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若!”商青黛快步上前,緊緊握住了杜若的手,慌亂的心終於安定了下來。隻是,她還是覺得不夠,她忍不住緊緊抱住了杜若,隻覺得杜若渾身冰涼,竟有些不真實。


    “夫子,我們該走了。”杜若微微笑著,環住了她的身子,“隻要能醫好皇後娘娘,我們就可以離開這兒了。”


    “當真?”商青黛遲疑地拉開了她與杜若之間的距離,她緊緊盯著杜若的眸子,想從她眼底辯出那句話的真偽。


    杜若側臉先對著蘭先生一笑,“當真。”


    “我不信她!”商青黛冷冷說了一句,她想去探杜若的脈息,卻被杜若緊緊握住了手,她惑然看著杜若,“阿若,你這身子如此冷,絕對不尋常,你讓我看看你到底怎麽了?”


    杜若莞爾道:“夫子難道不信我麽?”


    “阿若!”商青黛眉心一蹙,她堅持想探杜若的脈息,“你難道不聽我的話了麽?”


    杜若澀然一笑,鬆開了手,將手腕遞了過去,“我身上的龜息之毒才解,脈息會比平日弱一些,你若不信,可探探你自己的,是不是都一樣?”


    商青黛將信將疑地探完杜若的脈息,又探了探自己的脈息,果然相似,她輕輕地舒了一口氣。


    蘭先生沙啞地道:“這時辰也不早了,我們該去救人了。”


    “先生真的是幫我們的麽?”商青黛不敢相信的還是蘭先生。


    “你信也好,不信也罷,我並不在乎。”蘭先生淡淡說著,突然苦笑道,“若梅做不到的,我想你能為她做到,嗬,濟世江湖,多逍遙自在。”


    杜若再次握住商青黛的手,“夫子,相信我,好不好?”


    “好!我隻信你!”商青黛扣緊了杜若的手。


    “那……便隨我來吧。”蘭先生轉過了身去,徑直走在了前頭。


    商青黛與杜若跟在蘭先生後麵,靜靜走著,對於商青黛而言,越是靠近天子所在的宮殿,她的心就越是不踏實。


    燕雲深早已不是當年的宋王殿下,他說的話根本就不可信。


    就算真的醫好了白如裳又如何?


    她們真的可以離開這座皇城麽?


    “阿若,就算是死,我也不要與你分開!”商青黛突然篤定地說了一句。


    杜若淺笑點頭:“好。”


    商青黛與杜若一起踏入了大殿之中,燕雲深與白如裳已經在那兒等了許久。


    “先生,開始吧。”燕雲深看了一眼商青黛,既然她肯進來,自然就是被說服了。


    蘭先生恭敬地對著燕雲深一拜,“陛下不迴避?”


    燕雲深不放心地看著白如裳,“朕不想再與裳兒分開,朕會一直陪著裳兒。”


    蘭先生淡淡笑道:“那……就請陛下幫皇後娘娘解開外袍,準備行針。”


    燕雲深牽住了白如裳的手,他知道這個時候若是他再警告什麽,那三人聽來隻能是威脅。為了讓裳兒安然祛毒,這個時候自然是少說少錯。


    看見燕雲深扯開了白如裳的衣帶,蘭先生看向了商青黛,“青黛,銀針十八法是祛毒的關鍵,如何行針可就要看你的了。”


    商青黛心裏突然跳起一陣莫名的心悸來,她又看了看杜若,見她是那般淡然自若,如今就算知道是個騙局,也隻能走下去了。


    杜若將身上的針囊取下,遞給了商青黛,“夫子,你來行針。”說完,看了一眼左右,拿了一盞宮燈過來,放在了商青黛身側。


    雪白的背脊露了出來,白如裳這是第一次在那麽多人麵前如此衣冠不整,她的臉上染了些許羞色,忍不住低下了頭去。


    燕雲深牽著她的手,柔聲道:“裳兒,你一定會沒事的,相信朕。”


    “嗯。”白如裳小聲應了一句,她迴握著燕雲深的手,隻覺得幸福已近在眼前,她似是可以真的陪燕雲深白頭到老。


    “杜若,你來這邊引導蠱蟲。”蘭先生從懷中摸出一個小錦盒來,她將錦盒遞給了杜若,“這個我已教過你如何使用。”


    杜若點點頭,接過了錦盒來,她小心地將錦盒打開,隻見裏麵爬著一隻指甲蓋大小的金色蠱蟲。


    商青黛手指間撚著銀針,卻有些擔心地看著杜若,“阿若,你這是要用蠱蟲做什麽?”


