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陽侯府門口。


    漫天火紅夕陽映襯下,黑底金字的牌匾異常恢弘。


    侯府中門大開著,丫鬟仆婦們列成兩排守在門口,恭迎著主子們迴府。


    一溜四輛馬車停下。


    太夫人丫鬟先下了車,攙扶著太夫人下車,朝府門口走了兩步。


    恰在此時。


    噗一聲。


    黑美人拉了。


    黑美人,是拉蔣明嬌、蔣明姝幾姐妹的馬,車夫是蔣明嬌母親陪房,梁叔。


    一團淅瀝瀝的屎落出來。


    恰好在太夫人不遠處。


    太夫人捂著鼻子,不耐煩地皺起了眉。


    梁叔連滾帶爬下車,給太夫人請罪:“奴才有罪奴才有罪,未能管教好馬匹,衝撞了老夫人,奴才罪該萬死。”


    讓馬在貴人前拉屎,算是穢物衝撞了貴人。


    若是尋常和煦些的主子,或許還能免了一頓罰。


    但老夫人一向嚴苛,梁叔自然心裏惶恐。


    太夫人冷漠道:“沒能管教好馬是你差事沒辦好,罰你一年月錢,另外一年之內不允許伺候府裏主子。”


    梁叔嘴裏發苦,卻隻能磕頭道謝。


    一年之內不允許伺候府裏主子,那他隻能是拉一些潲水蔬菜之類的了,這地位可是一落千丈。


    還有一年月錢。


    這一年裏沒了他的月錢,家裏婆娘孩子怎麽過活?


    他隻能安慰自己——總比徹底丟了差事好。


    梁叔看向黑美人。


    心頭有疑惑。


    黑美人一向溫順乖巧,還有幾分通人性,從小被訓練著,從不胡亂拉屎拉尿。


    今兒早晨他還特地囑咐過黑美人。


    方才出發時他更是讓黑美人拉過一次了。


    黑美人,怎麽就一時沒忍住呢?


    一個小插曲過去。


    梁叔和灑掃仆婦們一起收拾了馬糞,蓋上了草木灰,又鋪上了毯子,才讓主子們下來。


    蔣安氏、三夫人、蔣明婉等姐妹一一下車,說笑著進了府門,不時閑聊一兩句宴會上吃食的閑話。


    到了二門口,大家紛紛道別,各迴各院。


    蔣安氏特地囑咐蔣明嬌:“晚上睡覺記得關好門窗,天氣愈發冷了當心著涼。”


    蔣明嬌笑著應了。


    迴到嬌園裏。


    蔣明嬌先打發了白術,送點銀子梁叔。然後卸了釵鬟、散了頭發,用熱水敷著臉,抹了麵膏。


    蘭香在旁邊伺候。


    八寶一頭紮進了食盒裏,吧唧吧唧吃著瓜子。


    九色蠱慢吞吞地,十分不情願地,迴到了碗裏生肉裏。


    白術沒多時就迴來了。


    她帶迴來了梁叔的疑惑:“銀子梁叔已經收下了,還千恩萬謝了奴婢。就是那黑美人的事,梁叔一直說覺得奇怪。拉著奴婢說了半天,一個勁地說怎麽就那麽巧,在門口拉了呢。”


    “小姐,您說這裏麵會不會有蹊蹺?”


    蔣明嬌如雨中遠山的眉毛凝起,細細問過梁叔的話,最後時她好看麵龐已冷凝如霜。


    她對刀二道:“去尋梁叔一趟,讓他不要告訴任何人拿了我們銀子的事。順便盯著梁叔家裏,看這些天有誰去他們家。”


    刀二迅速派了個暗衛去了。


    白術緊張地問:“小姐,莫不是梁叔這事有什麽問題?”


    蔣明嬌烏黑漂亮瞳仁裏閃過寒芒,冷冷地道:“有事但不打緊。不過某些人縮頭藏尾躲在暗處久了,就以為全天下人和她一樣瞎了罷了。”


    上一次偷墜子的風波方平息下來,就又一次出手嗎?


