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子清看著眼前烏壓壓的一片人頭,這麽快就匯聚起來,要說這不是有預謀,有演練過的,他絕對不信。


    以前這內閣首輔張曲力,偶爾提一次,就說盡早完成登基大典最好。


    就像是偶爾想起來了提一嘴,餘子清迴一句下次一定,張曲力便不再說什麽。


    今天搞這麽一出,這麽嚴肅鄭重,的確有點出乎餘子清意料。


    他的確還沒想明白,這些人到底經曆了什麽心理變化。


    他能理解最初的時候,這些人一口一個陛下。


    那是因為當時大兌都快完犢子了,國運跌落到再來一次大規模的大兌封印都做不到了。


    把整個大兌賣了,都不夠還欠餘子清的債。


    這可不是金融債務,財政赤字。


    放到人身上,就是必須還的人情債,機緣債。


    放到大兌神朝,就必須拿國運去還。


    而偏偏這國運從來都沒有負數的,沒了,就代表亡國了。


    國運化身,也都是有具象之物,國運消散,這個東西也會同時完蛋。


    哪怕後麵再以大兌之名複國,也不再是大兌了。


    大兌穩定下來了,他們非但沒有鬆口氣,反而愈發想讓餘子清登基。


    這餘子清就沒想太明白。


    現在起碼不會還了債就完蛋吧?


    那就他這點本事,能勝任兌皇之位?


    餘子清心裏還是挺有逼數的,自忖以他的能力、見識、決斷,肯定遠不足以勝任。


    偌大神朝,不是他敲敲鍵盤就能管理好的。


    一個新政令裏,少考慮了一點點問題,最終可能就會造成數百萬數千萬人流離失所。


    “諸位,這是做什麽啊,先起來再說話吧。”


    張曲力一看餘子清又想推辭,立刻噗通一聲跪伏在地,叩首高唿。


    “臣,懇請陛下擇日登基!”


    後麵黑壓壓一片人,立刻跟隨著張曲力的動作,繼續高唿。


    眾人抬起頭,餘子清看到幾個以致耄耋之年的老臣,雙目通紅,表情激動。


    目光盯著一旁的盤龍柱,身體躍躍欲試,似乎隨時都要一躍而起,以頭撞柱,血灑當場。


    餘子清心裏一個咯噔,立刻麵色一肅,連忙走上前,先將張曲力扶起來。


    “諸位先起來再說吧,莫要衝動,凡事三思而後行。”


    “陛下,我等已經三思了幾十次了,請陛下登基吧。”


    張曲力神色動容,目中飽含期望,灼熱的目光,看的餘子清都忍不住挪開了目光,輕歎一聲。


    “老張啊,我跟你說句掏心窩子的話。


    不是我推辭,真的,我是真的覺得,我各方麵能力,都配不上這個位置。


    我這人不顧及小細節,但這個位置就是要照顧各方麵細節。


    我是真心不敢接下這個重任。


    隻要想起來,一紙政令,百萬流離,我就坐不下去。


    有人看到的是權利,我先看到的就是壓死人的責任。”


    聽到這話,內閣七人,神色齊齊一動,甚是動容。


    張曲力這個老臣,更是直接失去了情緒控製,雙手顫抖著抓住餘子清的手,老淚縱橫。


    他一生都在想著怎麽救大兌,怎麽力挽狂瀾。


    到了最後,也依然沒有掙脫往日的思維藩籬,眼睜睜的看著,偌大的大兌,變得死氣沉沉。


    舉目望去,盡是行屍走肉,麻木不仁,內心是何等的絕望。


    若是當年,當年滿朝諸公,還有大兌皇室,有一人能想到,責任先與權力。


    有一人能說出“一紙政令,百萬流離”這幾個字,有一個這般慎重。


    何至於此,何至於此啊。


    他現在終於看穿了,心意,遠比能力重要。


    心意歪了,能力越強,這結果歪的越厲害。


    心意正,能力差就差點吧,起碼路是正的。


    走得慢,也遠遠好過走歪了千百萬倍。


    “陛下,非我等非要逼迫陛下,實在是,此乃大兌億萬臣民,共同的願望。”


