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個機靈小童。


    他年歲頗小才十二三歲,趁人不備時如一隻瘦猴似的,鑽到了閻洪湖身旁,將一個大包袱悄悄遞給他:“閻小將軍,這是金小少爺吩咐小的給您的。”


    金小少爺。


    這是營地裏的人對魏清軒偽裝的身份——長公主貼身嬤嬤的娘家侄子,年僅十六歲的少年秀才的稱唿。


    閻洪湖接過包裹。


    包裹表麵不起眼入手頗沉,令閻洪湖手向下墜了一下。


    閻洪湖心下當即有所猜測。


    徐徐打開包裹皮後,果見裏頭有一排金條,他唇角不自覺翹了起來。


    ——堂兄的這小兄弟會做人,難怪堂兄會如此喜歡。


    金條底下壓著一張紙條,龍飛鳳舞寫著一行字:‘閻小將軍來營地時,金小弟未曾遠迎實在失禮。這是這些時營地賬麵上的出息,還望小將軍笑納美意。另,跌打損傷丸有毒。’


    他手下瞥見金條後,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乖乖,整整一排成色十足的金條!金小少爺還真是一點都不藏私。”


    閻洪湖再將紙條給他看。


    手下看完紙條再看魏清軒,神情已完全不同了,由衷地幽幽感歎道:“剛才看金小兄弟給孟海生他們送藥,我心裏還有點不舒服,心道這金小兄弟莫不是假戲真做,被那一群酸儒生給迷惑了。誰知道他竟是這般的赤膽忠心,為了閻二將軍為了將軍您,竟冒著這麽大風險給他們下毒。如今他還將這賬麵上的出息,一分不留地全送給將軍你了。他年紀雖小,忠心卻實在是令天地動容啊。”


    閻洪湖亦是搖頭道:“能為了兄長做到這一份上,實在難怪兄長喜歡這金小兄弟了。”


    閻洪河滿臉冷漠:……


    ——老子不喜歡。


    “兄長此趟甘州城之行處處坎坷一路波折不斷,卻能遇上這麽一個赤誠的小兄弟。想必他每每思及此事,心裏都必定是慶幸不已的。”


    閻洪河神情木然:……


    ——既然你這麽喜歡,這一份慶幸我就白送你了。


    不要錢。


    不用謝!


    “兄長並非性情中人,卻能在這次辦差路途中,擁有這樣一份生於患難,令人動容的兄弟情,實在隻能用妙不可言的‘緣’字來形容了。以我對兄長的了解,若他能得知小兄弟在他中風後,仍然為他做了這麽多,他定會說這是他十年來最不後悔的一件事了。”


    閻洪河麵若死灰:……


    ——說出來你可能不信,我這一生最後悔的兩件事,第一件是在去甘州城的路上遇上了他,第二件就是在三歲時在府裏擁有了你這個傻缺弟弟。


    忽然手下壓低了聲音:“將軍,如今小兄弟獨掌營地大權,實在是個不可輕忽的人物。若是閻二將軍醒著就罷了,還可以靠二人間的兄弟情拉攏小兄弟。但閻二將軍如今都這樣了……若這金小兄弟真的被孟海生那群人給拉跑了,我們的處境可就難了。”


    閻洪河眯起了眼道:“你的意思是……?”


    手下一字一句道:“咱們的底牌靠山可不比龐相差,若是小兄弟知道些真相的話,自然是知道該選哪邊的。”


    閻洪河:!!!


    方才還木然冷漠厭世的他,一瞬猛地睜開了眼,用力挪動著眼珠,斜斜瞪著自家弟弟,從喉嚨裏發出激烈地嗬菏聲。


    不行。


    不可以。


    絕對不行!


    什麽別的事情都可以,但絕對不能讓那臥底知道他們底牌!


    閻洪湖。


    要是你這傻缺答應了這要求,你就不隻是傻缺了,你就是天底下最大的一個人形棒槌,還是實心的那種。


    閻洪湖麵露遲疑,陷入了沉思:“讓我好好想一想。”


    手下的意思他明白。


    雖然自打他們一來,小兄弟就老老實實地主動讓賢,要將營地一把手的位置拱手讓人。


    但因他們與龐相的人誰也不肯讓人誰也不肯服誰,又勢均力敵不分上下,就一直沒能決出這一把手歸誰。


    於是奔著寧可便宜了朋友,也不能便宜了敵人的心理,他們在再三猶豫後,都決定仍讓小兄弟當這一把手。


    如今孟海生那群人擺明了,在拉攏那小兄弟入他們陣營。


    雖然他們知道小兄弟對己方的忠心,但孟海生背後可是龐相。如果不透露一下他們底牌,讓小兄弟安一安心,讓小兄弟真帶著這一股力量跑了,他們可就腹背受敵了。


    三足鼎立時,最要緊的可是要安中立派的心。


    但不是他不信任小兄弟……


    實在是他們底牌的身份太特殊。如果消息透露時稍有走漏,他們計劃就將滿盤皆輸。


    他猶豫半晌道:“我看龐相那頭攻勢也不是很猛,這件事日後再說也來得及……”


    閻洪河剛長長吐出一口氣。


    小童就又輕手輕腳地抱來了一個包裹,恭敬遞給了閻洪湖。


    “閻小將軍。金小少爺又讓我給您送東西了,說是方才送漏了的。”


    然後小童恭敬點頭後,一溜煙地跑了。


    閻洪湖狐疑地打開了包裹。


    ——珠寶寶氣迸射而出,裏頭是整整兩排金條。


    一張紙條置於其上——‘兄長,方才是營地賬麵出息,這迴是我個人的賠禮,還望您也千萬別客氣。’


    咕嚕——


    手下目光黏在金條上,不自覺咽了咽口水:“兩、兩、兩排,這得多少錢啊。”


    閻洪湖喉結也禁不住滾了滾,話不自覺拐了個彎:“日後再說怎麽可能來得及。若小兄弟真被那群人拉走了,一切就都晚了。這樣,等咱們從甘州城出發後,我就找個機會與小兄弟露一露底。堂哥這人一輩子實在孤獨,能有這麽一個交心的兄弟不容易。我們作為他兄弟姐妹的,也得幫襯他這一把才是。”


    手下興高采烈地道:“將軍您放心,小的方才都注意過了,小的說要將這事告訴金小少爺時,閻二將軍可高興了,又是翻白眼又是喝彩又是抽嘴角呢,肯定是激動得都沒辦法控製住自己,後悔之前沒告訴金小少爺呢。”


    “咱們這是幫他實現願望!”


    閻洪河:………………………


    閻洪河已經徹底被氣厥過去了,仰頭望著頭頂天花板,心裏隻有一個想法。


    滾。


    我不要你這個兄弟姐妹的幫襯。


    我沒你這個天下第一實心大棒槌的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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