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籲——”


    燕雲深勒馬停在了靈樞院院外,他跳下了馬兒來,對著候在門口的宮衛道:“告訴皇兄,臣弟有要事求見。”


    “諾,殿下!”宮衛略微點頭,轉身跑入了靈樞院。


    不一會兒,那名宮衛終又折返迴來,低聲道:“殿下,陛下說現在不想見您,請您迴去吧。”


    “皇兄連黛妃娘娘的屍首都不想見麽?”燕雲深似是早就料到天子會有這樣的反應,他淡淡問了一句,目光看向了身後的馬背上,那兒趴著的不是別人,正是商青黛。


    “黛妃娘娘的屍首?!”宮衛驚唿一聲,連忙又跑迴了院中。


    片刻之後,再出來的就不是宮衛,而是滿目血絲的燕雲華了。


    “參見皇兄!”燕雲深對著燕雲華拱手一拜。


    可燕雲華並沒有搭理他半句,而是徑直走到了商青黛身邊,顫然伸出了手去,探到了她的鼻端,那兒已沒有任何氣息出入。


    他先是一笑,可笑容卻很快被悲傷淹沒,燕雲華顫顫地捏起了商青黛的下巴,澀聲道:“朕給你的還不夠多麽?黛兒,你瞧瞧你最後得到了什麽?啊!你得到了什麽?!”他猛地狠狠一巴掌打在了商青黛臉頰上,那聲脆響有多響,他的心就有多痛。


    “誰準你死的?朕沒有要你的命,你怎能就這樣死了?”燕雲華怒罵了一聲,還欲再打,燕雲深卻猝然出手拉住了燕雲華的手。


    “皇兄,人已經死了。”


    燕雲華惡狠狠地一瞪他,眼眶裏已滿是淚光,“朕不準她死!不準!”


    燕雲深歎息道:“臣弟雖不知道黛妃娘娘與皇兄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麽,可這裏畢竟不是皇宮,皇兄就算是要懲治黛妃娘娘什麽,也等迴宮再懲治,這裏……”燕雲深故意掃了一眼看傻了眼的靈樞院小廝與丫鬟們,“畢竟人多嘴雜。”


    “你為何會來這裏?”燕雲華突然冷冷反問了一聲,“朕的黛兒死了,杜若那賤人又在哪裏?”


    燕雲深恭敬地對著燕雲華一拜,“臣弟今日剛狩獵歸來,便在山道上瞧見了黛妃娘娘一動不動地倒在那兒,附近並未看見杜若的身影。”


    “朕要杜若死!”燕雲華怒聲嘶吼一聲,突然靜默了片刻,他咬牙道,“不,朕不能便宜了杜若這賤人!傳朕旨意,通令全國緝拿欽犯杜若,一旦抓到她,先挑斷她的手筋腳筋,朕要她活著,卻生不如死!”


    “諾!”


    有名宮衛小聲稟告,“陛下,那陳水蘇如何處置?”


    “殺!”


    燕雲華冷冰冰地一聲令下,燕雲深眼底卻多了一絲漣漪。


    “皇兄,就讓臣弟為您處置陳水蘇吧。”燕雲深再次對著燕雲華一拜。


    燕雲華倦然看了看他,像極了一隻受了重傷的野獸,“你在討好朕?”


    “皇兄,臣弟隻想為皇兄分憂,不想與皇兄之間的誤會越來越大。”燕雲深哀聲說完,跪倒在了地上,“畢竟皇兄與臣弟是血脈相連的親人啊!”


    “是麽?”燕雲華重重捏上了燕雲深的肩頭,指尖猛地用力,“你當真是這樣想的?”


    燕雲深忍住痛意,他仰起臉來,忽地將佩劍抽了出來,恭敬地呈給燕雲華,“皇兄若是不放心臣弟,今日不妨給臣弟來個幹脆的!”


    燕雲華接過了佩劍,卻沒有殺燕雲深的意思,他將佩劍遞還給了燕雲深,“朕明日想看見陳水蘇這丫頭的腦袋懸在西城頭之上!”


    “諾!”燕雲深接迴佩劍,起身看向宮衛,“陳水蘇現在何處?”


    “迴殿下,在後院呢。”


    “你們幾個隨我來,其他幾個護送陛下迴宮。”燕雲深交代了一句,便帶著四名家將大步走入了後院。


    燕雲華再次捏緊了商青黛的下巴,看著她早已冷卻的身子,不禁瑟瑟顫抖,“從來沒有人可以欺騙朕,你以為你死了就可以一了百了了?朕告訴你,你就是死了,你也是朕的女人!”說完,他狠狠地吻上了她的唇,卻狠狠地咬破了她的唇瓣。


    鮮血沁出,燕雲華心頭已分不清是心疼還是心酸,他的眼淚終是湧了出來。


    當帝王三十多年,從未受過如此大的委屈,也從未受過如此重的傷害。


    這口氣,他咽不下,這種恨,他忍不了。


    於是,燕雲華翻身上馬,將商青黛冷冰冰的身子抱入懷中,勒馬迴頭,看向皇宮的方向,“朕,帶你迴宮,以後你休想再跑出朕的懷抱!駕!”