    “那我先去看看吧,聽的再多,不如親自走一趟,去看一看。”


    餘子清借坡下驢,提出了要出去先看看。


    張曲力情緒管理失控,餘子清生怕這老臣子,一口氣沒上來,再出點問題。


    連忙讓他先坐下,順帶著,還讓人將那些耄耋之年的老人,全部扶起來坐下。


    這一下,請登記的節奏,就被打亂了。


    不過,在其他人看來,這是餘子清尊重老臣子的表現。


    反正就是看你順眼的時候,你做什麽,人家都能看出來好的一麵。


    眾臣那是越看越滿意,除了餘子清十年都不管事這一點之外,其他的都滿意。


    一通攪和,請登基的事,就被攪和的搞不下去了。


    等到人退走,隻剩下內閣成員,張曲力本來還想匯報點東西,最後張嘴,就變了樣子。


    “陛下先休息一些時日,臣等,陪陛下出去微服私訪。”


    “不了,擇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你們也不用陪著我,我自己去看看。”


    “臣陪著陛下。”


    “政務重要。”


    “陛下,其實現在必須及時處理的重要政務已經不多了,一切都步入正軌了,臣歇息幾日,也無礙。”


    “那行吧。”


    張曲力連歇息幾日這種話都說出來了,他還能說你不要休息?


    最終,餘子清帶著張曲力和甲十四,一起出宮。


    三人悄悄離開了城池,沒有目標,餘子清隨機挑選目標。


    一路向西,就挑選一個距離丁卯城最遠的城池。


    而且先去的地方,也不是城池,而是城池下麵的村鎮。


    這裏是政令抵達最晚的地方,也是享受政策好處最晚的地方。


    尤其是很多新舉措,按照要求,都是必須先挑一個小地方實驗。


    若是綜合考慮可以,才會擴大範圍到一城、數城。


    擴大範圍了,依然可以,才會考慮全麵推廣。


    而餘子清現在選的小村鎮,便是這個全麵推廣的時候,才會被納入其中的地方。


    而整個過程,最快也是需要五年到十年。


    這就是餘子清為何覺得十年時間到了,可以來看看的一個原因。


    張曲力和甲十四,全程都不幹涉,餘子清說要去哪,他們就帶路。


    一路來到小山村,尚未看到村莊,就先看到麥田青綠,有人在田中辛苦勞作。


    麥田在餘子清看來,種的很稀疏。


    但這才是常態,在沒有化肥,全靠農家肥的時代,種的密了,全部都長不好。


    “穢氣桶用上了麽?”


    “用上了,能產出上好的肥料。


    隻是這裏應該還在推廣階段,農戶不敢貿然嚐試。


    而且,產出的肥料,也不太夠用。”


    餘子清點了點頭,任何會影響收成的事情,在沒有萬分確認效果之前,農戶的確都不敢輕易嚐試。


    他們要的不是去賭產量暴漲,而是保底的收成。


    這種事,的確沒那麽容易,那麽快推廣開的。


    起碼要親眼看到效果,才敢用。


    “迴頭我再送來些……


    算了,穢氣桶的器胚製作,交給你們吧。


    便宜,好用,實用為主。


    而且,肥料的使用,有人開始研究了麽?


    新的肥料,怎麽施肥,用多少,什麽時候用,有驗證成果了,整理成冊,頒發下去。


    各地因地製宜,要綜合考量。


    不求能收成大漲,但一定不能跌了,起碼最基本的口糧要保住。”


    張曲力一邊聽,一邊拿出笏板記錄下來。


    “迴陛下,農學眾人,已經匯聚,有什麽東西,也會通過玉圭傳播開來。


    最先開辟的頻段,便是農學頻段。


    此乃重中之重。”


    幾人正說著呢,張曲力便一揮手,遮掩了三人身形。


    遠處,一個看起來不過十幾歲的年輕修士,騎著一隻紙鶴,慢吞吞的飛來。


    那紙鶴費力的撲騰著翅膀,伴隨著嘎吱嘎吱的聲音,慢悠悠的墜落到田邊。


    他落地之後,滿臉心疼的看著紙鶴。


    “我的好兄弟啊,你可要多堅持一段時間,你的新兄弟,下下個月才能到我手裏,你可要堅持住。”


