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嚴信桾?」


    「啊?」


    晚上十點,「甜蜜蜜」打烊的時間到了,卻有一個穿著白襯衫和貼身到不能再貼身的皮裙、腳踏一雙足足有十公分高紅色高跟鞋的女人忽然推門進來,開口便是這樣一句話。


    「請問你是……」


    「啊,曼縈,你來啦!」人在櫃台的田蜜蜜探出頭來,一見來人,便漾出開心的笑。她笑的時候會微微露出牙齒,其中有一顆小虎牙十分明顯——這是嚴信桾近日觀察得來的。


    尤曼縈一笑。「啊啊,我餓了,我要一盤煎餃。」然後毫不客氣的摸了個位子坐下。


    「我們這裏……」


    嚴信桾正要開口說他們這兒並不賣餃子,卻聽到田蜜蜜說:「好好,你等一下,馬上就好。」


    嚴信桾呆了一秒,瞬間明白了這個女人是田蜜蜜那一票大學死黨之一。


    田蜜蜜有一票大學死黨,他不大清楚人數多少,前一陣子倒是見過其中之一的李潔栩。


    她們這一夥人來店裏都有一個共通點——就是田蜜蜜會像一隻小狗看到主人一樣興奮上前,隻差沒有尾巴可搖,然後她們點的東西——有一大半是菜單上沒有的。


    明白她們這一些人是特別的,嚴信桾於是摸摸鼻子閃到一邊去繼續打掃工作,然而坐著等田蜜蜜端出好料的女人卻不客氣的朝他勾了勾手指。


    「你就是嚴信桾吧?」


    「……嗯。」他遲疑了一會才迴應。


    他並不認識這個女人,可這個女人……似乎認得他?


    他為此不解。「我們認識嗎?」


    尤曼縈笑了笑。「沒有。」她從頭到腳把嚴信桾打量了一遍。嗯,一個身強力壯的小夥子,黝黑的皮膚,看來倒是挺健康的樣子。「來,坐。」她指向自己對麵的座位。


    嚴信桾輕輕皺了一邊眉毛。「我還在工作。」


    他並不討厭這女人給人的感覺,可她那種把這兒當作是自己地盤的態度……確實讓他有一些不快。


    尤其她坐的還是他天天擦天天清的椅子。


    「哈!」尤曼縈忽而大笑出來。「哈哈哈,蜜蜜這次倒是請到了一個有用的家夥……很好,我欣賞你!」


    嚴信桾的迴應是完完全全皺了眉。這個女人怎麽迴事?說風便是雨的,完全不顧他人。


    收斂了笑,尤曼縈算不上精致、卻有一種精明氣息的五官一凜,向嚴信桾字正腔圓的道:「我叫尤曼縈,蜜蜜那個傻姑娘應該忘了和你提,從今天開始,我就是你的家庭教師了,請多指教。」


    「哐」一聲,嚴信桾手中掃把落地,眼珠子瞪大。


    這個女人……這個一副理所當然、不可一世的女人……是他的……家庭教師?!


    有沒有搞錯!


    「你們已經介紹好了啊?」田蜜蜜端出一盤熱騰騰的煎餃,嚴信桾不禁呆住,他可真不知道「甜蜜蜜」也有餃子這樣東西。「來,你的餃子。」


    「呀唿!」剛剛那個跩得二五八萬的女人在食物跟前登時變成了小女孩,馬上拿起筷於,不顧燙的痛快吃了起來。「上了一整晚的課,我快餓死了。」


    一整晚的課?嚴信桾眼露不解。


    田蜜蜜細心覺察到了。「信桾,這是尤曼縈,我大學同學之一。嗯……『宥裏』補習班你聽過嗎?」


    「聽過。」他想起來了,是台北車站附近一間很有名的補習班。


    「曼縈就是那間補習班的老師之一,我請她來教你數學和理化。她的教法很好,我當初就是靠她考上m大的……你比我聰明,應該更沒有問題。」


    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解決了二十個煎餃的尤曼縈灌了一口水,抹去嘴角油漬舉手接話:「就是這樣。放心,不會收你學費的,我天天吃她一頓消夜便行了……總之,請多多指教啦。」


