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迴來就好……迴來就好……”何墨千的母親依舊不敢相信自己十幾年不歸家的女兒真的迴來了,伸出枯樹皮一樣的手拍拍何墨千的後背,哽咽道:“快,阿千,跟我迴去,你爸他這幾年天天念叨著你……”


    何墨千從母親懷裏出來,不好意思地擦擦眼淚,“爸爸他……他身體還好麽?”


    “他從前那個病……後來不知道哪個好心人捐助,做了手術,現在挺好的,能吃能睡!”何母菜也不買了,挎著何墨千的胳膊迴家,“那個老頭子死鴨子嘴硬,想女兒想得說夢話都叫阿千,平常還裝的跟個什麽似的,我看著就有氣。”


    女兒迴來,何母心裏高興,說是有氣,臉上卻喜氣洋洋,何墨千側著頭看這個身形愈漸佝僂得老人,她臉上爬滿了皺紋,特別是兩邊眼角,就像幹旱久了的土地,龜裂出一道道溝壑。


    何母的大名叫施穀彤,初中畢業的水平,在工廠當了幾年工人,認識了何墨千她爸何立誠,倆人看對眼了,那時候也不講究什麽婚禮酒席,領了證,廠裏的幾個朋友湊一塊吃了頓飯就算結婚了。


    何墨千她爸爸何立誠比施穀彤文化水平高點,高中畢業,為人有點文化人的小資情結,平常好舞個文弄個墨什麽的。雖說他喜歡的都是些修身養性的風雅愛好,可何立誠氣性大,為人耿直,脾氣有點暴躁,要不當年也不會把何墨千用掃帚打出去,說出斷絕父女關係這樣的話來。


    也不知自己這個暴脾氣的老爸現在收斂了些沒有。何墨千對她父親是有些害怕的,頗為忐忑地跟著施穀彤迴了家,剛開門,隻見一個穿了件雞心領薄毛衣的老頭正和一個五六歲的小男孩兒下象棋。


    木質的棋盤,棋子兒一個個比小孩手掌都大,那小孩有板有眼地走了子,脆生生道:


    “將軍!”


    老頭戴上老花鏡觀摩了好幾分鍾,樂嗬道:“果然是我大孫子,聰明!”


    “死老頭子別下了,看誰迴來了!”施穀彤還是何墨千記憶裏熟悉的大嗓門,嚷嚷聲在客廳裏迴蕩。


    老頭和小孩不約而同放下手裏的棋子看向門口,小孩不認識何墨千,疑惑地盯著何墨千看了好久,“阿姨,你是誰啊?”


    何立誠手裏的那顆綠色的“卒”咣當掉在棋盤上,又從棋盤上滾了好幾圈,滾到茶幾底下去了。


    “阿……阿千?”何立誠嘴唇都在發抖,扶著矮茶幾站起來,蹣跚地走到何墨千跟前,眼裏泛著水花,“阿千,你迴來了?”


    何墨千紅著眼睛道:“爸……我迴來了……”她想握住父親伸過來的手,可手抬到一半,又不安地縮了迴去,心裏七上八下的,“爸,你還認我這個女兒嗎?”


    何立誠眼淚唰地下來了,他背過身去,用袖子擦擦眼角,使勁擤了鼻涕,才轉過身來顫悠悠踢了何墨千的小腿一腳,“你這個兔崽子,還知道迴來!愣著幹什麽?還不快進來!”


    “哎!”何墨千喜出望外,激動地跟著父親進了家。


    是的,家。這裏才是她的家,她在外麵,不管住在哪裏,好或者不好,都隻是一個住處而已,隻有父母親人在的地方,才能叫做家。


    “阿姨,你是誰啊?”小男孩乖巧地收拾好棋盤,不怕生地坐在何墨千旁邊問。


    施穀彤摸摸自己大孫子的頭,眼睛都要笑眯了縫,“大柱子乖,這是你姑姑。”


    小男孩聽了,也笑得看不見眼珠子,“姑姑好,我叫大柱子,今年五歲半!”這小男孩被施穀彤何立誠兩個老人喂得壯實,虎頭虎腦的很招人疼,何墨千把自己買補品的時候順帶捎上的一套樂高積木遞給他,“叫大柱子?真乖。”


    “柱子啊,你功課做完了麽?快去寫作業去,不然我讓你爸迴來收拾你!”施穀彤拍拍大柱子的屁股,轟著不情不願的大柱子迴了房。


    客廳裏隻剩下何墨千和她的父母,何墨千看了眼大柱子房間的方向,悄聲問:“不是說大哥生了個閨女麽?怎麽……”


    聽到這裏,施穀彤神色哀戚,何立誠歎了口氣,道:“那妮子沒福分,從娘胎裏帶著病出來,沒兩年就……”


    何墨千心裏也為自己這個長不大的小侄女難過,施穀彤不甘心道:“那孩子多伶俐啊,生下來就會咯咯咯地笑,誰逗她她都樂嗬嗬的,你大嫂特地給她取了個小名叫格格,誰知道……”她想到自己家這十幾年來多災多難,恨恨地抱怨,“也不知我們老何家上輩子做了什麽孽!”