    聽見燕雲華打馬離開了靈樞院,燕雲深快步趕往後院,隻覺得心頭甚是焦灼。


    當看見了庭中那個半身血汙的熟悉女子,燕雲深急忙走了過去,親手解開了綁在陳水蘇身上的繩子,托起了她歪斜著的腦袋,喚了一聲,“水蘇,醒醒!醒醒!”


    “殿……殿下……”陳水蘇虛弱地睜開眼來,看見眼簾中出現的是宋王,她艱難地嘴角微微一翹,眉心卻緊緊蹙了起來,“小若……夫子……危險……求你……救救她們……救救……”


    “你自己都要沒命了,你還想著她們,你是不是傻子?”燕雲深的心驀地一緊,他冷冷地問了一句。


    陳水蘇輕輕搖頭,“求……求你……”終是用盡了所有的氣力,她說完這句話後,終究還是昏死了過去。


    “叮!”


    手心中的水蘇花簪子落在了地上,發出一聲脆響。


    燕雲深伸手將水蘇花簪子撿了起來,他怔怔地看了一眼陳水蘇,最終還是把她抱了起來,沉聲道:“來人,將她悄悄送迴府醫治,務必要救活她!”


    “殿下,陛下可是下過皇令,要她……”


    “這世間像水蘇這樣單純的人已經太少了,我已經做不迴過去的那個我了,我做不到的便讓水蘇這傻丫頭幫我做到吧。”燕雲深沉聲說完,將陳水蘇抱給了邊上的家將,嚴聲囑咐道,“明日本王若不能看見一個活著水蘇,你們四個便不用出現在本王麵前了。”


    “諾!”


    夜色越來越濃,靈樞院一夜之間,主人全部亡故,院中不時響起丫鬟們的幽幽抽泣聲。


    燕雲深立在庭中,突然有些寒意襲來,他不禁打了一個哆嗦,看向東邊的天際,“黎明過後,終究要天亮了,希望是真的天亮了。”


    “駕!”


    當燕雲深一騎快馬追向天子之時,宮中的所有宮衛早已被白朗與白太後替換了一圈。


    白朗立在白太後身後,望著宮門的方向,不禁有些激動。


    他籌謀了那麽多年,等待了那麽多年,他的深兒終於可以做這天下的主人了!


    白太後有些恍惚,燕雲華做帝王那麽多年來,其實待她也算不錯,隻是,燕雲華畢竟不如燕雲深那般親近她。


    人,很多時候就是這樣的。


    一旦掌控不住,就沒有安全感。


    燕雲深當上皇帝,她這個太後才算是當得穩穩當當,才算是真正的高枕無憂。


    白朗下意識地往他埋伏了弓箭手的城樓掃了一眼,他問向身邊的心腹,“蘭先生可準備好了?”


    心腹恭敬地迴道:“迴丞相,蘭先生方才說要離開一刻,算算時辰,差不多也該迴來了。”


    “她去了哪裏,你可清楚?”白朗憂然看向心腹。


    心腹搖了搖頭,“不知。”


    白朗總覺得有些不安,他忽然想到一件事,必須要先了結一下,他湊過了臉去,對著心腹低聲道:“許家老頭已無用處,現可除之。”


    “是!”心腹點點頭,便退了下去。


    白太後不悅地看了白朗一眼,“這宮中的血腥味已經夠多了,丞相大人,哀家希望你手上的冤魂可以少幾個。”


    “是。我保證,除了陛下,他是最後一個。”白朗恭敬地對著白太後一拜,“日後我定跟著太後一起吃齋念佛,消一消身上的孽障。”


    白太後沉沉一歎,也隻能如此了。


    “迴丞相大人,蘭先生迴來了。”一名宮衛趕來稟告。


    白朗往宮門前一看,瞧見了那個黑衣麵具女子緩緩走了過來。


    “你去哪裏了?”


    “為保大事萬無一失,在下自然是找個無人的地方先試試,骨笛之音可否引發蠱毒聚合噬心?”蘭先生徐徐說完,對著白朗一拜,“在下保證,可以萬無一失。”


    “那就好。”白朗將信將疑地看了一眼蘭先生,事到如今,蘭先生是最關鍵的一個人,他也隻能相信蘭先生的話。


    蘭先生端然將骨笛拿在手裏,望著宮門的方向,等待著獵物的上門。


    其實,她是有些忐忑的。


    這三日來,她被白朗看得甚緊,今日趁著換宮衛讓白朗分神的當口,她終是找到機會去找燕雲深做那筆交易,恰恰看見燕雲深大晚上的帶著家將往城西方向趕去。


    也幸好是趕得及時,否則,她隻怕根本保不住青黛與杜若的性命。


    蘭先生知道白朗這人的心性,一旦燕雲深當上天子,就算燕雲深不出手,白朗也會出手暗殺一切可以醫治白如裳的醫者。


    畢竟,白朗不會允許任何人成為燕雲深的帝王汙點。


    白如裳從選做毒人那天開始,已算不得他的女兒,隻能是這盤局的一顆棋子,成為重鑄燕雲深那顆帝王心的最後一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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