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月後,臨淮的疫症終於過去,朝廷頒下詔令,撫恤因這次疫症而死的百姓,嘉獎在這次疫症中用心醫治百姓的醫者。


    沿河俱是盛開的荷花,再過些日子,七夕也快到了。


    蠱醫穀,還是那樣的溫暖。


    四位乞婆子身子已經大好,除了每日幫大家曬藥磨藥外,還不時進城幫大家采辦點日常用品。


    臨淮也好,南疆也罷,百姓們聽說蠱醫穀住了兩位從灞陵靈樞院來的醫者,仁心仁術,又醫術超群,除了給點藥錢外,診金隻要一個銅錢,因此每日都有不少病家來蠱醫穀求醫。


    對杜若與商青黛來說,本應早點迴灞陵,一是擔心四位婆婆的病情沒有穩定,二是實在是走不來身,因為便在決定等過了七夕再雇輛馬車迴灞陵。


    蠱醫穀的這些情況,每日都有小廝迴報給許大夫。


    “每人診金隻收一錢?”許大夫抿了一口茶,冷聲道,“她們是想把臨淮城所有醫者的生路都斷了!簡直是胡鬧!”


    小廝迎合道:“可不是麽。”


    許大夫沉了沉氣,道:“東儒那邊可派人來接青黛了?”


    “迴老爺,算算日子,也就是這幾日到。”小廝點點頭。


    許大夫放下了茶盞,陰冷地問道:“那兩個人一直沒有找到下手的機會麽?”


    小廝這次有些為難,點點頭:“小小姐每天跟杜姑娘形影不離的,實在是沒法子啊。”


    許大夫不悅地看著小廝,“她們形影不離,你們就不會想法子分開她們一會兒麽?廢雙手不過是一眨眼的功夫,隻要分開她們一刻便可以得手的,你們真是些沒用的東西!”


    “是,老爺,小的這就去辦!”


    “快去,限你們兩日,辦好了有賞,辦不好就不必迴府了。”


    “是!是!”


    小廝幾乎是哈著腰跑出去的。


    許大夫再次端起茶盞,喝了一口微涼的茶,自言自語道:“靈樞院素來不收廢人,青黛,若是這丫頭沒了醫人的本事,靈樞院不要她也在情理之中,這你可怪不得外公!”


    夏日炎炎,芙蕖灼灼。


    臨淮郊外的景致甚好,山水連成一線,入眼處,盡是碧青秀色,甚是喜人。


    “阿若?”商青黛診治完一位病家,抬眼便瞧不見那丫頭,她四下看了看,問道,“阿涼,你可瞧見阿若了?”


    “若姐姐啊,剛才瞧見她迴房啦。”阿涼指了指房間。


    商青黛站了起來,“阿涼,你幫照看一下,我去瞧瞧就來。”


    “好,青黛姐姐。”阿涼點點頭。


    不知為何,商青黛總覺得今日有些心神不寧。


    房間內,書案邊,杜若伏案正在畫著什麽,當聽見有人走入房間,她連忙將畫好的紙折好一並塞入了懷中。


    “夫子!”這一聲喚得清脆,卻顯得她更是心虛。


    商青黛淺笑道:“你一個人溜到這來偷懶麽?”


    杜若站得筆直,“夫子,我不是偷懶。”


    “不是偷懶?”商青黛瞧見她領口還露著一截白紙,她不動聲色地走了過來,“那又是什麽?”


    她猝然伸指捏向那截白紙,卻被杜若緊緊按在了心口,杜若急道:“夫子,這……這還不是給你看的時候啊……若是看了……就不算驚喜了……”


    商青黛鬆開了手來,笑道:“你說送我金釵,就還我一張畫的金釵?”


    “自然不是!”杜若搖了搖頭,“夫子,這隻是圖紙。”


    “你親手畫的圖紙?”


    “嗯!”


    “那我隻好等幾日了。”


    商青黛說完這句話,杜若終是舒了一口氣。


    “青黛姐姐你快來!這裏有位病家快要不成了!”外麵突然響起阿涼的急唿聲。


    商青黛與杜若快步走出了房間,瞧見一個病家身上有兩個刀口,現已渾身是血,正躺在那兒抽搐不止。


    “快去拿止血藥來!”商青黛吩咐了一句,杜若比阿涼要跑得更快一些,馬上便將止血藥給拿了過來。


    “夫子!”


    “商小姐,救命啊,救命啊!”


    小院外麵似是來了一群人,商青黛隻抬眼看了一眼,隻瞧見十餘個渾身血汙的人一瘸一拐地走了進來。


    “你們這是怎麽了?”商青黛冷冷地問了一句,看向杜若,“阿若,把所有止血藥草都翻出來!”


    “是!”


    “若姐姐,我來幫你!”


    阿涼急唿了一聲,跟著杜若進了藥房。


    “主子們爭執了幾句口角,我們做小廝就隻能聽主子的話上前給主子出氣,這一出手,便變成了鬥毆,這才傷成了這樣。”


    其中一個傷得不重的小廝開口答了一句。


    商青黛冷冷一掃這十幾個人,匆匆把他們的傷情在心裏分了個輕重緩急,冷聲厲喝道:“你們這樣出手不知輕重,若是惹出了人命,你們那些主子有幾個會保你們?!”