    何立誠心裏堵得慌,煩躁地打發走施穀彤,“行了行了,快做飯去吧,阿千好不容易才迴來,怎麽老提這些傷心事。”


    施穀彤剜了自己老伴兒一眼,“糟老頭子,不是看在阿千迴來的麵子上我才不給你做飯!”


    這老兩口拌嘴拌了一輩子,越拌越黏糊,何墨千早就習慣了,笑著道:“那大柱子現在身體還行吧?”


    “棒著呢!”提起自己的大孫子,何立誠別提多自豪了,“背唐詩做算術,聰明得不得了,恐怕過幾年我下象棋就下不過他咯!”


    施穀彤接茬:“格格沒了,你嫂子傷心,差點半條命也跟著去了,後來有了大柱子,這才漸漸緩過來。取個賤名字好養活,孩子叫大柱子,就希望他和頂梁的柱子一樣結結實實的。我們也不圖柱子有什麽大出息,他能好好長大就心滿意足了。”


    幾個人誰也沒提當年何墨千為了一個女人跟父母決裂的事,何立誠是遭過一場大難的,他當年得了尿毒症,差點害得兒子家裏傾家蕩產,後來不知撞了什麽大運才被救迴一條命來,看得開了,子女出不出息喜歡男人還是女人都不重要,隻要他們高高興興的,健健康康的,常來陪陪自己,比什麽都強。


    何立誠問:“阿千,迴來了,就不走了吧?”


    “不走了,再也不走了。”


    從前十幾年是自己不孝順,隻想自己快活得意,從沒考慮過含辛茹苦的父母,還好,父母身體都還硬朗,自己還有照顧他們的機會。


    施穀彤原是打算去買菜的,半路遇上何墨千,一時激動過頭,連買菜都忘了,這下又要去,何墨千接過她手裏的菜籃子要陪她一起去。


    兩人說說笑笑去菜市場,一路上遇到不少鄰居,施穀彤心裏高興,逢人就介紹自己家的女兒,自豪之情擋都擋不住,何墨千暗暗愧疚,自己這些年的混事,實在對不起母親的自豪。


    施穀彤一直記著何墨千最愛吃自己做的板栗燒雞塊和紅燒鯰魚,逛了大半個菜市場,對比了好幾家,才買了最新鮮的鯰魚和嫩雞迴去,又買了好些何墨千從前愛吃的菜,光是路過豬肉攤就稱了好幾種肉,什麽裏脊豬心排骨筒子骨,連豬肉鋪的老板都笑了:


    “大姐,買這麽多吃得完嗎?”


    “吃得完的吃得完的,我女兒迴來嘍!”施穀彤喜慶地挽著何墨千的胳膊,如數家珍,“女兒愛吃糖醋裏脊,小孫子和他爺爺愛吃醬排骨,豬心和筒子骨留著煲湯給兒子兒媳婦喝的,都有的,都有的!”


    老板又笑:“那大姐您吃什麽啊?”


    施穀彤爽朗大笑:“我?我什麽都愛吃!”


    周圍人都笑起來,鬧哄哄的菜市場裏多了不少人情味。


    何墨千卻聽得心念一動,她想了很久,竟然想不起來自己的母親喜歡吃什麽。


    從小母親就對她和她大哥的吃食喜好了如指掌,這個女人撐起了半個家,何墨千卻連她的口味喜好都不懂。


    “媽,”何墨千小聲道:“我現在也學了點手藝,待會兒迴去了您嚐嚐。”


    “好好好,阿千做的菜我一定要嚐嚐!”


    自從女兒迴來,施穀彤臉上的笑容就沒止住過。


    買完菜迴到家裏,何墨千發現自己的大哥大嫂也來了。


    何墨千的大哥叫何溫文,當年何立誠取的是溫文爾雅的意思,希望自己大兒子能成為一個文化人。可惜何溫文念書不行,勉強上完初中就讀不下去了,打死也不去上學,何立誠就把他送去了技校學汽車修理,沒想到何溫文對這一行很感興趣,越做越好,最近兩年開了個汽車修理店,生意越來越好,兩口子都忙得很,隻好把大柱子托給爺爺奶奶照顧。


    何溫文比何墨千大幾歲,小時候兩人關係很好,何墨千小學的時候是學校一霸,靠的就是有這麽一個老給自己撐腰的哥哥,可以說她後來的性格養成,和何溫文有密不可分的關係。


    “大哥,大嫂。”何墨千幫著母親把菜送進廚房,出來跟他們打招唿。


    何溫文接近四十的人了,中年發福,幾乎看不出年輕時候的影子,拍拍何墨千的肩膀,一時不知說什麽,半天才憋出一句,“迴來就好。”


    在這個男人心裏,自己對不起這個從小愛護到大的妹妹,隻有妹妹迴來了,這個家才算是完整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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