    他吹了口氣,紙鶴便不斷縮小,化作一個小小的折紙,落入他手中。


    他也不飛了,就靠著雙腿趕路。


    路過一片田地,就拿出儲物袋,向著天邊倒出一座小山包一樣的黑土。


    道旁一座座黑色的小土包,不斷的出現。


    不多時,就見村裏裏,大群人馬衝了出來。


    為首一個五大三粗的大媽,腿腳速度極快,衝上來,就一把抓住年輕人的手臂。


    “小哥,我家蓋好了廁所,肥水全部都存著呢,都快溢出來了。


    養的雞拉的屎,我都給全部存著呢。


    你先去我家,這正是要施肥的季節了,再晚些就遲了。”


    “二娃他娘,你可要點臉吧,我家牛拉的屎,還熱乎著就被你搶走了,憑什麽先去你家,誰家不急著下肥啊。”


    年輕人苦著臉,擺了擺手。


    “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朝廷的政令,那也得徐徐漸進吧,我去年來送肥料。


    可是你們說不要的,朝廷的法寶本來就少,我們這邊現在就一個能用的法寶。


    縣守大人說了,不夠數,那也隻能少分點了,大家都這麽多。


    去年都不要,今年都要,那可不就不夠了麽。”


    “我一個大字不識一個的老娘們,我什麽都不懂,我哪敢拿一家人一年的口糧亂試。”大媽說的理直氣壯,但是話鋒一轉,立刻壓低了聲音:“我們懂個屁啊,這不,天天在村子裏聽玉圭,慢慢就懂了麽,小哥,我家地貧,多給點肥。”


    “你們這些老娘們,嚷嚷什麽呢,拉拉扯扯像什麽樣子。”


    人群後方,滿臉溝壑的村長,扯著嗓子吼了幾句。


    人群散開,村長來了之後,環顧一周,口水四濺。


    “朝廷都是有規劃的,這法寶都沒讓你們掏錢,人家都說了,前三年,肥料都是不用掏錢的。


    這稅也比往日更少了。


    去年給你們,你們都不要,看隔壁村收成的時候,糧倉都放不下了,一個個眼紅的跟兔子似的。


    這個叫什麽來著,哦,對了,實驗田,第一年收成,是直接不用交糧,直接免了。


    人家第一年,不用交糧,收成也比往年多,落到手裏的,一下子多了兩三倍,你們眼紅了?


    嘿,活該。


    讓你們好好聽玉圭學習,這法寶可金貴著呢。


    我恬著臉,在縣守那磨了三天,才給我們村子裏借來一個。


    這也就是如今陛下英明,吏治開明,我才敢去。


    擱到二三十年前,我哪敢跑到縣守衙門伸手。


    都在這為難人家小哥幹什麽?過了幾天好日子,就飄了?


    敢拉扯衙門的人了。


    都滾迴去。”


    村長扯著嗓子,噴的口水四濺,將一群老娘們噴的不敢說話。


    一群老娘們,悻悻離去。


    村長這才擠出笑容湊了過來。


    “王小哥,你沒驚到吧,這些老娘們沒見識,你別跟她們計較。


    其實要說起來,王小哥其實跟咱們都是本家人,熱情了點,你別介意啊。”


    “沒事,沒事……”年輕人搖了搖頭,他現在天天下鄉,都習慣了。


    “那小哥,今年的肥料,我們村能不能多分點。


    你也看了,這地貧啊,收成還不到隔壁村一半。


    這幾年,村子裏添丁多,都是幹不了活的屁娃子,還得人帶著,又少了個勞力。


    這吃飯的人多,幹活的人少。


    要是今年收成還不行,就活不下去了啊。


    老漢我現在一天吃兩頓粥,省著吃,你看我都瘦成什麽樣了。”


