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熱適中的水包裹著身子,心中的涼意驅散了幾分,她靠在浴桶上昏昏欲睡,腦中不由的浮現方才水無塵與她說的話。


    她總覺著不真實。


    一個人前塵盡忘,忘了別人也忘了自己,人生全然是空白,她甚至不知自己真實年齡,十八芳齡也是水無塵告知的。


    水無塵的話聽不出真假,她的心空空的,缺了最重要的那塊。


    “真忘了過往一切,連我也忘了?”身後忽然傳來冷冽的男音嚇得她渾身一僵,下意識將身子往下縮去,卻忘了此時是暗夜,房中隻燃了一盞油燈,光線極暗。


    縮在浴桶中隻露出頭,頭一迴遇到這樣的意外,難免有些無所適從,來人是男子,她空白的大腦許久才恢複意識,怒斥道,“好大的膽子,還不快滾。”


    她沒有迴頭,目光落在不遠處的架子上,衣裳都掛在上麵,她若想脫身怕是很難。


    “若真什麽都忘了,不是該連男女有別都不記得麽,你這麽緊張是為何?”蕭子卿踏著白霧上前,站在浴桶後,俯身在她耳邊低語,“為何不敢迴頭看我,你怕什麽,還是說心虛了?”


    心跳如鼓卻無危險的恐懼,她沉默不言,又將身子低了幾分,水淹到下巴。


    蕭子卿好笑又好氣,這種時候,一般女子不都該尖叫出聲,又或是迴頭臭罵,可她卻如此與眾不同,難道方才聽到的都是假的,她並沒有忘記過去,也沒有忘記他。


    是了,她曾說過離魂蠱至少要到半年後才發作,如今不過兩月有餘而已。


    “你說過要等我的,可你又一次食言了。”他俯身,修長的指節流連在她耳際,見她一顫,滿意地勾唇,“你是騙水無塵的對不對?我知你是怪我來晚了。”


    一把按住他不規矩的手,心中有個聲音讓她迴頭,他的聲音與夢裏那個看不清樣貌男子是如此相似,讓她心痛難忍。


    她緩緩迴身,近在咫尺的俊顏上是淡淡的笑意,沒有一絲惡意。


    鑽心的痛意讓她皺了皺眉,壓下喉間湧起的腥甜,她又一次背過身子,“你先出去,有話屋外說,我先起身。”


    “月華,即使忘了所有,你還記得我,你從來都不是任何人的鳳凰,你隻是我的悠然,我的月華。”蕭子卿並未依言出去,而是進一步站在她身後。


    騎虎難下,又羞又惱,她掬起水往後潑去,怒斥道,“不懂什麽是非禮勿視麽,我讓你出去。”


    蕭子卿也不閃躲,繼續在她耳邊吹氣,“你我朝夕相伴四載,你是我的主子卻從未教過什麽是非禮勿視,你隻說過,你我不分彼此,往後再也不分開,更何況咱們是夫妻,沒有什麽是我不能看的。”


    怒極導致氣血翻湧,她捂著心口踹息許久。


    蕭子卿終是看出她的異樣,還未來得及出聲便見她偏頭嘔出一口心血,染紅了他的袖口。


    “月華……”


    “你離我遠一些。”她抬起胳膊將他推開,抹了嘴邊的血漬,背對著搖了搖頭,“你不靠近我便沒事,此地不宜久留,你先走,明日在這條街角的茶樓等我。”


    蕭子卿哪肯離去,長臂一伸,掛在一旁架子上的浴巾落入他手上,隻覺身子一輕,她已被浴巾裹住落在他的懷中,她大驚失色。


    “你……登徒子!”她揚起手往他臉上扇去,他不閃不躲,俊眉緊蹙卻不是因她的不識好人心,而是滿目心疼。


    她的手距他麵頰近在咫尺的地方停住,與他目光相對,似曾相識的感覺再次湧了上來,心口上的痛意加劇,偏頭又嘔了一口血。


    蕭子卿再不敢耽擱,立即將她放在腳邊的軟榻上,拿了毯子將她裹好便大步轉身離去,觸上房門時又停住,“明日我會一直在茶樓等你。”


    “嗯。”她撫著心口點了點頭。


    她沒再抬眼,他拉開門走了出去,門合上的瞬間她終於忍不住迴頭望去,心中眷戀讓她心痛,又讓她心安。


    這人對她來說與別人不一樣,他與水無塵給她的感覺不一樣。


    此刻清霜正從水無塵的房間走出來。


    自從公子外出歸來,她便有了新的任務,隨身伺候皇太女,這位公主是公子放在心尖上的女子,自小跟在公子身邊,她看得出向來冷靜自持的公子動了真情,變得小心翼翼,甚至是卑微,以前她從不知道這兩個詞放在出塵的公子身上會是怎樣一番情景,如今卻是知道了。


