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輕舟未注意到蔣明嬌神情的變化。


    他沉浸於憤恨與不甘。


    在被賜婚給這武夫前,蔣明嬌分明癡迷於他,被他三兩言語哄騙就死心塌地。


    他那時甚至覺得這女人一根筋得很廉價。


    可現在他後悔了。


    他不僅想要蔣明嬌的嫁妝權勢,還想要她的感情。


    這個男人,橫刀奪愛。


    他咄咄逼人地逼問著阮靖晟:“我記得,你十四歲就從軍了,之前就出生於平民世家?”


    阮靖晟身世不能暴露,對外一直稱是平民出身。


    這件事,大周朝人盡皆知。


    阮靖晟剛毅劍眉不耐煩皺起,實在懶得理這人。


    “那又如何?”


    “那又如何?”陸輕舟冷笑:“一個平民出身的泥腿子罷了,阮靖晟你不過如此。”


    阮靖晟還沒說話。


    陸輕舟搶先高聲道:“一個泥腿子,那你一定沒有三歲開蒙,五歲作詩,七歲讀《論語》,十四歲學《大學》了?”


    這都是他的履曆。


    他是一個天生的才子,能文善墨,又生得俊秀。


    麵前之人如何能及?


    阮靖晟覺得此人醉氣熏天,實在聒噪似瘋子。


    他冷冷看他。


    陸輕舟放聲大笑,後又逼問:“那你也沒有十四歲中童生,十六歲中秀才,走科舉正統的路吧?”


    這是他的驕傲。


    他文墨風*流,並不是一句空頭讚譽。


    他是全京城最年輕的秀才。


    阮靖晟低語了兩句,握著蔣明嬌的手,就要往山下去。


    他不想和瘋子計較。


    陸輕舟三兩步追了上去,態度更張狂:“對了,我忘了,你不過是一個隻有蠻力的莽夫罷了,仗著有點蠻力,就得了聖上青眼。實際也不過草包一個。”


    他能寫最錦繡的文章,有天下最華美的文筆,亦生得一副才子俊美貌。


    他還年輕。


    他相信借助蔣明嬌的權勢,他以後定然能平步青雲,為公為相名流青史。


    這個莽夫哪兒比得上他。


    阮靖晟不耐煩推了他一把,冷漠地道:“陸公子,不要逼我動手。”


    誰料他隻輕輕一碰陸輕舟,就把他推得摔了個屁*股蹲。


    阮靖晟:……


    一個大男人,你這麽脆皮真的好嗎?


    陸輕舟還在醉中,跌坐在地上,根本不覺得疼。


    他哈哈大笑了一陣。


    “也是,我和你浪費什麽時間。你這個屠夫的雙手粗糙又沾滿鮮血,雙眼隻知殺戮,又如何識得聖人言,持筆寫聖人言論呢?那是對聖人言一種侮辱。”


    他聽說此人還有羅刹之名。


    在戰場上殺突厥人無數,是最妥妥的兇神。


    毫無憐憫心。


    不懂得聖人的博愛與為仁,隻是一個未開化的野獸罷了。


    “嬌嬌,你怎麽會看上這種男人?”他高聲質問著,“你的眼光呢?你明明說過你崇尚有真才實學的人,你應該……”


    下一刻,他聽見了蔣明嬌的高喝聲。


    “八寶,咬他!”


    八寶雖然調皮任性小脾氣多,對蔣明嬌是忠心耿耿,又戰鬥力剽悍。


    小家夥當即如箭般射了出去。


    照著陸輕舟的頭就狠狠叨了兩三口,登時鮮血淋漓。


    陸輕舟痛得大叫:“……你這畜生,給我滾開!”


    他想要用手驅趕八寶,結果被八寶狠狠又在手上叨了兩口。


    蔣明嬌俏臉氣得發紅,望著陸輕舟目光兇悍:“陸輕舟,誰給你的權利,讓你瞧不起阮靖晟。你以為你是誰?馬尿喝多了,連自己幾斤幾兩都不知道了嗎?”


    她脾氣可不好。


    惹了她,她或許還可以原諒你。


    但欺負阮靖晟的人,她可記仇了!


    她的男人,隻能由她一個人欺負。


    其他人敢瞧不起阮靖晟一個指小指甲試試?


    信不信她就把人活撕了。


    尤其是陸輕舟,這樣一個利欲熏心的渣滓,有什麽權利辱罵阮靖晟。


    蔣明嬌聲色俱厲:“陸輕舟,你是不是覺得自己讀了幾本書就厲害了?十五歲中了秀才,你之後兩年可曾又中舉了?秀才,很值得得意嗎?自從京城府尹家的三公子牛遠道十六歲中舉人後,京城第一年輕才子易主了!”


    “成日沉浸在過去的榮光裏,沾沾自喜,你不覺得悲哀嗎?”


    八寶趁機叨了陸輕舟的臉一口:“悲哀!”


    然後呸了一口。


    呸。


    比瓜子難吃多了。


    陸輕舟被蔣明嬌戳中要害,麵色一時青一時紫。


    他伸手要抓八寶。


    見陸輕舟快抓到八寶了,蔣明嬌朝暗衛使了個眼色。


    暗衛忙快手快腳,把陸輕舟給摁在了地上。


    任由八寶施展。


    八寶一爪子摁在了陸輕舟鼻子上,不叨了。


    這人臉皮太厚。


    鳥太累了。


    得歇會兒。


    蔣明嬌又冷冷笑道:“三歲開蒙,五歲作詩,陸輕舟虧得你還敢把這些當成就拿出來說?這是實在沒什麽閃光點了嗎?你自己摸摸臉皮,難道不覺得它太厚了嗎?”


    八寶爪子在陸輕舟麵上一抓,清脆重複道:“忒厚!”


    鳥都啃不動了。


    這臉皮忒結實。


    陸輕舟隻覺得一個又一個巴掌扇在自己臉上,麵色漲得通紅。


    他還想要辯駁什麽,卻被八寶摁住了嘴。


    但他其實也不知道自己能辯駁什麽。


    蔣明嬌說得都是實話。


    真因為如此,他才更羞赧更難堪。


    他仿佛被人剝光了,扔在了大街上,被所有人指指點點。


    蔣明嬌抬高了音量:“你一口一個武夫屠夫,瞧不起護衛大周朝的將士們,以自己為貴族舞文弄墨為傲。但如果沒有阮靖晟這些英雄在戰場上廝殺,為後方的你們提供安寧的環境,你以為你還能安安生生的炫耀你的文章筆墨嗎?”


    “他們都是為國拚殺的英雄,用血與淚護衛了大周朝的太平,才有你陸輕舟的逍遙。”


    “陸輕舟,做人不能太無恥。”


    陸輕舟張了張嘴,想要說話,卻沒能說出什麽。


    蔣明嬌那一句‘做人不能太無恥’如一個清脆響亮的巴掌。


    他被扇得生疼。


    他的臉臊得通紅,周圍人鄙視的眼神,更讓他一陣一陣地難堪。


    他如被公開處刑。


    蔣明嬌罵得痛快,將陸輕舟說得體無完膚。


    半晌,阮靖晟才迴過神來。


    他握住了蔣明嬌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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