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草萋萋,夜色濃濃。


    偶有幾隻驚鳥穿過密林,發出幾聲驚嘯,打破了夜的寧靜。


    墳前放了一碟貢果,三柱清香嫋嫋生煙。


    三人齊齊地跪了下去,對著墓碑接連叩了三下。


    陳水蘇紅著眼眶看著墓碑,啞聲道:“師叔,師嬸,你們看,我把小若帶來看你們了。”說著,她笑然看了一眼杜若,“你們看,小若她很好,一切都很好。”


    杜若忍住淚水,握住了商青黛的手,“爹爹,娘親,若兒來遲了,不過,若兒如今真的一切安好,若兒還帶了心愛的人來看你們,以後若兒都有人照顧了。”


    商青黛柔聲道:“爹,娘,以後我會好好照顧阿若的,你們可以放心,我不會讓任何人傷害到她。”


    陳水蘇突然悶悶不樂地站了起來,嘟囔道:“我去那邊幫你們守著,你們有話慢慢說。”


    “水蘇,後麵的話是說給你聽的。”商青黛也站了起來,牽住了她的手,她微微一笑,是前所未有的溫柔,“阿若有你這個朋友,是阿若的福氣,也是我的福氣。”


    “娘娘,我跟阿若不單單是朋友,還是好姐妹。”陳水蘇迴了一句。


    杜若起身,悄悄地扯了一下陳水蘇的衣袖,低聲道:“水蘇,你怎麽還叫夫子娘娘?”


    陳水蘇正色看著商青黛,“我並沒有說錯,不是麽?”


    商青黛黯然一笑,“確實,水蘇並沒有說錯,可是,你以為我真想做這個黛妃娘娘麽?”她終是忍住了想要脫口而出的真相,那些事似乎並沒有必要解釋給陳水蘇聽。


    陳水蘇愕了一下,看了看商青黛,又看了看杜若。


    杜若牽住了陳水蘇的另一隻手,誠摯地道:“水蘇,夫子是被逼的。”


    “被逼?”陳水蘇怔怔地看著杜若,“還有人可以逼她?”


    杜若點點頭,“有些事一時也說不清楚,可是水蘇,夫子也是可憐人。”


    商青黛緊了緊握她的手,看向了杜若,“我們該好好籌謀籌謀,後麵的路該如何走?”


    “你們還能怎麽走?一個已是當今寵妃,一個已是皇宮禦醫,你們還能走到哪裏去呢?”陳水蘇搖頭一歎,反手握緊了她們的手,蹙眉道,“你們兩個這樣下去,遲早要出事的。”


    “水蘇開始心疼我們了,夫子。”杜若舒眉一笑,看向了商青黛。


    商青黛點頭一笑,“阿若,我還真有點羨慕你了,有水蘇這樣的好姐妹。”


    陳水蘇在那邊心急如焚,卻沒想到商青黛與杜若竟還能如此打趣她,她不禁頓足道:“你們……你們有沒有好好聽我說的啊?”


    “嗬,水蘇,你有這份心就夠了。”杜若笑然與商青黛對視一眼,有些事本就不該牽連水蘇進來,該煩的自然也不該是水蘇。


    商青黛會心一笑,看了一眼天色,“我們也該迴去了。”


    “你們兩個是不是有事瞞著我?”陳水蘇已不是當年那個天真懵懂的陳水蘇了,看著杜若與商青黛的笑容,隻覺得有些不安。


    商青黛搖頭笑道:“怎敢瞞著你呢?”


    “夫子,還記得那年元宵,你帶我們一起看煙火麽?”杜若抬眼看著天上的繁星,一閃一閃地,是那樣的逍遙,“人若是不會長大,是不是煩惱會少一些呢?”


    “傻話,你若不長大,那我怎麽辦呢?”商青黛沿著杜若的視線瞧去,她嘴角含笑,小指悄然勾向杜若的小指,卻勾到了一片空空。商青黛心底微微一澀,她的阿若為了她,右手已沒有小指了。


    陳水蘇呆呆看著她們兩人的笑臉,隻覺得有些莫名的寂寥。


    愛到底是什麽?可以讓人不懼死亡,不懼危難,曆經一切隻想跟那個人在一起。


    商青黛驀地緊緊扣住了杜若的手,臉上笑得格外的燦爛,“阿若,明年元宵,我一定可以再帶你去看煙花。”


    齊湘娘死了,阿若也迴來了,若是阿若可以放下仇恨,不再向宋王報複,那隻需天子駕崩,她們便能有相守的可能。


    商青黛在心底悄悄想著這些事,她的餘光悄悄地往墳塚看了一眼,心底暗暗祈問道:“爹,娘,若是我不讓阿若為你們繼續報仇,你們可會原諒我的自私?皇家紛爭實在是太過兇險,稍有不慎,便會丟了性命。在這個世間,我隻有阿若一個人了,我不能沒有她,我不想她出事……”


    “我信你。”杜若的聲音將她拉迴了現實,杜若側臉看向墓碑,“爹爹,娘親,你們要保佑孩兒,讓孩兒……心想事成。”


    “你許願了?”商青黛忍不住問道。


    杜若點點頭,卻沒有說的意思。


    商青黛知道這丫頭若是不想說,是肯定怎麽都不會說的,她隻能輕輕一歎,柔聲道:“我們該迴去了。”


    “好。”杜若笑然看向水蘇,“水蘇,我們迴去了!”