    公子外出三年,迴來卻是變了。


    水府一遊沒留下任何痕跡,蕭子卿迴去卻一夜無眠,他不知這其中出了什麽差錯,她竟真的將他忘了,如今他連靠近都不能。


    翌日,蕭子卿從晨起薄霧等到日薄西山也沒能等到雲月華現身。


    戴著麵具裝扮成主子樣子的孤凡站在茶樓外焦急踱步,主子孤寂的身影讓他不忍直視,昨夜外出迴來,主子明明是一臉喜色,他以為主子找到夫人,就連早上出門時主子也是掩不住的喜悅,他知曉昨夜主子一夜未眠。


    從早上等到晚上,滿懷希望到失望,他已在主子臉上看到太多迴這樣的情緒。


    黃昏盡頭便是夜幕降臨,孤凡上樓進了雅間,蕭子卿一句話也無,隻對他擺手,孤凡何其懂得他的心思,默默無言折身走出茶樓,迴到屬於自己的那座宅院,即使心中掛牽,也不能在蕭子卿身邊逗留,在有心人眼裏,戴麵具的他才是長平王。


    又是一個時辰過去,蕭子卿如木偶一般站在窗前一動不動,讓人懷疑他就要這樣站到地老天荒。


    忽然門被推開了,他仿若未聞。


    “我以為你已經走了,還真是個傻子,我若不來,你還真打算等到明日不成?”她進茶樓之時便已問過,小二帶著她上了二樓,這間屋子裏沒有燃燈,黑燈瞎火的,她不認為他會一直等。


    推開門時借著窗前投來的微光,她看到這道頎長身影時微微愣了愣,熟悉的感覺再次湧現,似乎很久以前也有這麽一個人固執地等著她。


    蕭子卿緩緩迴身,因是背光,她看不清他的麵容,隻覺得有灼熱的東西定在她身上,她知道灼熱的東西是他的目光。


    “抱歉,讓你久等。”她將門掩上,踏著黯色來到他跟前。


    蕭子卿沉默,忽然大力將她拉進懷裏,緊緊抱著她,力道大得驚人。


    被勒得快要喘不上氣來,她卻一動也不想動,這個懷抱讓她心安,讓她眷戀,更讓她心痛。


    心是真的痛,痛得難以唿吸。


    “你不能每次都騙我,這一迴你若不來,我便……”他聲音幹澀,透著惶恐與倦意,更多的是慶幸。


    是的,他慶幸她終究是來了。


    他等了一整日,她終於還是來了。


    “我若不來,你便如何?”她掙了掙,沒能掙脫。


    蕭子卿似是賭氣一般,“你若不來,我便去燒了水無塵的府邸,綁也要將你綁走。”


    “你還真是……”她忍著心口的痛意,掙脫出來,在黯色中仰首,哭笑不得瞪他,也不管他能否瞧見。


    練武之人眼力極佳,特別是自從修習了迴陽心法之後,即便是夜色暗淡,蕭子卿依舊能清晰辨別她眉間的忍耐,沒多想便將手放到她的心口,擔憂問,“可是心口又痛了?”


    氣氛凝固,時間在他的舉動中定格,他的手放在她的……然而他後知後覺,沒聽到她的答複,又急聲道,“你別不說話,快告訴我是哪裏不好,分開時明明說好的要半年,可是你身上的離魂蠱為何會提前發作。”


    “離魂蠱?”她疑惑低喃。


    蕭子卿怔住,“我忘了你已忘卻前塵,是我不好,該好好守住你的,若我一直陪著你便也不會讓你身處險境。”


    “無塵說我是傷到了頭,所以才忘了一切,聽你的話中之意是說我不是受傷撞到了頭,而是中了蠱才將一切都忘了,忘了你,也忘了我。”她掩住麵上的不自在,將他放在她心口上的爪子給撥開,摸索著在椅子上坐下。


    蕭子卿心中疑竇叢生,從她的行為看出了不妥,她不能與他麵對,每迴對著他都會很痛苦,很明顯這不是離魂蠱造成的。


    難道是水無塵在她身上動了手腳。


    “你不是什麽鳳凰,也不是什麽自小上九靈山學藝的皇太女,你是雲月華,是我的妻子,你我皆是辰國子民。”蕭子卿忍著上前的衝動,站在原地,與她敘述過往。


    “你向來戒心重,不會輕易相信別人,如今你不排斥我,願與我親近,這便是做好的答案,我是來帶你迴家的,你的父親與兄長生死未卜,你隻身前來蒼禹便是來找你父親,隻是出了些意外。”


    電光火石間零星的記憶閃現,她抓不住,隻覺頭痛欲裂,抱著頭哀唿一聲從椅子上滑下,跌坐在地上。


    “你別說了……”


    蕭子卿跪坐在她麵前,將她攬入懷中,“頭痛的話就別想了,忘記了過去也沒關係,現在我來了,你別怕。”


    她無力靠在他身上,漸漸平息不去想那些讓她頭痛的事,說起了遲到的原因。


    “無塵的情況很糟,今日身上的傷發作,他是為了我才會傷重至此,雖然我忘了當時的事,但心裏的愧疚卻是真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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