    這一下嚴信桾是真的傻住了。


    他沒有想到田蜜蜜當真為他做到這個程度。


    原來那一天她的那通電話是為了自己……嚴信桾愣著,實在不知道自己該作出怎樣的迴應。


    拒絕?可問題是對方已大老遠跑到這兒來,而且,他不否認自己的確需要。接受?可說實在的,田蜜蜜對他太好,他已欠她太多,並不想……再增加自己的負債。


    他把自己的顧慮向田蜜蜜說出時,隻見田蜜蜜先是不可思議的瞪大眼,繼而忍俊不禁的笑了出來。「哈哈,信桾,小孩子不用顧慮太多啦。曼縈若覺得不方便的話她會直接拒絕的,既然她答應了,就表示她覺得自己遊刀有餘,不要緊。」


    她閃動著不算大的眼睛,溫柔一笑,「而且,你需要,不是嗎?」


    是,他需要。可嚴信桾此時此刻的不快不知是因為她那樣直截了當的說出他的需求,還是因為那一句——小孩子。


    的確,他們二人年歲有差,田蜜蜜將他看做孩子也無可厚非。可在「田蜜蜜」工作久了,有時候他可真懷疑田蜜蜜真的比他大六歲?這個女人天真傻氣的程度實在不像是一個二十七歲女人會有的,他實在忍不住要懷疑到底是她在照顧他抑或是他在照顧她。


    當然,僅隻在工作上。


    盡管有一些孩子氣的不甘心,嚴信桾仍是同意了。


    於是,尤曼縈一個星期來三次,時間差不多都在十一點左右,每迴來都是一副把這兒當作自己家的模樣,就像今天——


    「蜜蜜,我要培根奶油麵!」


    培根奶油麵?虧這個女人說得出口。「甜蜜蜜」是一家中菜館耶!不過經過這一陣子的觀察,嚴信桾明白,隻要她們說得出來,田蜜蜜便有法子做出來。


    「好好,等一下喔。」仍是那種甜甜軟軟的口氣。


    等待的時間裏,尤曼縈一分一秒都不浪費,馬上拿出參考書來教導。嚴信桾明白台北車站一帶的補習班老師在教學上都有兩把刷子,而他現在充分體認到了,可也知道了那些老師在罵人上更有n把刷子——


    「你腦殘啊!還是你媽沒有生腦給你?這個題目昨天我是不是講過?是不是?是不是?老師講話你有沒有在聽?!」她老大摔筆了。


    尤曼縈在自我介紹那天曾提到:「我說話比較直,但沒有惡意,你不要放在心上。」


    嚴信桾現在明白了,這個女人不隻說話直,還非常非常的毒。


    可他默默忍下了,沒有一句抗言。


    坐在一旁默默看著兩人上課的田蜜蜜實在忍不住了。「信桾,你不要太在意。我以前被她罵得更慘,什麽『你知不知道豬的智商其實不低?相較之下罵你豬真是汙辱豬了』、『我知道你沒腦,但也不要表現出來』之類的,要一一在乎,那可真要在乎不完了。」


