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鮮魚湯,兩盤野菜,三碗白米飯,這樣的一頓晚餐,看似簡單,可其中鮮味,隻有那三個吃得津津有味的人才明白。


    天然最為難得,自然真心也最為難得。


    阿涼摸摸肚子,笑嘻嘻道,“好吃,好吃,若姐姐做的魚可好吃了!”


    杜若淺淺一笑,又夾了一塊魚肉給阿涼,“好吃就再吃點。”


    阿涼笑然擺擺手,道:“不成!不成!我這肚子已經好撐了,再吃下去,隻怕要傷了。”


    商青黛故作嚴肅地道:“浪費可不是好事。”


    “這……”阿涼眨眼看了看杜若,又看了看商青黛,最後目光盯著碗裏的魚肉,喃喃道,“我可以……留到明日吃麽?”


    商青黛涼聲道:“你說呢?”


    “那……我還是……吃了吧……”阿涼委屈地夾那塊魚肉,尚未夾到,杜若已先他一步,夾到了自己碗裏。


    “食多撐傷最難調養,你呀,出去慢慢走走,等肚子不怎麽漲了再睡,免得真傷了身子。”杜若交待了一句。


    阿涼如釋重負地從椅子上跳了下來,笑道:“若姐姐真好!嗯!嗯!”


    商青黛挑眉看著阿涼,“青黛姐姐就不好麽?”


    阿涼臉上笑容一僵,“都好!都好!就是……就是青黛姐姐……有時候會兇兇的……冷冷的……我有點……有點怕……”


    “哦?那阿若可怕我?”商青黛看向杜若。


    杜若正色道:“夫子是長,我自然該怕,但是……”


    “但是?”商青黛尾音微微一揚,“但是什麽?”


    “這……嗬……夫子……我還是先去收拾碗筷吧……”杜若心虛地應了一聲,將碗中的魚塊吃掉後,便起身準備收拾桌子。


    商青黛起身按住了杜若的手,道:“且慢,我還想吃一會兒。”


    杜若點點頭,“那我陪夫子。”


    商青黛看向了阿涼,“阿涼,這兒可有酒?”


    “酒?有!我知道師父把酒藏哪裏了!”


    “那去拿一壺來。”


    “好!”


    阿涼頭也不迴地跑了出去。


    杜若微微蹙眉,“夫子,你大病初愈,飲酒實在是不妥。”


    商青黛輕笑道:“有阿若在,我不怕。”


    “可是夫子,我怕。”


    “怕什麽?”


    “經此一次,我才知道我的醫術是如此淺薄,若我可以再厲害一些,或許夫子早就可以痊愈了。”


    “阿若。”


    商青黛伸手握住了杜若的手,牽著她坐在了桌邊,肅聲道:“你對我而言,已不算外人,我想,我有些事可以說給你聽了。”


    杜若認真地點點頭,“嗯,夫子你說,我聽。”


    “青黛姐姐,若姐姐,酒來了!”阿涼將酒壇子放在了桌上,還細心地從懷中摸出兩個幹淨杯子來,放在了兩人麵前。


    商青黛笑然看著阿涼,“阿涼,謝謝。”


    阿涼這是第一次瞧見商青黛如此溫暖的笑,先是一怔,愣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心花怒放地猛點頭道:“不謝!不謝!小事!小事!”


    “我有些私事要跟阿若說,你是男子,聽來不好,所以……”


    “我懂!我就不打擾兩位姐姐啦!”


    阿涼不等商青黛說完,便笑然點點頭,退出了房間,又被房門給帶上了。


    聽著阿涼腳步走遠,商青黛把酒倒在杯中,一杯遞給杜若,一杯遞給了自己,“阿若,講那些事之前,我先敬你一杯,謝謝老天讓我在風雪中見到你,結下這師徒之緣。”


    杜若微笑點頭,“我也要謝謝老天爺。”說完,便仰頭一口把酒喝下了肚。


    這是她第一次喝酒,這一杯下去,直辣得一個勁地咳嗽。


    商青黛哭笑不得地輕輕撫拍著杜若的背脊,“你呀,身子本來就弱,再多嗆幾迴,當心身子又壞了。”


    杜若咳紅了臉,她急忙擺手,待緩了迴來,甫才道:“夫子不用擔心的,先生……先生給我調養了好幾個月……我已經很少咳了……身子比之前已經好太多了。”


    “嗯。”商青黛順勢探了探她的脈息,舒眉道,“確實脈息比之前強了許多,蘭先生的醫術超群,等迴到灞陵,我定要好好討教一二。”


    杜若愕了一下,皺眉道:“夫子你要迴灞陵?”


    商青黛點頭,“必須迴去。”


    “可是……”杜若一想到那夜商青黛被人追殺,還心有餘悸,“灞陵危險,先生一直囑咐我們留在臨淮好生休養……”


    “再危險我也要迴去。”商青黛篤定地開口,“因為娘等著我迴去。”說完,商青黛一口將杯中酒悶下。


    她是個易喝酒上臉的人,這一杯酒下肚,雙頰便暈起兩朵淺淺的酡紅來。


    “夫子……”杜若知道勸不了商青黛,隻能點頭道,“夫子要迴去,那我就陪夫子迴去!”