    小哥五官都快皺在一起了,苦笑著道。


    “這都是提前定好的,耕地多少,土地肥沃程度,然後各自分多少,都是提前算好的。


    我可不敢隨便亂改,這是犯大忌諱。


    陛下雖然開明,照顧著我們下麵這些人,可徇私枉法,我好不容易得到的差事就沒了。”


    “小哥誤會了,誤會了,我意思是,小哥迴去了,能不能給上麵反應一下情況。


    你也看到了,村子裏,都是光著屁股的屁娃子,可都幹不了活。”


    “行吧,我迴去給大人說說。”


    小哥繼續分肥料,分完了,拿出紙鶴看了看,又踹了迴去,提了提氣,靠著雙腿,向著下一個村子飛奔而去。


    而後那村子,開始組織人施肥,繼續口水四濺的噴人。


    “二娃他娘,你是不是傻,說了多少次了,要適量,適量!


    天天聽玉圭,你聽到狗肚子裏了?


    太多了未必更好,可能會更差,最合適的量,才能長的最好。”


    “狗子,你是不是也傻了,屎也要嚐嚐鹹淡?咋地,偷偷帶迴去,跟你家茅坑裏的對比一下麽?”


    “這誰家的屁娃子,狗日的不會教麽,都敢拔青苗了。”


    村子說著,就見一個悍婦衝出來,拎起那屁娃子就是一頓毒打。


    周圍的村民,哈哈大笑,煽風點火。


    “朝死裏打,屁股給他抽爛了,都四歲了,還不學好,朝死裏打。”


    田地裏,忙活的熱火朝天,喧鬧吵鬧。


    餘子清三人遮掩了身形,看著這一切,餘子清的嘴角帶著笑意。


    “我們繼續轉轉,迴頭記得準備器胚,這明顯不夠用了。”


    最偏遠的村子裏,都有一個玉圭,可以每天聽。


    這裏也有更好的肥料可以用。


    一切都發展的不錯,十年,能這樣,已經非常不容易了。


    餘子清路過村子,在裏麵轉了轉。


    村子裏老人很少,但是十歲以下的小孩,卻非常多。


    那些小屁孩,光著屁股跑來跑去,打打鬧鬧,一個個看起來都很壯實。


    這就不是餓不死了,而是能吃飽飯了。


    而且肯定是有一定的油水。


    餓不著了,這些人才敢生孩子,糧食足夠了,才敢去養雞養豬。


    這肉也好,蛋也好,奶也好,歸根到底,其實都是糧食。


    有肉吃,身體壯了,一代接一代下去。


    才有基礎煉體。


    而煉體,對肉的消耗,就更大了。


    所以,現在煉體壯身,都還沒開始推廣,沒基礎條件。


    後麵就是對靈藥的消耗更大。


    而要種靈藥,就要消耗土地,花費資源培育靈田,擠占糧食種植。


    最終又是要升級種植技術、條件等等。


    而隻有糧食產量足夠,才能有多餘勞動力,去從事別的事情,發展別的行業。


    飯都吃不飽了,別指望能發展別的。


    一切的根基,都是糧食。


    所以,餘子清別的什麽都可以不管,這個必須要插手。


    他插手就是重視,下麵的人也會層層加碼,重視這件事。


    玉圭開辟的農事頻段,再到穢氣桶,統統都是跟農事相關。


    當資源足夠多,吃的夠好,身體夠好。


    以後修士數量的基礎,軍隊的基礎,才會足夠大。


    足夠大的基數,才能出現更多的高手,頂尖的強者。


    不給創造條件,就像以前的大兌,除了那些世家之外,外麵已經幾乎不可能出現九階了。


    餘子清從最偏遠的小村鎮,一路逛到小城。


    再一路逛到大城,他本來還擔心,有穢氣桶的時候,會不會有人,急不可耐的開始種植靈藥。


    畢竟,穢氣桶的副產物,那些肥料,經過驗證,是可以用來種植低級靈藥的。


    然後,餘子清逛了上百個村鎮,十幾個城池,都沒有遇到。


    很顯然,他重視,內閣也重視,下麵的人,就不敢亂來。


    甲十四十年前,殺的血流成河,震懾力還是挺足的。


    一切都是蒸蒸日上的樣子。


    餘子清逛了一圈,看的心裏也舒服,很有成就感。


    按照記錄,已經十年沒有餓死過人了。


    他不太信,還是親自來轉了一圈,不斷的偽裝身份,親自去問,從那些人的笑容裏,就能確定,應該不是假的。


    餘子清有些恍惚。


    讓地祇和修士,一起參與到建設之中。


    這效率和效果,遠遠超過他的預期。


    “陛下可還滿意?”