    杜若笑道:“夫子,我很久之前不是說過麽?銀針十八法可以將蠱毒逼至某個地方,隻要用蠱蟲去把毒液吸出來,皇後娘娘身上的毒或許可解。”她說完,便咬破了自己的指尖,將手指伸向了那隻蠱蟲。


    蠱蟲聞到了血腥味似是來了勁,狠狠地咬了杜若一口。


    杜若強忍痛意,隻敢發出一聲“嘶!”


    商青黛看得驚心動魄的,“你這是在幹什麽?為何蠱蟲咬的是你?”


    蘭先生淡淡解釋道:“蠱蟲需要一個寄主從旁用血引導,這是蠱醫一脈的法門,青黛……”


    “你住口!什麽叫做寄主?阿若若是有個什麽三長兩短,”商青黛打斷了蘭先生的話,她狠狠朝著燕雲深剜了一眼,“今日這針,我是不會落的!”


    “商青黛,你這是威脅朕?”燕雲深臉色一沉。


    杜若搖頭輕笑,“夫子,我沒事的,放心,我死不了的。”


    “當真?”


    “當真……”


    商青黛也知道蠱醫救人甚是詭異,這邪門之法如今看在眼底確實覺得心驚膽戰的。隻是,她的阿若從未騙過她,其他人她可以不信,可阿若她又怎能不信?


    蘭先生輕輕一笑,將那隻吸血吸得正酣的蠱蟲從杜若指尖拿下,放在了白如裳肩頭,她幽然道:“皇後娘娘,一會兒蠱蟲入體,有些疼,可要忍好了。”


    白如裳淒然笑道:“當年練就毒人的時候,沒少被這些東西咬過,我能捱住……”說著,她抬眼看向了燕雲深,“別擔心我,雲深。”


    燕雲深沉沉一歎,心疼地看著她的眉眼,澀聲道:“先生開始吧。”


    “諾。”


    蘭先生往後退了一步,對著杜若道:“你這邊先開始。”


    杜若點點頭,走到了白如裳身側,用銀針在她指尖劃了一個十字。隨後杜若將自己出血的指尖壓在那個十字傷口上,說也奇怪,那隻蠱蟲竟倏地鑽入了白如裳的身子,似是尋著杜若的鮮血味道而來。


    “青黛,行針將皇後娘娘身上的蠱毒逼向她出血的指尖。”蘭先生徐徐說道。


    商青黛還是擔心阿若,畢竟此刻的阿若與白如裳鮮血相觸,她若是那樣逼毒,萬一蠱毒過到阿若身上怎麽辦?


    “青黛,你若再不行針,皇後娘娘性命不保,杜若也活不成!”蘭先生又催促了一句。


    商青黛瞪大了眼睛,“你果然沒有安好心!”


    “先生若是害了裳兒,你們全部給裳兒陪葬!”燕雲深也忍不住厲喝了一句。


    “夫子,行針吧!”杜若幽幽開口,“我們沒有選擇的餘地,我把性命交托給你,我相信你的針法定能保住皇後娘娘的性命,也能保住我的性命!”


    “阿若……”


    “我隻想我們都能好好的。”


    “好!我行針!”商青黛將銀針移近焰口,燒了燒,第一針毫不猶豫地落在了白如裳的背心處。


    若不是燕雲深,她與阿若怎會分開三年?


    若不是燕雲深,她的阿若又怎會失去爹娘?


    憑什麽還要她的阿若如此冒險救他的摯愛?


    商青黛的心有若火燒,她一句一句在心頭問著自己,驀地,她的針尖在即將戳到白如裳穴位之時停滯了片刻。


    “怎麽了?”燕雲深緊張地問了一句。


    商青黛心頭一涼,猝然將針尖刺向了另外一個穴位——燕雲深也該還她與阿若一些什麽!


    這一針刺下,其實是將逼行的蠱毒分了兩路,悄然逼了一路往白如裳的小腹處躥去。


    他與她,永遠都不能有子嗣了!


    而燕雲深以後每沾染一次白如裳,他便會得到一點白如裳身上的殘毒,隻要纏綿恩愛三年,必定中毒不起,即便是不死,也會落下殘疾。


    這也算是他的報應!


