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中年男子很生氣,又坐迴他的床上,不理我了。


    我喝了點酒,感覺有了點困意,於是又倒頭睡了。


    第二天醒來,我看到端坐在床上的中年男人,問候了一句:“早!”


    他像沒聽見一樣毫無反應。


    早餐來了,我的早餐意外地多了兩個煎蛋。我夾起一個煎蛋問中年男子:“要不要來一個?”


    他把頭扭向一旁,堅定地拒絕了誘惑。


    我讓送飯的獄卒把牢頭叫來,然後拿出五十兩銀子:“我來了這兩天,給兄弟們添麻煩了,而且看樣子還得住幾天,少不了要兄弟們跑跑腿之類的,所以這點銀子你們拿去喝茶!記住,要讓有時間休息的兄弟們幫忙。”


    牢頭眼睛盯了銀子半天,最終忍不住接了過去:“您有什麽吩咐,盡管開口好了。”


    “也沒什麽大事,就是想吃點好的喝點好的。我麻煩你們中午和晚上都照五兩銀子的標準給我送酒和菜來,這是三天的錢,如果三天後我還在這裏,就另行再算。”說完我又給了他三十兩銀子。


    牢頭和獄卒都興高采烈地走了。


    中年男子冷哼一聲:“哼!你這是公然賄賂!”


    “我賄賂誰了?首先,現在誰也沒審過我,自然也沒什麽人給我定罪,因此我的身份現在還不是罪人,也就有權不吃牢飯,是吧?既然我有不吃牢飯的權利,自然要安排人買飯,不然我不是要餓死嗎?你說一個不是罪人的人是不是不應該餓死?既然要麻煩別人,是不是應該付點錢?花錢雇人不是罪吧?但這裏我能雇誰呢?雇你你也出不去,隻好雇獄卒了。獄卒也是人,不工作的時候是不是也能幹點自己的活?你沒聽我讓他們休息的人幫忙嗎?這裏麵有什麽錯?大家都你情我願,又都名正言順,你怎麽能說是賄賂呢?”


    “狡辯!強詞奪理!”


    “我說的句句在理,如果你覺得哪裏有錯,不妨把具體的錯處說出來,如果說不出來,就是汙蔑!就是血口噴人!你還說別人冤枉你,你現在何嚐不是在冤枉我?你說我哪裏有錯?這裏麵哪一個人因為我而受傷害了?”


    “我說不過你,但是總之就是不對!”


    “你說不過我,打得過我也行啊!你如果能打過我,我不想認錯也得認錯,你想不想試試?”


    “無聊!要是像當年在戰場上……哼!”


    “你在戰場上或許很牛吧,但又沒犯什麽錯,為什麽到牢裏來了?你覺得自己遇到這樣的事公平嗎?合理嗎?比起我花錢讓人幫著買飯來說,哪件事錯更大呢?”


    “你們生意人,嘴巴就是能說!”


    “我也不是跟你胡攪蠻纏,隻是想讓你知道:如果你講理,而別人不講理,結果就是沒道理。別人不講理,你得更不講理,說不定結果還有道理。是你自己有道理重要,還是結果有道理重要?你自己琢磨琢磨吧!”


    我估計這些夠他消化半天的了,而且未必消化的了。古人有些東西根深蒂固,愚忠的,愚孝的,還有些死硬死硬的腐儒,滿口聖人雲什麽的,其實都是害人的狗屁!這也讓我想到今後的教育問題,不能按著那些死書死教,萬一又教出一批榆木疙瘩的腦袋,還不如直接哢嚓了得了。但教什麽、怎麽教呢?還真是個大問題。


    於是我躺迴床上,思索我的百年大計去了。


    中午的時候,牢門被打開了,先抬進一張桌子,又搬過兩把椅子,然後幾個盒子被打開,八菜一湯上了桌,又抱上兩壇酒。連我自己都感到有點奢侈了。


    “來吧?開飯了!”我對中年男子說道。


    他冷哼了一聲,不打算理我。


    “吵架歸吵架,吃飯歸吃飯,吃飽了才有力氣吵架,別像個娘們似的小心眼好不好?”


    “誰小心眼了?吃就吃!”將不能激,一激就上當。他坐上桌徑自大吃大喝,一副化生氣為飯量的氣概。


    “我說的話你可能不愛聽,但有句話是聖人說的,聖人的話總是對的吧?這句話說的是: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也。同天下之利者則得天下,擅天下之利者則失天下。所以這天下最重要的,是天下人。”


    中年男子停下筷子:“這話我知道,出自太公六韜。不過你說這些是什麽意思?”


    “我不是要告訴你什麽,而是想請教您:天下人是誰?”


    “呃……我不知道。”


    “那誰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


    “……不知道。”


    “那你我是不是天下人?”


    “應該是吧?”


    “那如果有人說他為了天下人的利益做了一件事,而這件事你覺得不對,我也覺得不對,你我認識的大部分人都覺得不對,你還相信他做的這件事是對的嗎?”


    “應該是不對的吧?”


    “如果真的不對,是不是應該讓他改?”


    “是。”


    “如果他堅持不改,我們還該不該聽他的?”


    “不該聽。”


    “但如果,我是說如果,做這件事的是皇上呢?”


    “皇上?怎麽可能?”他又要翻臉。


    “你別急?我隻是假設一下而已,又不是說真事兒。算了,還是喝酒吧!”


    他悶頭吃著,喝著,但動作明顯變慢了。也許這些問題就像腦筋急轉彎,正衝擊著他那有點僵化了的頭腦。當然,一兩次的頭腦風暴起不了多大作用,隻能讓他學會懷疑而已。當然,隻要能邁出懷疑這一步,就有了改變的可能。


    過了大半天,他抬起頭看著我:“你知道天下人是誰嗎?”


    我認真地說:“我也不知道天下人是誰。但我知道我自己,也認識一些身邊的人。我知道自己想吃飽,想穿暖。我想有個家,和家人住在房子裏。我想好好活著,不想自己和家人隨便受人欺負、被人傷害。我想生活在一個安全的環境裏,不想自己的東西被別人偷、被別人搶。如果有條件,我想幫助別人;如果沒有條件,我盡量不給別人添麻煩。而我身邊的人也有不少這樣想。由己推人,應該大多數天下人也這樣想吧。


    不過這些事說起來簡單,實現起來卻很難,光讓天下人都能吃飽這一件事,幾千年了都做不到,再過幾千年能不能做到也很難說。所以我不敢想天下人的事,上麵說的那些事,哪怕隻有自己能做到,或者讓身邊的更多人能做到,我就已經心滿意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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