    “你知道我現在有個什麽感受嗎?”


    “臣不知。”


    “誰也無法阻止人們對美好生活的向往,給創造條件之後,人們爆發出的熱情和積極性,遠不是靠著威逼能做到的。”


    “陛下說的是。”張曲力感歎一聲,他是最能體會這一點的。


    他本來還以為,經曆巨變之後,神朝會保持頹勢很多年,才會有起色。


    沒想到,隻是十年,便已經比他曾經幻象的最好的情況,還要更好了。


    從下到上,自上而下,整體精氣神都完全不一樣了。


    其中穢氣桶和玉圭,發揮出巨大作用。


    一手提高糧食產量,這個倒是在意料之中。


    但是玉圭的作用,卻遠超他的預料,能讓信息直接傳遞到民間,還有人專門解讀,能讓所有人都聽得懂,沒有了中間層層曲解。


    不會讓好的政令,到下麵變成了壞的政令。


    要說這好事,到下麵變成壞事,在以前可實在是太正常了。


    現在就很少了,有問題,那也是下麵的官員問題,根本等不到矛盾積聚,就有可能傳上來。


    陛下有好心,也做了好事,你下麵執行的不一樣,那臣民也不會跟以前一樣,張口就是皇帝老兒如何如何。


    現在就變成了指名道姓的,某個官吏如何如何。


    民心所向,現在誰也不可能阻止餘子清登基。


    那亂臣賊子,也壓根沒有成事的土壤。


    曆數大兌曆史,以往何曾出現過這種情況。


    陛下不想登基,都沒有人敢生出其他想法。


    再對比一下,曾經鎮壓過的很多次叛亂。


    而如今,你說叛亂,你看有人跟不跟。


    “糧食產量上去之後,就開始發展畜牧漁業,繼續發展其他種植。


    我看了看,很多地方,路也不太好。


    等手裏有錢了,就開始琢磨琢磨,怎麽修橋修路。


    衣食住行,方方麵麵。


    然後,教育,辦學等等。


    合適的時機,再考慮擴大靈藥種植等等。


    一步一步來,不能亂,根基要穩。”


    餘子清繼續定下後續方向。


    如今的大兌,雖然整體實力還弱,但未來可期。


    人心所向,誰也阻攔不了。


    餘子清帶著張曲力和甲十四,在外麵逛了幾十天,重新迴到宮城,張曲力便去急急忙忙處理政務。


    後麵又沒他什麽事了,具體細節實施,這些人都比他精通的多。


    他也不用管了。


    鑽進大兌書庫裏,開始看書學習,了解大兌的曆史,文化,記載的各種典籍。


    數天之後,餘子清走出書庫,召來了甲十四。


    “有個事想要問問你。”


    “陛下請講。”


    “我在外麵,見到過一些沒有臉的無麵人。


    他們不記得自己的姓名,不記得曾經的經曆,隻記得曾經學過的東西。


    大兌無麵人的法門,也是這樣麽?”


    “不一樣,大兌無麵人,已經很久沒有用過拋棄麵容的法門了。


    此法來曆,臣不知曉,也沒有具體記載,也可能是已經丟失。


    此法不祥,早已經封禁。


    就算用了,也隻是拋棄真名和五官麵容,曾經記憶,卻還是有的。”


    餘子清了然,果然不一樣。


    “具體內容,你知道麽?”


    “臣不知,現在無人知曉,想要看,就隻能陛下解開封禁,才能看到。


    但曆代統領都口口相傳,不能解禁,不可窺視。


    不到萬不得已,任何人都不能察看其內容。


    曾經看過內容的人,全部橫死,無一例外。”


    “那不用解禁了,但具體流程,你知道的吧?”