    這一針埋下的仇意,蘭先生不知,可是杜若卻看了個清清楚楚。她感激夫子為她複仇,更心疼夫子為複仇而埋葬的仁心。


    這筆違背醫者初心而背負的業障,杜若知道這將是她這一世欠夫子最大的債,所以,隻要夫子能活下來,一切的犧牲她甘之如飴。


    “蠱蟲要出來了,再堅持一會兒。”蘭先生突然悄然牽住了杜若的另一隻手,杜若隻覺得掌心處一陣滾燙,好似沾上了什麽液體,她下意識地低頭往掌心處看去,卻發現眼前的一切忽地變得模糊起來。


    “阿若!”


    耳畔響起一聲商青黛的驚唿,杜若往商青黛那邊看去,卻隻能看見一片漆黑。她猛烈地甩了甩腦袋,卻發現自己突然全身無力,就連唿吸也困難了起來。


    “阿若,你怎麽了?”


    能聽到夫子的淒聲唿喚,能感覺到夫子溫暖的懷抱,可是她已不能看見身遭的一切,甚至不能動上一動。


    嫁衣蠱。


    一命換一命。


    這熟悉的感覺湧上心頭,杜若恍然想起了那隻蟲子到底是什麽。


    “夫子……走……離開……離……”杜若拚盡最後一口氣,將這句話說完,無力地倒在了商青黛的懷中。


    “阿若——!”商青黛撕心裂肺地一聲唿喚,她害怕地攤上杜若的脈息,是一片死寂。


    不會的!她的阿若不會騙她的!


    她的阿若說好要跟她一起濟世江湖的!她怎能走在她的前麵?


    白如裳虛弱地靠在燕雲深懷中,燕雲深關切地問道:“裳兒,你覺得怎麽樣?”


    白如裳搖頭道:“氣比往日要順暢了許多。”


    “嫁衣蠱已拔毒完畢,既然有人付出了性命的代價,娘娘自然是沒事了。”蘭先生把那隻爬出白如裳身子的小蟲抓了起來,她掌心一片殷紅,不知道那些鮮血到底是杜若的,還是白如裳的?


    “嫁衣蠱?!”商青黛聽阿若提過這個名字,她怔怔地看著蘭先生,“你方才說的是什麽意思?什麽是性命的代價?”


    蘭先生平靜地看了一眼商青黛,“嫁衣蠱,救一人,便要死一人。”


    “憑什麽死的要是我的阿若?”商青黛雙目通紅,淚水憋在眼眶之中,卻怎麽都流不出來,“你騙我!原來你從一開始就騙我!”


    蘭先生冷冷一笑,“不止我在騙你,杜若也是知道這事的。”


    燕雲深冷眼看著她們的爭吵,卻放心了不少,可見今日之事是蘭先生與杜若一起合起來哄騙商青黛行針,為的隻是換商青黛一條性命,安然離宮。


    以燕雲深對杜若的了解,這丫頭確實是會做出這樣的事情。


    “既然先生沒有食言,自然朕也不會食言。”燕雲深滿意地揮了揮衣袖,“先生可以帶商青黛離開了。”


    “燕雲深,你們會得報應的!”商青黛她恨意滿滿的目光宛若刀子,刮在了燕雲深與白如裳心頭,眼淚終是簌簌地湧出了眼眶,打濕了她的衣襟。


    “青黛,走吧。”蘭先生準備去扶她起來,卻被商青黛恨然打開了手。


    “娘親是不會原諒你的!”商青黛淚然拉起杜若,她將杜若背了起來,淒聲問道,“阿若,你可知我有多惱你騙我?”


    “我隻想你能活下來。”


    “活下來?沒有阿若我一個人活下來有什麽意思?!”


    商青黛憤聲說罷,她咬了咬牙,背著杜若往外走去,口中卻絮絮叨叨地說著:“杜若!你以為你死了就完了麽?你可知我現在有多恨你?”


    “你說過要聽我的話一輩子的!你怎麽可以這樣言而無信?!你怎麽可以這樣自以為是地以為我會領你的情?!”


    “你言而無信……可是我這個做夫子的卻不會這樣待你,我們說好的,就算是死也要死在一起,我要告訴你,你就算死了也要等我!”


    “不聽我的話,我要罰你抄書……你膽敢騙我,我要打你板子……”


    她的聲音越來越沙啞,說的話也越來越哽咽,一句又一句,恨意越來越淺,悲戚卻越來越濃。


    驀地,在商青黛走出宮門的那一霎間,她停下了腳步,淚然側臉,她蹭了蹭杜若冰涼的臉頰,哀聲問道:“阿若,隻要你醒來,我可以不罰你,也不打你,我們還像以前一樣好好的,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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