    嚴信桾無言,尤曼縈則是——「虧你那樣的腦袋還記得我罵過你什麽。」果然三句不離罵人。


    「是吧?」田蜜蜜對嚴信桾一笑,很有鼓勵意味。


    嚴信桾心中原本殘存的鬱悶就這樣在田蜜蜜的三言兩語下煙消雲散了。


    他脾氣不錯,但並不是沒有脾氣,遭人那樣貶低尊嚴的辱罵,說真的,要他完全不介意是不可能的;可田蜜蜜才不過一二句話,就能讓他心裏的不愉快完全消失。


    那是一種……難以言喻的感覺。


    「我不會在意的。」他淡淡迴以一笑。


    然而,田蜜蜜卻像是發現什麽新大陸似的眼珠子瞪大,直直睞著嚴信桾,睞得他莫名所以、不知所措。「呃……有什麽不對嗎?」


    「沒、沒沒沒!完全沒有!」


    嚴信桾皺眉不解。「田姐?」


    「呃……真的沒有啦,隻是我第一次看你笑,有一點嚇到。」田蜜蜜搔搔臉頰,尷尬承認。


    嚴信裙在她這兒工作的這一陣子早已博得了常客們的一致稱號——


    「鐵麵正職」,盡管不是招唿不周,可連笑都不笑的嚴肅樣子實在讓人印象深刻。


    嚴信裙想不到她的答案竟是這樣,也有一些愣住,不由得摸了摸嘴巴。的確,他是有些想不起自己上一次笑是什麽時候了……或是,他曾笑過嗎?答案是有的,可次數卻少得叫他無從記憶那是什麽時候的事了。


    他為此陷入思考。


    見他一臉認真的開始思索起來,田蜜蜜實在忍不住笑。「沒關係啦,不常笑又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像我這樣天天笑口常開的,看起來反而像個傻子。」


    「不是像,你的確傻。」沉默久久的尤曼縈接腔。


    「田姐不傻,她隻是不懂得對自己好。」嚴信桾一臉肅穆的反駁。


    田蜜蜜和尤曼縈皆是一愣!「啪」的一聲,尤曼縈一掌拍向桌子,田蜜蜜和嚴信桾正以為她要開口罵人,想不到她竟然大聲叫好:「小子,說得好!對,蜜蜜不傻,可她是對別人好,對自己卻一點都不好,教人想不罵她傻都不行。」


    田蜜蜜小小聲辯解:「我哪有……」


    「你哪有?!」尤曼縈叫得更大聲:「你最好沒有!話說董先生人怎樣?好不好?別來無恙啊?」


    「你幹嘛提他啦,不公平。」田蜜蜜的臉在這一瞬竟紅了,她天生皮膚白,盡管五官平凡,但吹彈得破的肌膚一紅,就像是顆蘋果一樣,教人很想一親芳澤。


    「我就是要提他!提他來證明你有多傻!」尤曼縈氣憤拍桌。


    在場唯一不明就裏的嚴信桾呆呆瞧著她們一來一往,見狀況似乎是尤曼縈占上風,田蜜蜜被壓製得毫無招架之力,幾乎百口莫辯。可真正教嚴信桾關心的不是這個,而是尤曼縈口中的……董先生。


    至少他在「田蜜蜜」工作期間,從未見這一號人物出現過。


    「沒有啦,他好久沒來了……」


    「好久沒來?是沒空來吧?他老是這樣,交了新的女友就把你晾在旁邊,等到吵架了、分手了才跑來看你一下,順道摸摸你的頭、給你根骨頭,你當你真的是狗啊?!」尤曼縈話說得又直又毒。


    「他才沒有這樣。我們隻是朋友,是我自己、是我自己要……」田蜜蜜噤聲了。


    尤曼縈見了,更是氣不打一處來,這個傻女孩!正要再多罵兩句,嚴信桾阻止的聲音剛正有力的傳來:「別說了。」


    「嗄?」


    「別說了。田姐不開心了。」


    嚴信桾的眼光淩厲的射向她,尤曼縈住口,這才意識到田蜜蜜一顆腦袋垂得低低,竟是一副快要哭出來的樣子……見狀,她沉默一會,歎了口氣。「好了,我不說了,是我不對。」


    田蜜蜜抹了抹眼角的淚水。「沒啦,是我自己放不開,不是你的錯。」她笑笑。


    尤曼縈無言了。這個傻女孩,都這樣難過了,卻還要顧忌到她的感受……她知道自己說得太過頭,說到氣憤處甚至忘了去注意田蜜蜜的反應;她想起剛剛阻止她的嚴信桾,隻見他依舊沉默,不動聲色的將紙巾推至田蜜蜜那兒,未多說一句話。


