟是繆塞的《稚菊》。


    溫寧記得大學的時候老師講解過這篇詩歌。


    溫寧把書還給傅翀深,問:“傅翀深,那麽你看這篇又有什麽想法?”


    傅翀深抬眸,居然朗朗上口地說來,“溫寧,裏麵有句話我覺得很棒。我愛著,什麽也不說,隻看你在對麵微笑。我愛著,隻我心裏知覺,不必知曉你心裏對我的感情,我珍惜我的秘密,也珍惜淡淡的憂傷,那不曾化作痛苦的憂傷。我曾宣誓,我愛著,不懷抱任何希望,但並不是不幸福——隻要能看到你,我就感到滿足。”


    ‘原來傅翀深不僅帥氣,也會說這麽多話。’這是溫寧的第一反應,這讓她感到驚喜,而第二反應則是心驚,傅翀深的英語水平根本不需要家教,他的翻譯十分標準。


    “所以呢?”溫寧追問,“我是說,所以你讀了這個有什麽感受。”


    傅翀深眼底有淡淡的漠然,“感受?”他又低垂著臉,隔了半會才說,“我昨天…頭發。”


    我一直默默關注你的反應,可惜你沒誇我,就像那天誇我的眼睛好看。傅翀深又看了眼詩歌內容,暗戳戳地想著。


    溫家教有些懵了,這話題似乎轉得太快。不過,溫寧發現了重點,傅翀深對於死板的教學可以侃侃而談,但是交際時語言表達卻稚兒。雖如此,卻也是進步。至少願意開始和她說話!而不是她一個人在唱獨角戲。


    溫家教哄小朋友似的不忘誇讚,“嗯,很清爽,很好看。”


    果然,傅翀深牽起了嘴角,是僵硬的笑容,這微笑他練習了無數遍,表示心情不錯,他點點頭,“嗯。”


    …


    …


    九點後,方叔送溫寧迴家。


    路上,溫寧的腦海裏還迴旋著傅翀深的話。


    方叔問:“溫寧,怎麽了?今天興致不高啊~和深深相處不愉快嗎?”


    溫寧想到傅翀深的答非所問,情感理解任道而重遠啊!她捏了捏眉心,微笑道:“沒有,方叔,可能最近睡得不好,有點兒累。”


    方叔看她一直在打哈欠,的確很疲憊,便安慰道:“溫寧,放鬆些,別把壓力都放身上。”


    溫寧點頭,“嗯,知道了,謝謝方叔。”


    …


    …


    方叔送溫寧到小區樓下後便迴去了。


    溫寧站在樓梯口才想起剛剛怎麽沒和方叔提預支工資的事情!她已經問了班主任住宿的事情,還有三個月的時間,住宿費六百就夠了,她身上還有一百,隻需先預支五百元就可以了。


    她抬頭朝著自家看了眼,廚房裏的燈是關著的。


    這個點,溫家人應該都睡了。


    她兩夜沒著家,溫建國和蔡琴都沒想過找她。這tm還算家人麽?


    溫寧深深歎了口氣,接著又往街上走。


    得~


    今晚肆肆網咖再來一晚。


    …


    溫寧剛到網咖就遇到了熟人。


    徐秋帶著耳麥在打王者,陸景言坐在她身邊,邵煜和其他幾人圍觀。


    溫寧看到了徐秋,徐秋同樣也看到了溫寧,她有些震驚。


    兩人對視了幾秒鍾,溫寧依舊找了個原位,坐了下來,開機,準備上網。


    …


    差不多一個小時候,溫寧去了趟衛生間。


    徐秋大約是堵她來著,兩人打了個照麵。


    徐秋眼神輕蔑地看了眼她,說:“溫寧~這麽巧啊。”


    溫寧沒接話,兀自洗手。


    徐秋像是解釋:“男女朋友做不了,好朋友可以做的,我和陸景言是好朋友。”


    溫寧突然轉頭定定地看著徐秋,皮笑肉不笑地輕嗤了聲,“徐秋,你這是在和我解釋?還是在跟我警告,叫我別亂嚼舌根?”


    徐秋沒想到溫寧這樣直白,不對,她早就該想到了,現在的溫寧和以前完全不一樣了。


    既然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徐秋也沒在怕的,唇角勾了勾,說:“你說什麽江寒遠也不一定信你,反正我和陸景言什麽都沒有。”


    溫寧鄭重點頭,是沒什麽,不過是一萬塊錢的關係,溫寧心裏泛起惡心,沒再搭話,就出了衛生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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