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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胥江剛從蘭陵宮退身出來,見一列宮女簇擁著一位鳳冠高懸、霞帔及地的雍容婦人,從宮殿正前方的甬道冉冉而來。


    “老奴見過貴妃娘娘。”胥江見是定王衛濟之母舒貴妃前來,便束身拱立一側。


    “胥公公,皇上龍體欠安,已經一月有餘不曾上朝理事。今日本宮見內苑湧入不少的禁軍侍衛,這都是你的主意罷?”舒貴妃一隻手扶著一名宮女,另隻手拿著一塊香帕,明明身材豐腴,卻做出一種弱柳扶風的模樣。她白皙細膩的臉上,透著冷冷的寒意。


    “老奴豈敢自作主張?昨夜永安門有些不太平,老奴也是迫不得已。”胥江不軟不硬地迴了一句。


    “濟兒不過是想進宮探望皇上,怎麽,還非得經過胥大總管的首肯才成?”舒貴妃柳眉一顰,微微加重了語氣。


    “這段時間皇上有旨,除了太子,其他成年的皇子、公主必須奉詔方可入宮。”胥江雖然不願和她廝纏,麵上卻不露聲色。


    舒貴妃見胥江搬出了皇上,也就懶得再和他理論,搖搖曳曳徑直入了蘭陵宮。


    胥江穿過正中那條長長的甬道,過了霽月殿便是永安門。永安門是皇城內苑最重要的城門,把整個皇宮一分為二:永安門之內是後宮內苑,之外便是承德宮正殿建築群,那是皇上和群臣上朝議事的地方。


    此時已是深冬,宮裏宮外滿眼蕭瑟景象。幾棵粗大的銀杏樹上還掛著幾片零落的殘葉,直立的枝椏犀利地刺入長空。


    胥江在承德宮外等了略一個時辰,見太師宇文堅和丞相啟玉尾隨著太子出來,胥江便上前拜見了太子,才立在丞相和太師之前,宣了皇上的口諭,領著二人入了永安門,往蘭陵宮而來。


    “胥公公,陛下這些天好些了嗎?”宇文堅身為當朝一品太師,對胥江也甚是客氣。


    “迴太師的話,皇上今天的神智比往日要清爽許多,所以命老奴過來宣二位大人入宮覲見。”胥江在前麵躬身引路,一邊迴頭作答。


    “丞相,陛下隻召你我二人覲見,莫非與昨夜之事有關?不然,軍國大事豈有不召太子之理?”太師對身邊悶葫蘆般的丞相微微一笑,意味深長。


    “唔~,太師大人,這個,這個聖意麽,嗬嗬”丞相看來是個太極高手。


    揣測聖意自是不妥,可是你這等前怕狼後怕虎的還作這個丞相做什麽?太師心裏腹誹不已。


    蘭陵宮內十分安靜,看樣子舒貴妃已經被魏帝打發走了。三人進了內寢跪拜後,胥江對幾個宮女努了努嘴,打發她們出去,自己上前拿了一個軟枕親自為魏帝靠了。


    “你們三個都是朕最信得過的大臣,這裏沒有旁人,大魏的江山社稷都在你們的手上!丞相,這些日子朝堂之事可還順手?”魏帝很久沒有過問朝政,自然擔心被大臣們遺忘,能否掌控朝局是一個帝王不可或缺的標誌。問完這句話,魏帝的心裏泛起一絲苦澀。


    啟玉道:“迴陛下,前些天中樞獲得西鎮靖國公軍報,西突國主親率5萬大軍準備攻打樓蘭國。樓蘭女王遣使向我大魏求助,臣與太子和眾臣商議,決定不予發兵救援。”


    “哦?”魏帝點點頭,繼而問道:“靖國公舒鵬舉駐兵西涼,對局勢最為了然,他奏報上是怎麽說的?”


    啟玉道:“靖國公與臣等的意見相同,不過他在奏報中提到,西突國是敵國,樓蘭是屬國,必要時還是要做好出兵救援樓蘭的準備。”


    魏帝自嘲道:“西突國定然獲知朕久病不起的消息,想趁機為亂,裂我疆土、攻我屬國。罷了,靖國公的意見十分妥當,朕準了他的奏報。大魏還是先掃幹淨自家的門前雪方是正理。太師,朕聽聞昨晚定王夜闖永安門,可有此事?”


    太師宇文堅道:“老臣今早才有所耳聞。定王殿下要進入內苑自然無人能夠擋他,何須硬闖入宮?臣百思不得其解。”


    “老太師,那是老奴的主意,在內苑另設了崗哨。沒有皇上的宣召,除了太子,其他皇子和公主無詔不得進入內苑。而定王,昨夜卻要執意入宮。”胥江解釋道。


    宇文堅眉頭一皺,有些欲言又止,“這樣一來,定王豈可幹休?他一直咄咄逼人,除了陛下,連太子也拿他沒有辦法。”


    魏帝有些不悅,“朕已經把禁軍的指揮權交給了尉遲將軍,朕擔心的並非是定王。”


    宇文堅忙賠罪道:“老臣愚鈍,陛下擔心的自然是靖國公舒大帥。靖國公手握西軍兵權,是定王最有力的支持者。陛下雖立了太子,但定王和靖國公從來就沒有放棄過爭儲之心。定王敢夜闖內苑,是在試探陛下,臣以為陛下是該做出決定的時候了。”


    “靖國公駐軍西涼,兵多將廣,如果稍有不慎,激起內變,我大魏豈有寧日?”丞相啟玉忙跪下奏道:“就算陛下有意圖之,也要尋準時機做好萬全的準備才能下手。如今我大魏強鄰環伺、朝局未穩,出不得半點差池,不然牽一發而動全身,陛下不可不察!”