    想到她這個認識田蜜蜜十年的好友竟比不上一個來不到三個月的正職,她不禁有一些慚愧,歎一口氣。「我先迴去了,剩下的進度我下次再補。」


    等到尤曼縈走了,田蜜蜜才抽起嚴信桾推過來的紙巾擤了擤鼻子。「嘿,讓你見笑了喔,這麽大的兩個人還吵成這個樣子。」她吐了吐舌。


    嚴信桾隻是瞧著她,沒多說一句話,既然她想要掩飾,那麽,他便當作不知情也無妨。


    他並不喜歡看到她落淚的樣子。


    「很晚了,我送你迴去。」


    尤曼縈上課的時間多在十一點到十二點之間,說來不是一個太早的時段,尤曼縈自己有車,所以不影響,可田蜜蜜每次都會等到他們下課,給二人準備一點消夜和飲料,最後收拾完畢才會離開。


    於是嚴信桾也養成了一個習慣,就是教學結束了,他便會送她迴家。


    「信桾啊,其實你不用每次都送我迴家的。」


    走在那一條嚴信桾早已走慣的路上,田蜜蜜不知第幾次這樣說,而嚴信桾的反應始終如一——


    「這是我應該做的。」


    而嚴信桾隻要拋出這一句話,田蜜蜜便無話可說。


    今天路燈似乎壞了,一整條街除了房舍內的燈火外都是暗的,田蜜蜜走著走著,抬頭一瞧。「哇,今天看得到星星耶!」


    在台北要看到星星似乎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嚴信桾為她興奮的口氣一怔,兩人不知不覺停下來抬頭望天,意外的,今天可以攫取的星光不可思議的多,天很高很遠,星星很閃很亮,就這樣吹著夜風,駐足望天,好像剛才所有的不愉快通通都是假的。


    人生有太多煩惱,其中卻有許多是自找的;在熠熠閃爍的星光之下,讓人覺得那一切煩惱根本不足道。


    「……我見過比這還多的星星。」


    「啊?」


    「在我老家,那是一個很遠很遠的鄉下,在那裏,每天晚上隻要一抬頭就可以看見銀河……好像一條光作的彩帶一樣,很美。」他露出神往的表情。


    這是田蜜蜜第一次聽他提及有關自己的身世。一個二十一歲的大男孩,離鄉背井、刻苦工作,一定有其不可告人的原因,她不是不好奇,但嚴信桾不想說,她便不會勉強。


    每個人心中都會有一些不能碰觸的角落,她有,他也有。


    所以她隻天真的接話:「我也很想看看呢。」


    嚴信桾沉默了。田蜜蜜沒問他口中的鄉下在什麽地方,他不意外,她就是這樣一個體貼的女人。別人說她傻,可他認為她一點也不傻,她比任何人都還要細心溫柔;他明白店裏有一些常客不僅僅是喜歡她的手藝,更喜歡她貼心的地方。


    嚴信桾於是發現,自己會這麽快就融入「甜蜜蜜」,甚至喜歡上這個地方,有絕大部分原因是因為她的關係。


    「……田姐。」


    「嗯?」田蜜蜜停下腳步,轉頭看向他。


    「有關……」那個董先生。嚴信桾開口想問,可望著田蜜蜜天真等待他詢問的表情,嚴信桾瞬間收聲了。


    就好像田蜜蜜不會去碰觸他不想讓人涉入的區塊一樣,他也不應該去碰觸她的,那似乎不是他該去千涉的事。


    所以他改口:「有關那個教授的書……我看完了,明天還你。」


    沒想到他要說的是這個,田蜜蜜一愣。「喔,好啊。你還要看嗎?等一下我拿給你。」


    因為這一陣子嚴信桾常送她迴家,所以常常直接在她家借了書迴去。閱讀也是嚴信桾在忙碌工作和課業壓力下唯一容許自己做的娛樂。


    田蜜蜜知道他愛看書,卻舍不得買,有時候看到自己有興趣而嚴信桾應該也會喜歡的書她都會買下,她甚至怕嚴信桾在意,謊稱那是鄰居送的、朋友借的二手的……總之理由五花八門,什麽都有。


    田蜜蜜並沒有兄弟姐妹,但想想也許有個弟弟就是這樣的感覺吧。有時候可以撒嬌、可以依靠,兩人互相扶持互相照顧。一個人生活太久了,田蜜蜜因而更加渴望有人陪伴的感覺。


    所以她靈機一動,忽然開口:「喏,信桾。」


    「嗯?」


    「我認你做幹弟弟好不好?」


    認他做幹弟弟?


