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七坊。


    上午。


    大街上藥鋪成衣店食肆商行酒坊都開了門。


    路邊一溜排開數十個小攤,有賣早點的,有賣木炭的,有瞎眼先生算命的,有坑蒙拐騙賣古董的,有玩雜耍靠耍猴討賞賜的……


    車水馬龍人聲鼎沸。


    百姓們來來往往。


    市井氣息濃鬱。


    一輛高大馬車從一處宅門駛出,朝著長公主府方向駛去。


    途經仁心堂。


    馬車略停了一停,一個戴著笊籬的年老嬤嬤下車,呆了一刻後複又出來。


    馬車朝成國公府的方向繼續行駛。


    一切與尋常一般無二。


    若非有人時時盯著,隻怕就要被忽略這一茬了。


    “跟上。”另一輛不起眼的平頭馬車緩緩綴上那輛馬車。


    男裝的鄭蘭淳與蔣明嬌則下車,走進仁心堂裏。


    沈太醫忙上前迎接道。


    “女神醫,你今兒個怎麽有時間來了?”


    蔣明嬌看向沈太醫:“方才那客人來買了什麽?”


    沈太醫問清是哪位客人後,問了守在櫃台的活計,迴來恭敬稟告蔣明嬌道。


    “那位客人來買了些藥。”


    沈太醫將徐姑姑買過的藥單子寫了下來:“一共有這些,藥名分量都在這兒。”


    蔣明嬌略略掃了一眼。


    都是些尋常滋補的藥,上了年紀的貴人常用來補身體。


    隻除了一樣。


    “這巴豆,也是那位客人要買的?”


    “是。”沈太醫瞥了一眼:“一共買了三份。”


    蔣明嬌沉吟。


    沈太醫忽然想起了什麽:“說起巴豆。那位客人這次買巴豆時,還特地問過我們巴豆的品質,言語裏透出幾分不滿,似乎是嫌上一次買的效果不好。”


    “夥計讓她將剩下藥材拿迴檢驗。女神醫你是知道的,仁心堂的一向是藥材品質問題無償退換的。可那位客人提到退換時,抱怨了一句‘知道機會多難得嗎?誰稀罕賠償’後,就又不作聲了。”


    “夥計就隻當她是隨口抱怨,給她徑直包了藥材。她拿了藥材就走了,再沒多說一句話。”


    蔣明嬌與鄭蘭淳對視一眼。


    眸中皆是鄭重。


    二人出了仁心堂,隨意找了個茶樓包廂,點了一杯清茶。


    “徐姑姑的家世背景你們調查出來了嗎?”


    蔣明嬌隨意坐在窗戶,掀起窗簾子,遙望著樓下的車水馬龍。


    徐姑姑馬車正駛出視野。


    “祖母如今沒有蘇醒,有很多深層次的東西查不到。”鄭蘭淳亦盯著那馬車遠去的背影,神色鄭重道,“目前我們隻知道她是先安國公夫人送到宮裏給太後娘娘的。最初隻是個負責灑掃的三等宮女,不知如何討了太後娘娘的喜歡,就突然被提拔為貼身宮女了。”


    “如今算來已有二十五年了。”


    蔣明嬌沉吟道:“安國公夫人。”


    程太妃與李探花事件裏,安喜太妃便是安國公的妹妹,與安國公夫人交好。


    如今又是安國公府。


    鄭蘭淳也不掀蓋子,徑直端起茶壺,對著壺嘴喝茶,動作比尋常男兒家還不羈瀟灑。


    “女神醫你在京城時日短,可能不太了解安國公夫人。”


    “她可曾是京城煊赫一時的人物。”


    “早年太後娘娘、安國公夫人、與平陽侯府元配夫人,同出於晉城侯府,是一母同胞的三姐妹,當時在京城並稱為三姝,憑借美貌家世是名動一時。”


    “安國公夫人作為妹妹,與姐姐們感情一向極好,給太後娘娘送婢女,這行為本身是挑不出錯的。”


    蔣明嬌其實是了解的。


    因親生祖母是太後親姐妹,她素來極受太後寵愛。


    這亦是她不遺餘力調查徐姑姑的原因之一。


    鄭蘭淳放下茶壺,隨意用手一抹嘴唇。


    “說起來安國公府與晉城侯府離開才沒多久,京城竟無人再提起了,真是世態炎涼。”


    安國公府,十年前突然招了橫禍,竟憑空遭遇了一股流匪。


    堂堂國公爺與國公夫人,被人砍死在了家中。


    這事當時在京城鬧得極大。


    昭仁帝當時震怒不已,連派了五城兵馬司全城搜查一個月,將所有流匪抓到後梟首示眾。


    至於景城侯府……


    因晉城侯隻有三個女兒,沒有承襲爵位的兒子。如今晉城侯府主人已成了族中嗣子。因嗣子太過平庸且吃喝嫖賭無所不沾,將偌大一個府邸迅速敗了,被陛下多次下旨申斥奪爵……京城已甚少聽見晉陽侯府的名字了。


    平陽侯府與其的人情往來,亦隻是麵子情。


    說是被人遺忘亦不為過。


    “沒有旁的信息了嗎?”蔣明嬌手指在桌麵輕點著,“譬如徐姑姑在入安國公府前,和在安國公副時的經曆?”


    鄭蘭淳搖頭。


    蔣明嬌不再強求。


    “跟蹤徐姑姑的人有三天了。她除了幫長公主奔走在京城各大世家外,唯一可疑的行為隻有買藥了。”


    “巴豆,吃了可是會讓人腹瀉的。”鄭蘭淳喃喃地念叨著,忽然想起了什麽。


    “女神醫你上次是不是說,東山那車小雨迴去後曾經腹瀉了半個月?”


    “車小雨的迴答裏提到過,她說她當時祖母問了她許多問題,她說得口幹舌燥的。祖母便親自給她倒茶喝。她因為太渴了,一口氣喝了幾大杯,將一壺茶都快喝空了。”


    蔣明嬌與鄭蘭淳同時反應過來。


    “那壺茶!”


    “問題一定出在茶上。”


    “車小雨年輕力壯,隻是拉了半個月肚子。”蔣明嬌手指輕敲著桌麵,嚴肅沉吟道:“大長公主年紀大了,當時本來就病著,若拉上半個月肚子,隻怕就……”


    鄭蘭淳咬唇:“就再也就不迴來了。況且那段時間祖母本就病著,有腹瀉症狀。她下的藥又輕並不致命,很可能就被當成祖母病情加重,給忽略過去了……”


    ……


    蔣明嬌與鄭蘭淳交換了一個眼神。


    皆眉目沉凝。


    鄭蘭淳喃喃道:“但是為什麽呢?大長公主府與慈寧宮一向是井水不犯河水的。徐姑姑是為什麽要害祖母呢?”


    “還有一點望鄭小姐注意。”


    蔣明嬌麵龐異常嚴肅,“我此前就已診斷過。大長公主殿下此次的昏迷是因為驟然受到巨大刺激後,情緒波動過大導致的心衰,並沒有中毒的跡象。”


    “如今我仍堅持這判斷。”


    “徐姑姑雖然曾試圖下藥害殿下,卻恐怕不是導致殿下昏迷的主因。”


    兇手,另有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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