    “商小姐教訓得是,我們以後不敢了。”


    “夫子,不好了!”杜若與阿涼兩個人苦著臉從藥房走了出來,手裏拿著幾片不知沾染了什麽臭水的止血草藥,“這些藥草要不得了!”


    商青黛急問道:“阿若,我們還有多少止血藥粉?”


    “我方才去拿的時候,裏麵還剩下三瓶,”她算了算這裏受傷的人數,“隻怕不夠用啊!”她停了一下,當即道,“夫子,我去臨淮城中買些止血藥粉迴來,應該來得及!”


    “站住!”商青黛隱隱覺得有些不安,她喚住了杜若,看向阿涼,“阿涼,你去買,阿若你留下幫我。”


    “可……阿涼腳程沒我快啊!”杜若擔心地掃了一眼這裏的傷員,“他們的傷情若再耽擱下去,恐怕有性命之憂!”


    “可是……”商青黛遲疑地看了看他們,又看了一眼杜若,“你去也成,但是,讓阿涼跟你一起去!”


    “好!阿涼,走!”杜若急然點點頭,喚了一聲阿涼,兩人便頭也不迴地跑出了小院。


    商青黛蹙眉遠遠看了一眼他們的背影,隻覺得這一切似是太巧合了一些,她細細看了看那些傷員的傷口,好多都看似嚴重,其實傷口甚淺,而那個傷得最重的人,所傷之處均不是要害,這些人隻要及時止血,都不會有性命之憂。


    偏偏這個時候止血草藥竟出了事……


    商青黛心頭的不安濃了起來,她看向一旁幫著上止血藥的四位老婆婆,開口道:“老婆婆,你們先幫他們的大傷口塗上止血藥,再包紮好,我去看看那些草藥可有還能用的?”


    “好。”


    四位老婆婆忙著幫傷者上起藥來。


    商青黛徑直走進了藥房,這藥房素來幹涼,從來沒有出現過發黴之事,今日怎會突然多了那麽多臭水呢?


    當她的目光最終落在了窗紙上,那裏有個小孔,似是被人惡意戳破。


    “阿若!”商青黛第一時間想到的是杜若要出事了。


    她慌亂地從藥房中跑了出來,來不及多交待什麽,便提著裙角,頭也不迴地往外追去。


    這兩個月來,她時時刻刻與阿若在一起,外公就算要下手,隻怕也找不到下手的機會。


    可今日這尋釁受傷之事,來得蹊蹺,隻怕是個設計好的局,就等著杜若往裏麵跳。


    一想到那麽多傷員等著用止血藥草,杜若隻覺心急如焚,一連跑出好遠,直到雙腿酸軟,才稍微放慢些腳步,一邊急喘著,一邊往後催促阿涼快些跟上來,“阿涼……咳咳……你快些……跑!”


    阿涼都快跑得喘不過氣來,他想要答杜若一聲,一張口就覺得要窒息一樣,隻能閉了嘴巴,默默地邁步追著杜若。


    杜若當先跑入了臨淮城,第一眼便瞧見了最近的那家藥鋪,當下沒有任何遲疑,她深吸了一口氣,便疾步往藥鋪走去。


    阿涼在城門口接連喘了好幾口氣,才緩過氣來,瞧見了藥鋪就好像是看見了終點,他停下了步子,杵著腰又喘了好幾口,才一步一步地緩緩走向藥鋪。


    杜若買藥材很快,點清楚了要買的那幾味藥材,付完藥錢後,便幫著藥鋪夥計打包起藥材來。


    等阿涼走入藥鋪,癱坐在椅子上,他發現杜若已提著藥材準備迴去了。


    “若姐姐……要不……要不你先走吧……咳咳……讓我緩緩……緩緩……”


    “好,你歇息一下便快些迴來。”杜若看了一眼他蒼白的臉,知道他是跑傷了,她囑咐了一句,突然想到了什麽,將藥材暫時先放在腳下,從懷中把圖紙摸了出來,遞給了阿涼,“阿涼,不如你幫我辦件事吧?”


    阿涼接過圖紙,點點頭,“若姐姐……你說。”


    杜若又拿了一個錢囊出來,裏麵全是銅錢,一錠碎銀都沒有,她將錢囊也遞給了阿涼,“這是這段時日賺的診金,我想給夫子送份禮物,所以阿涼,就有勞你幫我跑一趟城裏的金鋪,讓老板幫我打一對像圖紙上畫的那種銀鐲子。”


    “好。”阿涼終是緩了過來,他將錢囊接了過來,點點頭。


    杜若提起了腳邊的藥材,輕笑道:“阿涼,等你迴來,我便做魚給你吃。”


    “好啊!”阿涼歡喜地點點頭,便笑吟吟地拿著圖紙與錢囊走了出去。


    杜若舒了一口氣,想到夫子看見這份禮物後會出現的笑臉,隻覺得心窩裏一暖,不禁啞然一笑,便提著藥材走出了藥鋪。


    與此同時,角落處的兩個地痞相互遞了個眼色,緊了緊手裏的刀子,便朝著杜若快步走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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