    嚴信桾皺眉,對這個提議,口頭上來不及反應,內心第一直覺卻是反對的。


    他不知道為什麽,但直覺就是不想。可他知道實話實說也許會傷到興匆匆的田蜜蜜,所以他隻淡淡的說:「我考慮看看。」


    隻見田蜜蜜失望的拉長了臉。「幹嘛考慮啊?做我弟弟不好嗎?」好像一副被人嫌棄的模樣。


    嚴信桾難以說明原因。的確,當田蜜蜜的弟弟不是不好,不諱言她一定會是一個體貼溫柔的好姐姐,可莫名的,他就是不願意。


    而且是非常非常不願意。


    在他四兩撥千斤的轉移話題之下,田蜜蜜的注意力很快便被轉移過去,然後過了三天,她似乎就忘了有這一迴事似的,再沒提過。


    可嚴信桾知道,田蜜蜜不笨,她不是不記得,隻是感覺到他不願意,所以裝作遺忘,以免彼此尷尬。


    為此,他感到一些歉疚,可沒辦法,他不想就是不想。


    盡管一直要到很久以後,他才明白自己不願意的原因是什麽。


    日子很平穩的一天天過去,尤曼縈還是那一副盛氣淩人的樣子,到後來,嚴信桾不被她罵上一兩句自己都有一點不習慣。


    田蜜蜜和尤曼縈都不曾再提及那一天的事,仿佛那樣的爭執從不曾存在過。


    然後就在這樣平和的日子下,嚴信桾終於有幸一睹那位一直梗在他心中的「董先生」之樣貌。


    那是一個天氣很好的星期天,周末「甜蜜蜜」照常營業,就在中午前剛開門、嚴信桾正彎腰清掃門口的時候,忽然一雙擦得晶亮的皮鞋出現在他眼下,他抬眼,一樣麵無表情的側了一個身。「歡迎光臨。」


    來人似乎有一些訝異,嚴信桾不解的瞟了他一眼,男人的臉算不上太俊俏,但也屬於奶油小生那一型;穿著很有個人特色,替他外貌加分不少;男人不算太矮,可相較於他,似乎仍差了一截。


    男人眼露不解的看了他一二秒,然後問:「你是這裏的工讀生?」


    「不,是正職。」


    這一下男人的表情換成了然,點點頭。「蜜蜜在嗎?」


    蜜蜜。嚴信桾為男人過於親昵的叫喚一怔,莫名的想說不在,可餐廳門都開了,而田蜜蜜是唯一的廚師,說不在似乎顯得太虛假,所以他隻一轉身。「在。要我叫她出來嗎?」


    「不,不用麻煩了。」男人揮揮手,然後一派大方的推開門走了進去。


    門才剛開,想當然爾裏麵一個客人都沒有,於是男人更加自我的說:「蜜蜜,我來了,你還不快出來。」


    尾隨進來的嚴信桾為他這樣的叫喚露出不快。不知道是不是他錯覺,感覺男人好像在叫喚自己養的小狗小貓似的。


    然而令嚴信桾更不愉快的是田蜜蜜的反應——碰!哐哐啷啷碰!廚房傳來鍋碗瓢盆落地的聲音,嚴信桾本要進去看看發生了什麽事,卻見男人一派安然,甚至可以說是……享受著這樣的聲音而露出笑容。嚴信桾一愣,可在看到田蜜蜜衝出來的瞬間他便明了了。


    「向濡!」從廚房衝出來的田蜜蜜表情驚喜,那喜悅的表情是嚴信桾來「甜蜜蜜」以來從不曾見過的。「好久不見……哇!你怎會突然跑來?」她扯扯頭發又摸摸衣服,一早在廚房忙碌,渾身上下好不狼狽,她為此而紅了臉。