    是啊,啟玉的擔心不無道理。畢竟病榻上的大魏皇帝是否還有能力除掉靖國公這個畔腳石,定王是否願意甘心認輸放棄奪嫡,這些因素會給未來的大魏政局帶來什麽樣的變化都不得而知。


    “養虎為患、養虎為患哪!”魏帝捶了捶床榻,歎道:“如果慕容還在,朕豈會落到如此地步?”


    太師和丞相一聽魏帝之言,也都訕訕的。這慕容義生前是魏帝的愛臣,上馬可提槍、下馬能治國,風流倜儻、智識超群。在魏帝還是皇子的時候就跟隨在魏帝身邊,為魏帝出謀劃策,最終協助魏帝奪得儲君之位。魏帝後來把嫡親妹子昭陽公主嫁給了他。可是天妒英才,四年前這位慕容駙馬在南下攻打北越時被流矢擊中,意外而亡。


    漫長的靜默,隻能說明現在的朝局非常棘手。如果魏帝病重發生不測,太子以儲君之名繼位乃天經地義。但實力強大的定王豈會善罷甘休?如果發生爭儲內亂,大魏將萬劫不複。魏帝的身體狀況擺在那兒,大魏之後的權力傳承是眼前必須要正視的問題。


    “老臣罪該萬死!老臣倒有一個釜底抽薪的法子,隻是老臣不敢言明。”太師宇文堅話剛出口,就伏在地上叩首不止。


    “都這個時候了,愛卿有什麽就說什麽,朕赦你無罪。”


    “陛下,定王爭奪儲君之位天下皆知。靖國公依附於定王,是想在定王奪得大位後獲取更大的利益。現在太子立儲多年,老臣以為陛下不如在此時傳位與太子,退居太上皇。如此,太子即可為君,定王就失去爭奪儲位的先機,定王和靖國公即可死心。”


    宇文堅的話一出口,震驚四座,屋子裏一下子靜得窒息起來。


    “混賬!你——”魏帝一時急怒攻心,“你的意思是讓朕退位?這就是你所謂的釜底抽薪的法子?!”


    啟玉見勢不妙,便上前一步勸道:“陛下息怒,可能太師的本意並非如此。眼下皇上的龍體欠安,太子監國經月有餘,把國政托給太子也是辦法之一,至於是否傳位於太子,應由皇上自行定奪。”


    “哼哼,原來你們是逼宮來了!胥江,你可有話說?”魏帝麵色鐵青,強忍下怒火道。


    胥江忙在宇文堅的身後跪了,迴道:“太師所言並非上策,亦非為臣之道。老奴以為,靖國公深受皇恩,也未必定與陛下作對,隻是眼下缺少的是製衡之道。陛下生病以來,局勢微妙,我們不可一時亂了方寸。”


    魏帝沉重的身子往後一靠,喘息了半晌方道:“你是說將門在朕病重之時,失去了製衡?朕不相信,朝中大臣上百,難道就沒有製約將門的法子!”


    “一幫文臣如何抵得住森森刀槍?要製衡將門,老奴以為現在的形勢必須依靠外力才成。陛下可曾記得,十年前與一個人的約定?”胥江欲言又止。


    “十年前,你是說鬼穀陽?”魏帝赫然一驚。


    “當年鬼穀陽和慕容駙馬、靖國公舒鵬舉三人都是陛下的股肱之臣。他們與陛下情深意重,共同輔佐陛下。後來鬼穀陽和昭陽公主相互愛慕,但陛下卻把昭陽公主嫁給了慕容駙馬。鬼穀陽心灰意冷,一怒之下遠遁江湖,成為了鬼穀門的一代宗主。陛下當年不忿鬼穀陽的背叛,令老奴派遣密諜司追殺鬼穀一門。但在慕容駙馬和昭陽公主的苦請下,陛下還是放棄了對鬼穀陽的追殺。並和他擊掌約誓,陛下如需差遣,鬼穀一門定當鼎力相助。”


    “你要朕求助於鬼穀陽?”魏帝冷笑一聲,“國政求助於江湖,豈不可悲可歎?鬼穀陽有布衣天子之稱,一旦他的勢力滲入到了朝堂,那將是更為可怕的力量。你也不要忘了,當時我們的約定裏亦有鬼穀門人不入公門這一條。”


    “陛下,現在的形勢給我們的選擇已經不多了。”胥江認為,江湖中藏龍臥虎,力量巨大,堪能一用。況且鬼穀陽、舒鵬舉、慕容義三人同侍皇上多年,被當時人稱大魏三傑。用鬼穀陽對付舒鵬舉未嚐不是一種製衡之道。


    魏帝沉思良久,領會到了胥江的意思,就是利用鬼穀門中的絕世高手暗殺舒鵬舉集團的重要人物,利用這個辦法剪除舒鵬舉的羽翼有個好處,就是舒鵬舉不會把這筆賬算在朝廷身上,就不會激起舒鵬舉強烈的反彈。


    “也罷,現在西突國進犯樓蘭,這倒是個契機,朕現在改變了主意。樓蘭是我們的屬國,不能見死不救。朕就差遣西軍統帥靖國公率軍十萬救援樓蘭。另外啟用鬼穀門人,協助密諜司把控朝局。”


    “老奴遵旨!陛下,如果要啟用鬼穀一門,昭陽公主那裏還請陛下知會一聲。”鬼穀陽與大魏昭陽公主淵源甚深,胥江不得不有所顧忌。


    魏帝自然知道自己的這位嫡親妹子昭陽公主素來極有城府,聰慧銳敏,鬼穀一門又是昭陽公主的心結所在,於是點點頭,“朕明白如何向她言明,你就放心去辦。”


    丞相和太師見皇上再無詔命,便拱禮而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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