    “你不怕跟著我丟了性命麽?”


    “要我留在這裏看不見夫子,我比死了還難受!”


    杜若這句話說出口,她驚覺失言,連忙低下了頭去。


    商青黛卻不想看見她低頭,她挑起了杜若的下巴,凝望她的眉眼,嫣然一笑,“阿若,我喜歡你方才說的那句話。”


    世有千嬌百媚,可對杜若來說,商青黛才是最戳心窩的那種美。


    這一笑,讓杜若呆了眼,心在狂跳,可口卻不知道能說什麽,再說什麽。


    商青黛眼底漸漸有了淚花,“世人都覺得我這個靈樞院大小姐當得風光,可又有誰知道?我不過是個連母仇都報不了的無能女兒?”


    “母仇?”杜若一驚,腦海中浮現起當初在靈樞院的那個雪夜,夫子在墓前垂淚唿喚的那一幕。


    商青黛點了點頭,垂下雙手,泣聲道:“娘是被齊湘娘那惡毒的女人下毒毒死的,所下之毒,與你在靈樞院所中之毒一模一樣。”


    杜若心頭一寒,換做是她家裏有這樣一個蛇蠍二娘,別說十年,就算是一日,她也煎熬不下去。


    “當年,我求爹爹救娘,他視若無睹,我求外公給娘親驗屍,討一個公道,外公說我胡鬧,這世間最親之人都不信我,我隻能看著那個罪魁禍首占了娘的一切,一步一步蠶食爹爹的靈樞院。”眼淚從眼角滑落,商青黛瑟瑟顫抖,狠狠地倒吸了一口氣,沙啞地道,“她一步一步地逼我出嫁,一次又一次地吹爹爹的枕頭風,這次若不是我遭此橫禍,隻怕已如她之願,成為後宮女子,從此再也不是她的威脅。”


    “夫子……”杜若靜靜聽著商青黛說著這些事,終是明了,為何夫子會說那一句——她的路並不好走。


    齊家已經掌控了太醫院,齊湘娘又幾乎掌控了靈樞院,齊湘娘根本不怕商青黛成為寵妃,從未借著皇帝報複齊家,因為自古入了宮的女子,生死便不能由自己掌握。


    帝王後宮佳麗三千,一時興起寵幸一次,可記得的又有幾人?


    後宮女子突然暴斃之事常有,突然消失之事更常有。


    太醫院裏麵那兩個姓齊的,定會讓商青黛死得不明不白。


    報仇無路,雪冤無門。


    商青黛之苦,也隻能自己忍,自己吞。


    “阿若,我不想讓你卷進來,可是我……我……”


    “夫子,我願陪你走這條路。”


    這次換做是杜若捧住了她的雙頰,一字一句地道:“我願與夫子風雨同途。”


    商青黛紅著眼眶看著她,“當真?”


    杜若篤定地點點頭,“不死不休!”


    “嗬……”商青黛含淚一笑,“阿若,你這是給我許諾麽?”


    杜若麵上一紅,“這……我句句都是心裏話……”


    “心裏話?”商青黛沿著杜若的頸子往她心口處一看,“那……心裏可還有其他話要告訴我?”


    “我……”杜若下意識地想要垂下頭去,慌忙鬆開了商青黛的臉,“我……我……是夫子的弟子……”


    “嗯。”


    “我……我還是個……女子……”


    “嗯。”


    “可是我……我偏偏……偏偏……”


    “偏偏怎的?”


    “偏偏……”


    杜若猛地抬起了臉來,定定看著商青黛的眉眼,“偏偏想陪夫子一輩……唔……”


    當商青黛的唇落在她的唇上,將她的話堵在了喉間,杜若隻覺得腦海中一片空白,狂烈跳動的心感覺到了另外一顆狂亂跳動的心的存在。


    夫子身上好香,夫子的唇好軟,夫子的溫度好熱……


    杜若的心淩亂又激動,忘記了自己該如何迴應夫子,也忘記了自己的雙手是該擁抱夫子,還是捧住夫子的臉,讓這一吻更親密、更綿長一些。


    驀地,商青黛的唇離開了她的。


    杜若發出一聲略微失落的低歎。


    “你昨夜輕薄我之時,倒還比現在膽子大些。”當商青黛的雙臂攀上她的頸子,近在咫尺的一句話,讓杜若全身一震,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睛。


    原來夫子知道,原來她沒熟睡,原來……


    “對……對不起……夫子……”


    “做事偷偷摸摸可不好,日後行事,可要堂堂正正的。”


    商青黛輕刮了一下她的鼻尖,覺得此刻滿臉通紅的丫頭實在是可愛得緊,目光忍不住遊移在杜若紅潤的唇上。


    杜若身上燥熱得厲害,當她的目光對上了商青黛的目光,千言萬語,隻變做一句——從心而行。


    她羞然閉眼,雙手摟住了商青黛的腰肢,深深地吻上了商青黛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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