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然想不通,自己步步為營這麽久,怎麽會敗在袁英手上,而且是一招不慎,滿盤皆輸。


    周然和袁英同年出生,兩人生日間隔不到兩個月,這一輩中同歲的隻有她們二人,從小兩人就被各家長輩拿來比較。都是含著金湯匙出生的千金,她們的命運看起來相似,隻有周然知道,大不相同。


    袁家到袁英父親那一輩,嫡係就隻剩了他一個,袁英出生沒多久袁母就病逝了,袁父也發誓終身不再娶妻,所以袁英是袁家唯一的、當之無愧的繼承人,天之驕子,眾星拱月。


    周家不一樣,周然的爺爺身體硬朗,周然出生時周家還由她爺爺一手掌控,周然的父親是長子,可偏偏生出了一個周然是個女兒。周父還有一個相差不到兩歲的親弟弟,也就是周然的叔叔,叔叔家裏生的是個男孩,周爺爺向來重男輕女,於是在周然父親看來,這個繼承人的位子就懸了。


    從周然記事起,她的父親就沒跟她親近過,甚至不曾給過她好臉色,最平和的時候,是某次父親應酬迴家,醉醺醺地對她說:“你怎麽偏偏是個丫頭。”語氣裏的無奈、嫌惡和絕望,深深烙在周然的心頭。


    周然的母親是個所謂的“三從四德”的好妻子,說話輕聲細語,丈夫在外頭花天酒地,有時候淩晨兩三點鍾才歸家,這個女人毫無怨言地守著空蕩蕩的大廳,等丈夫迴來。


    有時候她在周然父親的衣服上發現了女人的頭發,或者唇印,她隻會摟著周然哭,絮絮叨叨地哀怨,“然然,你要是個男孩就好了。”


    去他媽的男孩。小小的周然冷眼看母親抱著自己不知所措地慟哭,想的是自己哪一點比叔叔家的那個草包弟弟差。


    周然的母親心思太細碎纏綿,沒能熬到周然十歲就撒手人寰了。後來周然的父親動過很多心思,想把他外麵養的那些女人和兒子弄一個迴來認祖歸宗,好歹能把屬於他的繼承權奪迴來。可惜周然母親娘家勢力太大,這些歪心眼周父動了幾年,始終沒能如願。


    漸漸的周父絕了這個念頭,隻不過臨死前仍在抱怨,為什麽周然不是個男孩。


    所以周然嫉妒袁英,同樣都是女兒,袁英的母親死的比自己母親早,袁英在袁家得到的關心和尊重卻比自己多十倍百倍不止,袁英一出生未來就光明可見——她會成為站在最頂端的那幾個人之一,盡管她和自己一樣是個女孩。


    周然在周家學會的第一件事就是搶。這世上沒有什麽東西天生是誰的,想要的東西,隻要你有本事搶得到,那它就是你的。


    周然嫉妒袁英,袁英的一切她都要搶,不止袁英的,還有她那個草包堂弟的,還有她想要的任何東西,不論用什麽手段,一定要搶過來才行。


    周然十歲之前的目標是比草包堂弟優秀,比袁英優秀,比任何人都優秀,而她十歲之後才知道原來和別人比優秀沒有用,人無完人,她的某些方麵在自己那個冷血的爺爺心裏天生就是輸的,比如性別。周然慢慢知道,想讓別人不敢輕視自己,唯一的方法就是成為那個最有權力的人。所以十歲之後,她的目標就是周家當家人的位子。


    她是個能忍的人,又狠得下心。十五歲時父親去世,周然為了引起周老爺子注意,不眠不休在靈堂裏跪了七天,最後生生跪暈過去,連一向最會識人的周老爺子都感慨,老大家雖然是個丫頭,論起情義來一點不比男孫差。


    於是周老爺子念她年幼失怙,又是個孝順孩子,把她接到身邊親自教導。


    周然奪得周家大權那天正是周老爺子死的那天,老爺子被周然軟|禁在醫院的某個病房裏,不甘心地咽下最後一口氣,死不瞑目。隨後周然雷厲風行地收割了周家大權,把她那個飛揚跋扈的叔叔和眼高於頂的堂弟遠遠地趕到國外去,所有人才發現原來周家那個乖巧的孫女是個披著羊皮的狼。


    因為爺爺和父親叔叔,周然對男性帶著一種生理性的厭惡,她嚐試和女性在一起,她的第一個女人是某個年輕的女老師,小鳥依人,周然也是她的第一個女人,所以女老師理所當然把周然當成了自己的依靠,這讓周然想起去世多年的母親。


    周然惡意地想,沒有人天生是別人的依靠,也沒有人天生能依靠別人。她在兩人最黏糊的時候提了分手,優雅地穿好衣服,車子房子權當分手費,斷得幹淨瀟灑。後來周然有很多女人,她覺得自己越來越像死去的父親了。


    對何墨千的關注完全是因為袁英,周然暗中觀察何墨千很久,覺得這女孩和自己挺像的,想要什麽就去追,隻不過何墨千用的方法光明正大,相較起來,自己想得到什麽東西的手段就不那麽能見光了。


    何墨千對袁英的好再一次讓周然妒忌,憑什麽,袁英樣樣不如自己,得到什麽東西卻都這麽不費吹灰之力,她什麽都不做,就有人上趕著對她死心塌地。


    周然也想要這樣的死心踏地,她從小到大一個人孤單得太久了,如果能有那麽一個人,眼睛隻看自己,心裏隻裝著自己,就像何墨千對袁英那樣……不,這個人為什麽不能就是何墨千?