    “這個臣倒是知道,想要拋棄真名和五官,就得先修法門。


    然後準備法壇,主持儀法,口誦咒文,才能徹底修成。


    修成之後,目視過無麵人的人,隻要迴想,便再也想不起跟無麵人接觸時說過什麽,做過什麽。


    行動之時,幾乎可以完全保密。


    任何秘法,都沒法讓其迴想起來。


    但無麵人最後結局,都不好,他們拋棄了真名,拋棄了五官。


    時間長了之後,會對自己的身份,產生疑慮。


    入魔者眾多,最後瘋癲者也眾多。


    最終一個善終的都沒有。


    按照記載,甲子紀年的時候還好,但到了後期,能維持清醒,超過百年的,都百裏無一。


    此法邪異,便被徹底封禁。”


    餘子清沉默了一會,琢磨了一下。


    “將封禁之物取來。”


    甲十四沒有猶豫,瞬間消失,片刻之後,他拿來一個玉盒。


    玉盒之上,交錯著貼著三張符籙。


    看到符籙的瞬間,餘子清瞳孔驟然擴大。


    他盯著那三張符籙,震驚不已。


    “這個封印的符籙是什麽?”


    “臣不知,乃是上上代無麵人首領將其封禁的,隻有陛下親自出手,才能揭開封禁。”


    餘子清接過玉盒,看著那三張交錯的符籙。


    上麵符籙的花紋也好,中心的符膽也罷,甚至交錯的方式,都跟餘子清曾經見過的一個東西,一模一樣。


    左上右下的符籙為最下,左下右上的為第二,上下為最上。


    老羊曾經激發緘言神咒的時候,激發出來的三道符籙封口,那顯化出來的三道符籙,跟這個一模一樣。


    餘子清可不認為這是巧合。


    “緘言咒,你會麽?”


    “臣會。”


    “那你不認識這個東西麽?”


    “不認識。”


    餘子清輕吸一口氣。


    “請張首輔來一趟吧。”


    片刻之後,張曲力抵達。


    “張老,你看看這個東西,你認識麽?”


    張曲力仔細看了看,搖了搖頭。


    “臣不認識,從未見過。”


    “緘言咒,你會麽?”


    “臣略有涉獵,不甚精通,不過臣這裏正好有法門。”


    張曲力取出一個玉簡,交給餘子清。


    餘子清隻是看了一眼,便忽然懂了。


    張曲力他們修習的緘言咒,跟他所知道的緘言咒,壓根不是一個東西!


    餘子清瞬間明白了,他也落入思維誤區了。


    是啊,連火球術,隨便都能拉出來幾十種,效果卻都差不多。


    憑什麽緘言咒,就隻能有一種。


    “甲十四,這個玉盒上的封印是什麽,盡快查清楚。”


    “臣,領命。”


    “臣也給幫幫忙吧。”張曲力看餘子清如此在意這件事,立刻補了一句。


    “恩,有勞諸位了,這件事很重要。


    還有,這個玉盒,隻有一份麽?”


    “迴陛下,隻有一份封禁,再也沒有第二份了,留下一份,也隻是預防萬一,必要的時候,需要用,還能有最後一份。”


