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怡剛走到院子裏,就瞧見一大群人簇擁著趙立秋和一身紅衣蓋著紅蓋頭王芊芊進來,院子裏早已經布置好了拜天地地方,拜天地拜天拜地拜長輩,趙家這些孩子沒有長輩,原本是打算請左穆和趙家村兒老族長或是裏正來主持這婚禮,接受人跪拜,如今突然多了個齊父,而趙家村兒過來參加喜宴輩分高裏正,裏正到底是經常往城裏跑,之前就見過齊墨,知道他是從京城來大官,這會兒瞧見他對著左大名士身旁老者一副畢恭畢敬模樣,想也知道那位老者身份不低,哪敢托大去坐左穆身旁那張太師椅,甚至還把趙立夏拉到一邊,讓他請那位老者證婚。


    趙立夏其實心裏也有些猶豫,齊父身份地位不左大名士之下,讓他同其他賓客一般站一旁觀看人拜堂實是有些說不過去,可趙家村兒裏人他也不好得罪,畢竟那是他們根之所,如今裏正自己提出來,那是好不過,趙立夏也愈發感念裏正好來。


    後,左穆同齊父一道受了人拜禮,證了這一門親。拜過天地之後,娘被送進洞房,而郎則就要準備著即將開始酒席上被人灌酒了。方怡雖說是當家主母,卻沒有露麵太多,她如今肚子實是有些大了,萬一不小心磕著碰著了,這大喜日子裏實是有些不吉利,也太不安全。如今看著趙立秋同那王芊芊拜過了堂又送入了洞房,這個弟媳婦算是真真正正地進了他們家門,一直提著那顆心也終於落到實處,方怡笑眯眯地看著大家哄笑趙立秋,頗有種吾家有兒初長成感慨,當初用稚嫩嗓音喊著她方怡姐小孩兒如今居然也娶了媳婦成了家了,隻覺得這些日子辛苦也都是值得。


    笑過之後,眾人紛紛入席,早已準備好酒席流水般地往外端,這城裏酒席與趙家村兒裏卻又有些不同,光是有大塊肉還不夠,還要講究一個色香味,還有那酒也是必不可少。趙立秋是郎官兒,無論如何都逃不掉這一頓,趙立夏和捕大哥一旁艱難地幫他擋酒。不過到底還有件幸運事兒,因為座還有左柳和齊墨,左穆和齊父大家不敢上前,這兩位年輕一輩別人倒是敢,少不得要上前敬兩盅酒,但也就隻敢來一迴,所以趙立秋也跟著沾了光,每人隻敬一杯就可以過了,雖然加起來也不是個小數目,卻總好過一杯接一杯輪吧。


    王芊芊坐房裏,聽著外麵熱熱鬧鬧聲音,莫名地卻有些想落淚,她終於嫁人了,嫁入了趙家這樣一個許多人都想進來門!這幾年所受委屈一股腦兒湧上心頭,她摩挲著掌下大紅嫁衣,想起四年前一針一線繡出來情形,那時候她是怎樣絕望,幾乎每一針都含著一顆淚,那時候她也無論如何都想不到,有朝一日,她會穿著這套嫁衣高高興興滿懷期盼嫁給一個優秀男人。


    陪著王芊芊坐房裏還有兩個丫鬟,都隻有十來歲樣子,模樣倒也算不錯,水靈靈,怯生生,一個是自幼跟著她,叫臘梅,一個是劉老夫人送給她,叫冬香,都是她陪嫁丫鬟。


    臘梅這幾年跟著王芊芊也算是吃了些苦頭,不然以她大戶人家表小姐貼身丫鬟身份,是完全不需要洗衣做飯,但是王芊芊這個當小姐自己都做這些事,她當丫鬟自然是逃不脫,也幸虧這丫頭是個心性憨厚,倒並不覺得有多苦,反而很感激王芊芊對她好,頗有些傻愣愣,也正因為如此,王芊芊才一直把她帶身邊,護著她。


    至於那冬香,有十三歲了,比臘梅大了兩歲,心思也多了不少,麵上雖不顯,心裏卻有些不痛,她可是老太太身邊兒紅人,自幼就是老太太身邊兒長大,年前時候老太太還隱晦提過要把她送到大少爺那兒,怎麽著也能當個通房,若是肚子爭氣,或許還能當個妾,那這一輩子可就不用愁了。誰知道這年還沒過完呢,居然就把她給了那不受寵表小姐,讓她當陪嫁丫鬟!