    陳水蘇憂心忡忡地看了一眼兩人,隻好點點頭,跟著兩人往靈樞院走去。


    宮中燈火明亮,雪香殿還是雪香殿,可卻少了那一個人。


    燕雲華在庭中踱步來去多迴,總覺得心緒甚是不寧,他沉沉一歎,看著雪香殿中熟悉的一切,忍不住喚了一句,“黛兒。”


    “迴陛下,娘娘這幾日都不在宮中。”芷蘭低頭迴報了一句。


    燕雲華又沉沉一歎,道:“是啊,今夜又沒有黛兒陪朕一起入眠,朕覺得心空得更厲害了。”


    芷蘭將頭更低了低,笑道:“娘娘若是聽見陛下這句話,定會很歡喜的。”


    “會麽?”燕雲華啞然失笑,“朕算是知道了,什麽是一日不見,如隔三秋。朕已經三日沒看見黛兒了,怪不得感覺像是好幾年沒有看見她似的。”燕雲華又在庭中走了幾步,驀地想到了什麽,“黛兒迴不來,朕總能去看看她啊,朕怎得竟忘記了這個。”


    “陛下要出宮麽?”芷蘭驚聲問道。


    “於情於理,朕也該去一趟。”燕雲華打定了主意,便沒有半點遲疑,“來人,召集一百宮衛,隨朕去靈樞院看看。”


    “諾。”


    就在燕雲華打馬帶著一百宮衛馳出宮門的同時,一名內侍悄然將一隻白鴿放飛。


    白鴿撲騰著翅膀,往宋王府的方向飛了過去。


    當白鴿腳上的信箋被打開,燕雲深嘴角終是出現了一線陰笑。


    “皇兄啊,臣弟正愁怎麽請你出宮一趟,沒想到你竟自己給了臣弟一個好機會啊!”說完,燕雲深看向了候在一邊的管家,“你去丞相府一趟,告訴丞相,皇宮那邊可以行動了。”


    “是!”管家聽令退了下去。


    燕雲深輕輕一歎,起身推開小窗,看向皇城的方向,幽幽道:“裳兒,我終是成了我最不喜歡的人,可為了你這個地獄我下定了!等我,等我來接你。”


    笑容中的陰沉漸漸隱去,留下的隻有最初那個溫潤可親的笑容。


    得了江山,才能得到她。


    所以,這步棋他必須要走。


    這是商青黛迴到靈樞院的第三個夜晚,這裏的一切景物依舊,可人卻不是當年一樣的人了。


    “不好了,娘娘,院主突然吐了好多的血!”丫鬟慌亂地跑來稟告商青黛。


    商青黛蹙眉下意識地看了一圈周圍,卻沒有看見杜若與陳水蘇,“你去找下杜禦醫跟陳禦醫來,本宮先去瞧瞧爹爹。”


    “是,娘娘。”丫鬟低頭一拜。


    商青黛輕輕一歎,便快步往商東儒的房間走去。


    終究是血脈相連的親人,縱使當初是那樣的恨他,可商青黛還是做不到真的無動於衷。


    杜若從靈樞院外迴來,第一時間先去找了陳水蘇,她手中捏著要送給她的禮物,老遠瞧見水蘇,便揮手喚了一聲,“水蘇,你過來一下。”


    陳水蘇怔怔地走了過去,便被杜若拉到了無人的角落裏,看著杜若神秘兮兮地拿出了一個小錦盒來。


    “送你的!”


    陳水蘇有些驚喜,她接過了錦盒,“是什麽東西?”


    杜若笑道:“你打開看看便知道了。”


    陳水蘇將錦盒打了開來,看見了裏麵的那隻簪子,當看清楚那式樣就跟水蘇花一樣的,當即紅了眼眶,看向杜若,“算我沒有白疼你,小若。”說著,揚拳輕輕地打了杜若的肩膀一下,“我喜歡這支簪子!”


    “嗬,喜歡就好。”杜若點頭一笑,“隻希望啊,哥哥能親手給你戴上……”


    “小!若!”陳水蘇突然一記眼刀看了過來,“你又亂說話!”


    “我沒有啊,我真的希望……”


    “你還說!”


    杜若轉身欲跑,可沒跑幾步,就被丫鬟給攔住了去路。


    “杜禦醫,陳禦醫,院主身子越發的不好了,娘娘說,你們快趕去瞧瞧。”


    杜若臉色一沉,她看向陳水蘇,“水蘇,你先去,我去準備幾味藥就來。”商東儒的脈象她也是探過的,突然病情惡化,行針隻能保住一線性命,隻怕還是離不了湯藥續命。


    陳水蘇點點頭,珍視地將簪子放入了懷中,跟著丫鬟先行趕往商東儒的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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