    所以在這一刻,看見田蜜蜜如此羞怯的樣子,嚴信桾直覺明白了這個忽然冒出來的男人是誰。


    而田蜜蜜的介紹隻是證實了嚴信桾的猜測。「他是董向濡,我……我朋友。」她臉紅紅,好似蘋果。


    嚴信桾則是聲音不高不低的:「你好。」


    「你新聘的正職?」兩人坐到角落處,嚴信桾識相走開,但不自覺地豎耳偷聽二人對話。


    「聘很久了好不好,三個多月了。」


    「欸,我太久沒來了嘛,多聘一個人也是好的,你一個人太累了,我真舍不得。」


    他說得田蜜蜜臉又紅,嚴信桾感覺卻隻有兩個字:虛假。他在這兒工作三個多月,知道田蜜蜜有多辛苦,可這個男人咧?一次都沒看到他跑來噓寒問暖,三個月來他把田蜜蜜的大學同學通通認識了一輪,唯獨他大爺,拖到今天才有幸得見。


    「不會啦,小小一間餐廳而已,沒什麽好忙的。」田蜜蜜吐吐舌,說得好客氣。


    不過讓嚴信桾傻眼的是這個男人竟然當真。「那就好。還好你開的餐廳不大,不至於太忙。」


    田蜜蜜的迴應則是淡淡一笑。


    嚴信桾啞口。就是餐廳小,人員少,田蜜蜜一人才不得不身兼多職,忙得要死,這個男人敢情是真的不知道?!


    他忽然有一股想要把手中掃帚往男人頭上砸去的衝動。


    「對了,你想吃什麽?」


    「不用麻煩了,我很快就走。」


    「是喔。」


    田蜜蜜聞言,露出微微失望的表情,董向濡笑著摸摸她的頭。「我隻是來看看你,看你過得好就行了……對了,你下個星期天有沒有空?」


    下個星期天?「呃……我要營業……」星期三才是「甜蜜蜜」公休日。


    「休息一天可以的吧?你是老板嘛。」董向濡說得簡單。「其它店內雜務你叫那個男的做就行了吧?請人就是要用,你不必對他太客氣。」


    「喔……」田蜜蜜傻愣愣的應,倒也沒說什麽反對的話。


    「那就下個星期天吧。記得穿漂亮一點,沒有衣服的話我買給你……算了,還是我買給你好了,你的衣服都太土,星期六前我會叫快遞送來,你留意一下,嗯?」


    「喔……」田蜜蜜還是傻愣愣的。「可是向濡,那一天……你要幹嘛?」


    「啊,對!瞧我,都忘了告訴你了……唉,是這樣的啦,我家人一直吵著要見我女友一麵,要不就要逼我去相親。可我現在的女友……呃,很不符合我父母的喜好,加上她也不想見我父母,所以……」


    所以就來拜托田蜜蜜了是吧?人在不遠處聽著的嚴信桾不由得停下手中動作。這個男人是怎麽迴事?剛剛說的那些話就算了,現在這一句是怎樣?他不信這個男人不知道田蜜蜜對他……不,也許就是因為知道,所以才敢提出這樣荒謬的要求也說不定。


    這一下他可不隻想要拿掃帚砸去而已了,甚至腳下的畚鬥也恨不得一並砸上。


    「可是……我們小時候不是鄰居?伯父伯母……認識我的吧?」


    「喔,那個啊。」董向濡一掌拍在大腿上,一副完全不擔心的樣子。


    「我們搬家都已經有十年了,我爸媽才不記得你是誰咧,放心啦。」


    「是喔……」田蜜蜜低下頭,似乎陷入了為難。


    啥?還有這樣的?!


    嚴信桾越聽越氣惱,殺氣在臉上聚攏,可他知道自己沒有阻止的立場和資格,他隻希望田蜜蜜能清醒一點,自己拒絕,可另一方麵,嚴信桾的直覺——或者說是對田蜜蜜的了解也告訴他,她……會答應的。


    果不其然——


    「我……呃,好吧,我會盡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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