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聽見頭一句話時剛鬆口氣,卻又很快提緊了心。


    他們焦灼望向女神醫。


    “此前我說過十三絕針,可保大長公主殿下一月性命,是因當時殿下身體無意外狀況。”蔣明嬌凝視著眾人,“但十三絕針被人為拔了一針……我雖用奪命七針救迴了殿下性命,但卻傷了殿下的根基。三天之內若無法找到殿下心結,恐怕……”


    屋內一時靜得厲害。


    片刻後能隱約聽見有人的啜泣聲。


    三天!


    距離女神醫頭一次施針才十天,他們本來還剩下整整二十天,如今卻生生變成了三天。


    太短了。


    當女神醫說大長公主還有三十天時,他們是盛怒與不安。等女神醫說大長公主隻有三天時,他們變成了絕望與惶恐。


    隻有短短的三天啊……


    大長公主這一生可謂波瀾壯闊。以一女子之身立下赫赫功勳,年輕時揮刀帶領著一群女子闖過戰場的刀槍無眼,中年時被朝堂冷言冷語群起而攻之,刺痛了不少老頑固男人的眼,卻依舊剛強活到了八十餘歲。


    這幾十年裏,大長公主一直是許多人是屹立不倒的靈魂支撐與榜樣。


    她是一個女英雄。


    如今本應安享晚年的女英雄,沒有死在戰敵之手,亦沒有死在朝堂,卻被府裏的內鬼弄得要無聲無息丟了命!


    這怎麽能讓人不憤怒?


    這怎麽能讓人不憋悶!


    這本不應該發生!


    蔣明嬌清越聲音裏略帶歉意:“我已經盡力了,抱歉。”


    “女神醫,我們知道你已經盡力了。”鄭蘭淳看似大咧魯莽,卻是越遇事越冷靜穩得住的人,“我們沒有怪您的意思。事實上,今天若沒有您,祖母隻怕連這三天都保不住。今天您又救了大長公主府一次。”


    “算上十天前那一次,女神醫您已經救了公主府兩次了。”


    “如果沒有你,公主府還不知道會怎麽樣。”


    蔣明嬌搖頭:“殿下也幫過我許多。”


    並不欲居功。


    場麵情況實在複雜,蔣明嬌知公主府必將展開調查,並不欲多留徒沾染嫌疑。


    她寫了一個藥方。


    “這裏有一個藥方,一日三次服下,輔以百年老參,可護住殿下心肺。”


    “明日我會過來換針。”


    鄭蘭淳忙接了藥方,命人趕緊去熬藥。


    蔣明嬌再提出告辭。


    鄭蘭淳麵上客氣地留了兩句,送上許多診金禮物後,親自將蔣明嬌與沈草兒和晏珠送走了。


    她找蔣明嬌分析兇手的事,並未告知府中其他人。


    在知道府中有內鬼後,她深知此時更不宜暴露女神醫。


    眾人亦跟著送了出去,一疊聲地道謝。


    “今天真是多虧女神醫了。”


    “我們大長公主府這迴欠女神醫的人情,可欠得太大了。”


    “女神醫您迴去可慢些走。”


    “女神醫……”


    ……


    甫一把蔣明嬌一行人送出門,鄭蘭淳便召集闔府上下,在大長公主所在的正院集合。


    大長公主府正院。


    鄭蘭淳令人搬了椅子給府中長輩坐下,自己手持一把紅纓長槍,赫赫站在了門口。


    一夫當關。


    萬夫莫開。


    “從現在開始,沒有我的命令,公主府隻許進不許出。”


    她還穿著早起練劍的打扮,潑墨長發被火紅發帶束起,穿著利落短打,紅火錦褲係著黑色腰帶,蹬著黑色素淨雲靴。


    沉怒時小臉繃得很緊,頗有威風赫赫女將軍氣勢。


    大長公主府上下的仆人,從貼身丫鬟到灑掃奴仆足有三百人,皆戰戰兢兢地應是。


    “奴婢聽命。”


    “是。”


    “奴才得令。”


    大長公主府的人並未對鄭蘭淳一個小輩掌權有所不滿。


    鄭蘭淳,是大長公主殿下親手教出來的。


    早在出事前,大長公主殿下就曾留下過話,一旦府裏出了事,府裏便由鄭蘭淳指揮。


    鄭蘭淳這才問道:“今天早晨究竟是怎麽迴事?是誰先發現祖母不對勁的?”


    “二姑,你先說!”


    鄭二姑騰地一下站起來,憤怒揉著脖子道:“母親身邊離不了人,又不敢輕易讓人近前,這些天都是我和三妹四妹輪流照顧的。昨兒個輪到了我照顧母親。我知道這府裏隻怕不幹淨,特地讓丫鬟給我熬了濃茶,好不錯眼地照顧。”


    “我守了一整夜,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終於臨到早晨要換人。我去了一趟淨房,誰知剛出屏風就被人照頸後打暈了。”


    “等我再醒過來後,才知道就那麽點時間母親就出事了。”


    “要是知道是誰下的毒手,我非親自把他千刀萬剮!”


    鄭蘭淳沉吟後道:“二姑你的傷看過大夫了嗎?”


    鄭二姑說:“徐總院判帶來的大夫早給我看過了。說是下手的人力氣小不太熟練,沒有什麽大礙。隻是這幾天隻怕要頭疼,給我開了幾服藥。”


    鄭蘭淳點頭。


    一個十二三歲的小仆戰戰兢兢:“奴、奴婢是負責照看府裏花草的,早上奴婢照例來給院子裏澆花,卻聽見了廊下有兩個人扭打吵架的聲音,說什麽‘對得起對不起的’。我一時好奇就想走到門口看,剛看到陳姑姑迎麵衝出來,就被人給打暈了。等我醒過來時,大家都已經聚到院子裏了。”


    鄭三姑說:“我是早上來接替二姐時,卻看見二姐和這丫鬟暈倒在地,就立刻發現了不對,馬上就讓人去請大夫了。”


    鄭四姑道:“我是被三姐請過來的。”


    鄭母疲倦道:“我是和四妹妹一起過來的。”


    鄭蘭淳沉吟著將事情從頭到尾理了一遍。


    昨天本應二姑照顧祖母。


    二姑守了祖母一晚上後,在天亮時分上了個淨房,出來後便被人從背後打暈了。


    再是灑掃小仆發現房間裏有二人的爭執聲,剛看清其中爭執的一人是陳姑姑,便也被打暈了。


    然後是三姑過來換人,發現了被打暈的二姑與小仆。


    再然後是三姑通知四姑與母親過來。


    小童和二姑傷口皆在後頭,不太可能是自己偽裝……那麽現在好像已經確定了。


    ——兇手是偷偷潛入的陳姑姑。


    但鄭蘭淳總感覺有什麽地方不對。


    是什麽地方呢?


    忽然有一個小丫鬟自院門口急匆匆地跑來:“大小姐,奴婢剛才奉了您的命令,去請陳姑姑過來,結果……”


    “結果什麽?”


    “陳姑姑的房間沒有人,她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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