    府裏的那個內鬼。


    你,還真是不安寂寞呢。


    ·


    邊疆。


    祁連山下。


    邊疆的天比京城仿佛更低些,響晴日時陽光如金色瀑布般潑灑。人站在空曠草原上,伸手仿佛能摸到太陽。


    大軍已換了個駐紮地。


    將軍帳子裏。


    寬大的帳篷裏,有床有榻有書桌有茶幾,書桌上點著一盞小油燈,擺著一本攤開的書。


    阮靖晟坐在一個偌大地圖前,凝神盯著地圖。


    他裸著上身。


    那寬肩勁腰有力的手臂,與緊密結實的胸膛能給人力量感,卻又不顯得野蠻,處於一種將將好的狀態。


    與阮靖晟那張俊美無儔,棱角又剛硬冷漠的麵龐相結合,給人一種莫名吸引力。


    若非過於冷酷的氣質,他這俊美容貌能被冠一句‘翩翩佳公子’。


    隻是在戰場上,他就成了人人膽寒的煞神。


    收割人命如鋼鐵般冷硬。


    薑大夫給他包紮著傷口。


    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被灑上了金瘡藥,又綁上了細棉布包紮止血,勒住了那緊實胸膛。


    阮靖晟連一個蹙眉都未曾有過。


    刀一、刀五侍立一旁。


    空氣凝重安靜。


    薑大夫包好了最後一下,有心緩和一下氣氛:“將軍,聽說夫人給您寫的信裏,說讓您若是多受一次傷,留下一道疤,就要寫一個檢討解釋?”


    “您這一下得多少字了啊?”


    阮靖晟冷冷看了眼薑大夫,又眯起眼望刀五。


    刀五猶如被雄壯狼王盯住的狐狸,覺得後頸涼涼的,不由自主咬牙繃緊了皮。


    薑知仁,咱倆一起喝酒猜拳時,你不是說好不外傳的嗎?


    你個糟老頭子壞滴很!


    我下次還信你個鬼!


    他下意識朝阮靖晟露出個討好地笑,轉頭惡狠狠地朝薑大夫齜出犬齒。


    “薑大夫,夫人給將軍的禮物您最近還隨身帶著嗎?”


    這迴歸薑大夫笑容一僵了。


    那玩意……


    根本不禁放,他千保存萬護著還是一點一點慢慢爛掉了。


    這兩天他正忙著把東西掏空了曬幹,隻留個殼子,假裝無事發生呢。


    這事,他還不敢和將軍說呢。


    但是他已經聽說營地裏有傳聞,說薑軍醫有某種特殊嗜好,天天在帳篷裏燉臭豆腐吃了。


    為此幾個南省士兵成天跟他後頭當小尾巴求投喂……


    他冤。


    刀五狠狠瞪了眼薑叔,心道,這喜歡告密的老鬼,哪天非得治他一迴。


    薑叔牙根兒癢癢,琢磨著什麽時候,得讓這油腔滑調的小鬼知道他厲害。


    刀一冷著一張撲克臉立在一旁,眼神異常茫然無辜地。


    剛是不是發生了什麽事?


    阮靖晟薄唇輕輕勾起一個笑,仿佛一隻家裏進了大水,於是偷偷挖了個坑,將禍水引到鄰居家,再坐看小狐狸和豺狗兩個鄰居,為此大打出手的大壞狼王。


    同樣陪他看戲的還有一隻生得異常雄壯威武,天生冷臉卻傻乎乎的大麅子,不時發出迷茫疑問。


    啥?


    剛才又發生了啥?


    這時。


    帳篷忽然被人掀了起來。


    一個小兵稟告道:“將軍,魏國公過來看您了。”


    話音落地。


    魏國公走了進來:“小阮啊,你這一番可是立了大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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