    餘子清拿著玉盒,看了半晌。


    想起來,大兌無麵人的法門,曾經泄露出去過。


    大震無麵人的名字,就是繼承自大兌,法門也是。


    隻是如今的大震,似乎也沒有在創造出白水蛋了。


    如今看到這個玉盒,餘子清忽然就有些猜測。


    這裏乃是大兌的封印,將整個大兌都封印在裏麵,本質上其實還是跟其他封印的災難一樣。


    將一個災難,完整的封印進來。


    隻是這一次,封印的非常徹底,可以看做是將一個時間段內的大兌,完全封印了進來。


    按理說,再過幾百年,這裏的大兌,就會跟其他被封印的災難一樣。


    迴到最初的起點,重新繼續走一遍。


    所以,餘子清說隻能拖延幾百年,便不得不讓大兌歸來。


    不然的話,幾百年的努力,可能就會功虧一簣。


    所以,他現在手中拿著的玉盒,可能就是在當下時間段幾百年後,丟失掉了。


    然後落入到大震手中。


    而後大兌消失,大震繼承了無麵人法門。


    以大震那種有些散裝的國體,無麵人的法門,的確挺適合的。


    餘子清覺得,他忽略掉了一個很重要的問題。


    在以前遇到的所有被封印的災難裏,都會遇到的情況。


    一個被封印的災難裏,不是所有的東西都是真實存在的。


    就像妖狐之災裏,真正被封印的實體,其實就隻有白玉樓和妖狐。


    在裏麵看到的丁卯城,都隻是封印裏才有的,化解封印之後,也沒法具現出一個丁卯城。


    那麽,腳下這個前所未有的超級封印,整個大兌裏,也不是所有的東西,都一定是真的。


    這個玉盒,可能就是在這裏才會存在。


    等到有朝一日,餘子清讓大兌歸來之後,這個玉盒可能就不存在了。


    若這個推測是真的。


    就是大兌消失之後,外麵有人得到了這個玉盒。


    有人通過玉盒上交錯的三張封印符籙,研究出了不一樣的緘言咒。


    緘言咒是為了保守秘密。


    無麵人法門,也是為了保守秘密。


    都是有共同點的。


    餘子清有些震驚,他可從來沒想過,白水蛋會跟緘言神咒牽連到一起。


    數日之後,甲十四來匯報。


    無麵人衙門的記載裏,沒有找到對應的記載。


    之前大兌實在是太亂了,經曆過地祇為禍,很多東西都遺失或者損毀了。


    張曲力也來匯報,皇室書庫裏,隻找到一點點邊角料記載。


    “這封印乃是甲十二封印的,但是甲十二和甲十三,都是動亂年代。


    很多東西都不見了,記載也是很模糊。


    可能是沒有來得及留下,亦或者是損毀了。


    但可以確定,這封印,的確跟無麵人的法門有關。”


    餘子清點了點頭,將有關玉盒的推測,給他們說了一下。


    “既然這個東西,不可能有第二個,那肯定是在以後遺失了。


    等到數百年後,大兌迴歸現世,必定會消失的。


    而類似的東西,肯定不止這一個。


    接下來還有另外一件事,是重中之重。


    現存的所有典籍,無論是什麽,全部備份一份。


    否則,萬一有些重要的典籍以後消失了,便再也找不迴來了。


    趁著這裏信息還在,備份一份。”


    “陛下思慮周全,臣必定盡快開始。”


    幸好餘子清沒著急忙慌的貿然讓大兌迴歸。


    不然的話,這無形之中,沒注意到的損失,還不知道有多大。


    玉盒隻是信息具現在封印裏,並沒有實物,類似的肯定不少。


    不過是不是,餘子清還得先試試,看看能不能帶出去。


    按照以往的經驗,若不是實物,肯定是帶不出去的。


    這邊剛安排完,餘子清神情一動,閉上了眼睛。


    進入七樓戒指,看到了卡成連環畫的老羊,給他留言。


    “盡快迴來,急事。”


    餘子清睜開眼睛,看向張曲力和甲十四。


    “我有要事,要離開,一切就仰仗諸位了,按部就班即可,千萬不要著急。


    寧願慢,不要錯。”


    “十四,護送陛下。”張曲力直接給甲十四遞話,這件事上,他壓根不會問餘子清意見。


    甲十四護送著餘子清離開,順便帶走了一大堆大兌自產的穢氣桶器胚。


    能給大兌創收了,餘子清自然留給大兌。


    隻是一些器胚,那也能讓財富流轉開一點點。


    帶著東西離去,離開大兌之後。


    餘子清第一時間檢查了一下,果然,帶著的器胚都在。


    但是帶出來的玉盒,卻消失的無影無蹤。


    再次進入看了一眼,那玉盒就跌落在餘子清消失的地方。


    被甲十四一路護送,迴到了錦嵐山,甲十四才離開。


    餘子清來到錦嵐山西麵,老羊沒有繼續研究,已經在這裏等著了。


    看到餘子清,立刻先布下密室,問了一句。


    “你還沒去琅琊院,尋找書庫裏清單上的內容吧?”