    冬香心底是一百二十個不願意,那趙家兄弟幾個再爭氣,那也是窮人家出來孩子,哪裏比得上劉家嫡少爺,何況表小姐嫁那是趙家老二,隻不過是個秀才而已。老太太看出她心思,特意把她叫道跟前兒開導了一番,後來總算是讓冬香開了懷,對著王芊芊也有了幾分討好神情。


    可眼下終於隨著王芊芊嫁到趙家來,冬香這才發現這趙家有多貧寒,原來那逸仙居後院兒就是他們家!他們甚至連安置送客別院都沒有,還是借了別人家院子!就連那拜堂成親地方都是露天裏,真不像樣子!這樣人家,就算讓她巴結上了趙立夏或是那趙立年和方辰,也沒什麽好日子過啊!


    過了沒多久,房門突然被敲了幾下,冬香朝著臘梅努了努嘴,示意她去開門,臘梅立刻乖巧地去開了,臉上帶著甜甜笑容,看到來人隆起大肚子之後,連忙彎腰行了一禮:“大奶奶好。”


    方怡被這一聲大奶奶雷得不輕,臉上笑容也僵了一下,親切道:“你是臘梅吧?我之前藥店裏見過你兩迴。”


    “迴大奶奶話,奴婢正是臘梅。”


    方怡當初隻電視裏看過這情景,當時還沒覺得怎樣,此刻聽著一個十來歲小丫頭自稱奴婢,心裏頭實是別扭很,不過眼下不是糾正好時機,這事兒明兒再辦也不急,這樣一想,她也不再糾結,抬腳走進門去,將手裏提著食盒放到桌上,笑道:“這酒席還得吃上好一會兒,我想著你們也該餓了,就送了些飯菜過來,你們先墊墊肚子要緊。”


    冬香眼底閃過一絲鄙夷,村姑出身就是難登大雅之堂,大戶人家裏頭有哪個娘子會房裏吃東西?


    臘梅也是知道這些規矩,連忙道:“大奶奶,這可使不得,按規矩,小姐是不能吃東西。”


    “規矩是人訂,各家有各家規矩,我們家暫時還沒有這樣規矩,所以不打緊,先吃些東西。”說話間,方怡已經走到床邊,拉起了王芊芊手,輕輕拍了拍:“妹妹,你如今嫁到我們家,不用太拘束自己。”


    王芊芊隔著紅蓋頭,軟聲道:“好姐姐,妹妹知道你是心疼我,隻是我出門之前吃過東西,這會兒不餓。”


    方怡哪裏不知道王芊芊心思,當下也不再勉強:“你不餓,那這兩個丫頭總該餓吧,跟著站了一天,過來吃些東西吧。”


    冬香彎了彎腰:“冬香謝大奶奶,冬香來之前也吃過了。”


    一旁臘梅偷偷咽了咽口水,也正要跟著冬香行禮,卻被方怡一把拉住了:“我挺著大肚子辛辛苦苦給你們送過來,一口都不吃豈不是讓我白跑一趟,就算不餓,也要給我吃些下去。”


    臘梅為難地看向王芊芊,王芊芊雖然蓋著紅蓋頭看不到外麵情形,卻也能猜到,當即道:“既是姐姐一番好意,那自然是不能辜負,臘梅,你就吃一些吧。”


    方怡這才滿意了,把那食盒打開,端了吃出來,臘梅本想要站著吃,卻被方怡按了凳子上,隨即又被塞了筷子,一副不容她拒絕架勢。這時候,臘梅突然想起王芊芊之前說,這趙家當家主母是個和善人,如今看來,果真是這樣。這樣一想,心裏頓時鬆了一些,有些迫不及待就吃了起來,原本隻打算吃兩口就作罷,卻不料那方怡一個勁兒地給她夾菜,弄得後吃了足足一大海碗,比她平日裏都吃要多,一時間羞愧不已,耳邊卻聽到方怡笑道:“這才乖,我跟你那麽大時候,一頓也能吃下一大碗。”冬香一旁看著,一邊偷偷咽下口水,一邊鄙夷。


    等到臘梅吃飽,方怡才又拎著食盒出去了,聽到背後房門再度關上,方怡臉上笑容淡了不少,眼底閃過一抹精光,是她疏忽了,居然都忘了王芊芊這迴是帶著陪嫁丫鬟過來,那個臘梅是跟王芊芊身邊兒長大,乖巧聽話又單純,像是個小妹妹,至於另外那個,恐怕是劉家硬塞過來了,以為沒人瞧見她那副鄙夷神情麽?不過是區區一個丫鬟而已,連自己命運都不能做主,有什麽資格看不起別人?以後若是能收斂性子還罷,若是一直當自己是大戶人家出身瞧不起他們這一家人,那這趙家可留不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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