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覺到自己身體正在被往外拖行,李雲棠的嘴裏連“容奴婢稟明”之類的敬語,都顧不上說了,直接開口高唿:


    “太後,這菜名裏的‘開水’二字並非真的是水,而是最高檔的上湯......”


    懿安太後像是沒聽見一般,一動不動,倒是坤安公主被勾起了好奇心,小湊到母親耳邊,小聲建議聽完了再罰也不遲。


    對於公主的話,太後雖未出聲同意,但表情卻像是默許了此事,門口兩個拖人太監的動作也停了下來;而坤安公主則向前邁了一步,催促道:


    “快說,要是說地不滿意,便把你縛在木樁之上,做個活人箭靶!”


    李雲棠剛剛對這個公主生出的些許感激,瞬間被這句話驅趕地一絲不剩,他略微調整了下氣息後,解釋道:


    “稟太後,這湯是由母雞、母鴨、火腿、幹貝、肘子等上料吊製,鮮美無比;


    之所以名叫‘開水’,是因為湯吊得好,香味濃鬱卻亮如清水。”


    說完,他怕太後還不信,又補了一句:


    “皇爺曾說,太後不喜油膩,又對淡而無味素食提不起興趣;而奴婢尋得這道菜,吃在嘴裏清香爽口,迴味還有著濃鬱的香氣,正是......”


    “既然你尋得了菜,那自然有做菜的館樓。”


    懿安太後徑直打斷李雲棠的後半句話,並一針見血地指出了問題所在:


    “說說罷,是京師中的哪一家,此番言語是真是假,哀家遣人一問便知。”


    “拖了半天,終於還是繞迴這個問題了。


    不過拖延的時間,應該是夠了吧?”


    李雲棠自然是不指望,此番給太後找下飯菜的說辭,能夠糊弄眼前這個精明的女人;嘴裏編出這麽多故事,目的無非是盡可能延緩她派人出去的時間。


    因為他在等小皇帝,發現自己被囚禁的事實。


    小皇帝在李雲棠出宮之前,曾特意囑咐過:必須申時結束之前迴宮,不然就把他留在皇城直房內的太監衣服丟了,讓這個假太監在宮城外凍一晚上。


    這話確實有些孩子氣,李雲棠被扔了太監的衣服,也不會進不了宮。


    但是真過了申時,小皇帝還見不到人,必然首先會派人去筒子河邊的直房看看,檢查下屋子裏的衣服有沒有被換過。


    如果衣服被動過了,而李雲棠人卻不見蹤影,小皇帝就是反應再慢,也能嗅出些不尋常的意味。


    再說李雲棠被帶走之時,幾個守門的太監看得是一清二楚;但這些卑微的火者,一來不知道李雲棠身份,二來認得承乾宮的人,便不敢對此事置喙。


    不然傳到太後的耳中,知道這幾個卑賤的太監背後嚼舌根,那他們就要吃不了、兜著走!


    但若是小皇帝發現人不見了,事情性質又不一樣了,一封口諭下去,自然能在三個宮門處,拷問出有人被脅迫去了承乾宮;結合李雲棠離奇消失,不難得出其被太後擄走的結論。


    而李雲棠入宮城之前,曾在日晷上瞧見,時辰正好是申時過半,距離跟小皇帝約定的時間,大概還剩半個時辰。


    此外,他還要把小皇帝反應過來、並得出自己所在之處的時間,給計算在內;綜合算下來,爭取六刻鍾(1.5小時)的時間比較妥當。


    李雲棠知道光靠一張嘴皮子,斷然無法在懿安太後麵前堅持那麽久;時間一長,那女人必然要動刑。


    所以,讓生性謹慎的懿安太後主動提出出宮探驗,便成了他拖延時間最主要的手段。


    如此一來,李雲棠便要考慮讓太後派人去哪裏驗證,太近則時間太短,太遠則不夠合理;以及為這個地點編出一個,合情合理的前因。


    思前想後,他合理能跑到最遠的地方,便是外城,而外城最多的便是食肆酒家;那麽編出尋找美食,就經得起推敲了。


    由於皇城內隻有少數人有資格騎馬,加之太監取馬的手續極其繁瑣、馬匹過城門也耗時頗多;所以從宮中派太監去外城,反而是走路更快。


    這段距離大概是十幾裏,腿腳快的太監也得花上半個時辰。


    至於宮外輪值的侍衛,隻有皇帝或太後一人的命令,是無法調動的,所以便無需考慮他們的速度。


    六刻鍾減去半個時辰,便剩下了兩刻鍾;李雲棠在明德堂中舌燦蓮花,終於是捱過了這段時間。


    心中快速地捋了一遍思路,時間僅僅過去了一瞬,李雲棠確定沒什麽紕漏後,才從記憶中隨意挑了間酒樓,恭敬地迴道:


    “太後,那酒家的名字叫一醉軒,位於京師外城西南,處在熟肉與教子兩條胡同交叉的路口,應是不難尋找。”


    懿安太後聽到這地名後,眼神輕輕朝明德堂門口一瞥,杵在門口的倆太監心領神會,齊齊地退了下去。


    “還愣著幹嘛,讓他們退下,難道沒讓你這小太監滾出去!”


    李雲棠迴話的時候,不能直視太後,因此便埋下了頭,沒看見懿安屏退太監的眼色;一旁的坤安公主不知是出於什麽心思,居然提醒了一句。


    膝蓋已經跪地酸痛難忍的李雲棠,聽了這話如釋重負,立即起了身,忍痛退出了明德堂。


    可他還沒來得及喘口氣,那位長公主又跟了出來,一個箭步趕上、攔住了去路,訓道:


    “你這小太監,看來在承乾宮內過得很舒服,沒怎麽跪過;不然怎麽才跪了這一小會兒,便走路都不利索了。”


    李雲棠本想表明自己是皇帝的人,又怕這公主把自己不經常跪的事情,告訴堂內的太後,徒生波折,隻能順著她的話道:


    “長公主果然慧眼如炬……”


    “廢話少說,”坤安公主才不想聽這恭維話,挑起自己關心的事問起:“你說的那個開水白菜,給我也做一份!”


    你剛剛想把我當箭靶用,現在還想讓我給你做菜?


    門兒都沒有,老子隻想以彼之道還施彼身,把你也當靶子使一使!


    無力反抗的李雲棠,隻能心中先出一口惡氣,接著迴道:


    “能為長公主做膳,是奴婢的福氣。”


    “跟我說話的時候,抬起頭來。”


    坤安公主見李雲棠還低下頭,又叫了一聲,而後圍著他轉了一圈,說道:


    “你這小太監,模樣倒是不賴,起碼在京師之中,我沒見過這麽俊的人;


    不如我跟母後說說,讓你去昭儉宮中服侍。”


    公主近在咫尺,李雲棠一抬頭,連她俏臉上細小的絨毛,都看得一清二楚;嗅到其身上的熏香味,又是心神一漾。


    也許是老皇爺基因優秀、且過足夠強大,懿寧太後雖然不及懿安太後美貌,但小皇帝在容貌上跟自己姐姐,卻是各有千秋:


    皇帝是端莊中帶著些羞怯,這位公主則是俏皮中帶著些潑辣。


    若是有朝一日,能摘下這雙並蒂蓮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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