    何墨千身上有周然欣賞的所有特質,她樂觀熱情,自信囂張,如果有這麽一個人在身邊,生活一定有滋有味,每天都有說不完的樂趣——看看袁英臉上越來越多的笑容,那不就是最好的答案麽?


    可何墨千這人死心眼,認定了一個袁英,心裏就隻有袁英,周然明示暗示無果,隻好做一個長久的規劃,徹底把何墨千圈進自己的地盤。她最不缺的就是耐心,十年二十年,她都能等。


    何墨千是被周然弄出火場的,她的本意是離間何墨千和袁英兩人,卻沒想到棋差一招,把何墨千也搭進去。何墨千傷得嚴重,被周然藏了三個月,病房裏有全方位無死角的二十四小時監控,她每一點絕望周然都看在眼裏,直到何墨千剩下的那最後一點希望也消失了,周然在鏡頭後麵摸著下巴,滿意地微笑。


    要得到什麽,重要的從來都不是過程。


    袁英做的比周然想象的多,差那麽一點點,周然的計劃就失敗了,不過好在袁英有個恨她入骨的“好友”,還有一個被衝昏了頭腦的“表妹”,有了這兩個人的裏應外合,袁英被周然算計得體無完膚。


    袁英從小到大擁有得太多,被教育得太好,愛情重要,友情重要,親情也重要,袁父教給她的是仁義禮智信,周然覺得這些東西屁用都沒有,袁英不夠狠,什麽都不想失去,當然什麽也得不到。


    周然生來什麽都沒有,一切都靠她自己搶過來的,袁英的那些幼稚的顧慮,在周然看來都是婦人之仁。


    袁英太傻,不懂得藏起自己的軟肋,太容易打敗,周然收購袁氏的那日,坐在曾經屬於袁英父親的董事長辦公室的座椅上,成就感甚至不及親眼見著何墨千徹底絕望的那一刻。因為打敗袁英太容易,可讓何墨千絕望真的太難。


    心疼嗎?當然心疼。周然喜歡的是積極的、執著的、張揚的何墨千,不是這麽一個躺在床上病殃殃的廢物,但這隻是一個過程,過程不重要,周然隻要結果。何墨千會恢複的,她要的不過是愛,周然給她愛,多簡單。


    可惜周然沒等到那個結果,袁英在她手裏敗得太容易,容易得讓周然疏忽大意了,周然還沒來得及品嚐自己的戰果,就這麽徹底輸了。


    “輸了。”周然坐在鐵床邊上嘲笑自己,“周然,你輸了。”


    何墨千會來探視完全出乎周然的意料,周然本不願意見,想想還是見了。


    何墨千的麵色比剛出獄那時候好,人也胖了不少,臉上終於不是骨頭輪廓清晰可見的凹陷,依稀有了些十年前的模樣,周然還記得那時何墨千的一頭長發是很好看的。


    隻是何墨千身上那些傷,周然不喜歡那些傷疤,她連醫生都找好了,也找好了哄何墨千去做檢查的托辭,怪隻怪自己的動作不夠快,還沒來得及知道那些傷疤能不能恢複,一切就已經結束了。


    “阿千,你來了。”周然麵帶微笑,眼裏溫柔滿溢,絲毫看不出她現在已經是一個落魄了的階下囚。


    何墨千歎氣,“你做的那些事,我都知道了。”


    何墨千看周然之前先去看了莊婕,莊婕言語錯亂地把她們的那些事全抖落了出來,胡言亂語的,何墨千竟然也聽得八|九不離十。


    何墨千家裏不富裕,可自小父母老師教的都是世界的陽光麵,和袁英在一起,袁英和袁父也都是溫暖的陽光的。二十四歲之前,她隻以為那些陽光照不到的陰暗角落離自己很遙遠,二十四歲之後,她知道世上真的有壞人,但堅信終究是好人多,直到三十五歲,何墨千不確定了。


    周然依舊笑著,隻是這次有些迷茫了,她有些天真地問:“阿千,我隻是想愛你,為什麽最後的結果會是這樣?”


    “……”


    何墨千不知怎麽迴答這個問題。


    愛這個玩意兒太玄妙,她自己尚且弄不明白,又如何迴答周然呢?


    “阿千,我什麽都沒有了,金錢、權勢……統統沒有了,這下你更不會愛我了吧?”從來都是這樣的,當周然什麽都不是的時候,沒人會正眼看她,等她拿到了一切,所有人都會自然而然地貼上來,可她現在失去一切了,那些人又都走了,從來都是這樣的。


    “……”何墨千想問自己什麽時候愛過她,可看她現在的樣子,還是把話吞迴去了。


    親人沒了,愛人沒了,自己真心當朋友的人到頭來是陷害自己的兇手,理由竟然是“我愛你”,這三個字真惡心,有了這三個字,好像誰都能冠冕堂皇地傷害別人。


    “阿千,你恨我嗎?”周然問。


    何墨千搖頭,“不恨。”有愛才有恨,何墨千隻是厭惡周然,對於厭惡的人,你隻想把她忘了,哪有那麽多閑工夫去恨她。


    周然眼神灰暗,“我倒希望你恨我。”


    “你會重新跟袁英在一起嗎?”周然又問。


    “這是我的事。”何墨千起身,“我走了。”


    周然不甘心道:“阿千,我是真的愛你的。”


    何墨千加快步伐逃離了看守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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