    “沒有啊,我哪來的機會去琅琊院,我連大乾都沒有去。”


    “沒有就好,暫時不要找了。”老羊長出一口氣。


    “發生什麽事了?如此著急?”


    “我發現了一件事,我中了兩次緘言神咒。”老羊眼神陰沉。


    “兩次?”餘子清一愣。


    “不錯,我此前激發緘言神咒,可能不是同一個。”


    “怎麽迴事?緘言神咒還能中兩次?”


    “為什麽不能?你挨同一拳,都能挨好幾次,緘言神咒為什麽不能?”


    “到底怎麽迴事?”


    “我在研究,如何化解緘言神咒,亦或者,在不化解緘言神咒的情況下,找迴被封的東西是什麽。


    然後,當我實驗到十二萬三千次的時候,有了意外發現。


    我同時激發了兩個緘言神咒。


    然後我找迴來一點點東西。”


    “你這些年一直在研究這個東西?”


    “沒錯。”


    “你發現什麽了?”餘子清有些麻了。


    老羊沉聲道。


    “第一個緘言神咒,應該是封了我知道的一些東西,包括一部分學識,一部分看過的書。


    然後,我當時應該也發現了緘言神咒,以我性子,不可能不管不問。


    所以應該已經找到辦法,去尋找我被封的東西是什麽。


    而且應該已經找到了,或者是找到了一部分,所以我才來荒原。


    第二次,中緘言神咒,應該就是封了我為什麽來荒原,我當時知道的東西,甚至是我當時用來找尋被封記憶的方法。


    都被第二次緘言神咒封印。


    我隨身的東西都不見了,我也不記得為什麽來。


    我隻知道有人要殺我,我想了很久,都不明白為什麽。


    我本能的不敢再迴琅琊院。


    甚至都不敢再用原來的身份。


    現在,我終於知道為什麽了。


    幕後的人不得不殺我,緘言神咒也封不住我的嘴。


    哪怕我什麽都不記得了,以我的性子,隻要發現緘言神咒,就必定會追尋。


    隻能讓我變成一個死人,才能封住我的嘴。


    哪怕要殺我滅口,他們也怕我還有什麽後手,殺我之前,也依然要再次施展緘言神咒。


    我的護道人,就是為了保護我,隕落了。


    你不要想著去琅琊院了,那個地方,你千萬不要踏足,甚至大乾,你都不要再去了。


    十幾年前,琅琊院大火,到現在還沒結果。


    敵人肯定就在琅琊院。


    你若是去尋找,他們必定會知道。


    不要冒險,記住了麽?”


    老羊死死的盯著餘子清。


    餘子清重重的點了點頭。


    “好,我絕對不因為這件事去琅琊院。”


    “他們現在肯定不知道我活著,若是不然,他們必定會不惜一切代價,想方設法的弄死我,他們肯定是知道,隻要我活著,緘言神咒也不可能永遠攔住我。”


    “正好,我也有件事,要給你說一下。”


    餘子清將玉盒之上看到了三枚符籙的事情,一五一十的給老羊說了一遍。


    而後拿出一個玉簡,遞給老羊。


    “這裏麵是大兌的緘言咒。”


    老羊仔細的看了看之後,眼中冒出駭人的光芒,瞳孔從羊瞳化作龍目,有化作人眼。


    “我現在立刻去大兌!


    你推測不會錯的,那肯定就是現在緘言咒的來源。


    那三道符籙,就是緘言神咒的本體。


    我之前就曾推測過,激發緘言神咒的時候,幻化而出的三道符籙。


    必定是有這三道符籙實體存在的。


    絕對錯了不,就是那個東西。


    肯定是大兌消失的時候,那玉盒就已經遺失在大兌之外了。


    哪怕那隻是封印裏,凝聚出來的假玉盒,但承載的神妙,是肯定不會錯的。


    我現在就去,我一定要親眼看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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