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諾嚇了一跳,滿臉茫然的看向顧行言,不知道他說這話是什麽意思。而顧行言依舊看著她,用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眼神看著她,這種眼神,她從未在顧行言那裏看見過。


    她忍不住開口叫他:“顧行言……”


    “諾諾,別說話。”顧行言立即打斷她,然後時諾就感覺到,一股極為熟悉的氣息,立即將她包圍了。


    是顧行言的氣息,但是他此刻的氣息,跟以往的氣息完全不一樣。以前,他的氣息會讓她感覺到舒服,但是現在他的氣息包裹在她身上時,卻讓她有股被刀割肉的感覺。


    剛開始,那種疼痛是一點點,很輕,有點像是螞蟻咬人。但是,很快,她就感覺到,身上的疼痛點越來越重,似乎有什麽東西緊緊的扒著她不放。她攥著顧行言的手也越來越緊,疼的說不出話來,哀求著:“顧行言……”


    顧行言伸手,攔住她的腰,一隻手,握住她的手,低聲安撫她:“諾諾,忍一下,很快就好!”


    時諾不知道究竟怎麽了,她眼前已經發黑,模模糊糊,很快就什麽都看不見了。她隻感覺自己的身體在不停的下墜,像是落入到了一個無底洞中,她想要叫顧行言的名字,卻什麽都喊不出來。


    終於,她不在下落,但是她的雙腿也沒有著陸,而是飄了起來。


    她緩緩的睜開眼睛,努力的掙紮著,許久才看清四周的情形。是樹林,白茫茫的樹林。


    這個樹林,樹木之間空隙很大,很是稀疏。樹葉也並不茂盛,甚至還有些要幹枯的跡象。樹林裏很安靜,既沒有鳥叫,也沒有小動物的出現,甚至連樹上的葉子都是黃一半綠一半,一點生機都沒有。


    時諾不知道自己在哪裏,甚至都不知道她現在究竟是以一個什麽角度再看這個樹林。但是,很快,她就看到了一個眼熟的東西。


    墓碑!


    一個孤零零的墓碑,是石頭雕刻的,樣式很古老,應該是距離現在有些年頭的。


    這個墓碑,她認識,而且記憶深刻!


    這就是初冬時,她和羅風鈴在平華村看到的那個墓碑。她曾經在夢裏夢見過這個墓碑,然後就在現實中看見這個墓碑時,墓碑就碎裂了,有讓人不舒服的東西從裏麵跑了出來。


    時諾感覺自己的身子不由自主的朝著墓碑飄了過去,然後她離得很近,終於看清楚墓碑上的字了。


    墓碑上刻的是篆體字,篆字古樸、厚重,時諾隻能認識其中的幾個字,其餘的,她看不大清,辨識不出來。她認識的那幾個字,大概是丙申年、友人行言之類的。


    友人行言?


    顧行言?


    這個墓碑的落款處,竟然刻了顧行言的名字?這是他立起的墓碑?


    他是為什麽人立的墓碑?


    時諾想起來,顧行言說過,他曾經有個主人。那個人教導了他人類的言行舉止,給了他名字。但是,人類的壽命何其的短暫,所以,他的主人,在幾百年前就去世了。


    這麽說,這個墓碑,就是顧行言的那個主人的墓碑,也是這漫長歲與裏,顧行言唯一朋友的墓碑。


    想到這裏,時諾有些發懵。如果這個墓碑是顧行言主人的墓碑,那麽當初,她從墓碑之下,放出來的究竟是什麽東西?“複生”又究竟是什麽東西?


    難道這個“複生”,就是顧行言的主人?可是,死了幾百年的人,真的可以複活嗎?就算是顧行言再厲害,他真的可以做到讓人起死迴生嗎?


    顧行言有沒有起死迴生的能力,時諾不知道,但是她覺得自己的身體輕飄飄的,離墓碑越來越近。


    這個時候,她聽到身後傳來了腳步聲,是厚實的長靴碾壓過枯枝的聲音,一步步,正在朝著她靠近。或者,更準確的說,是正在朝著她身前的墓碑靠近。


    時諾努力掙紮,轉身,看清楚了來人的臉龐。


    棱角分明無關,英俊帥氣,正是顧行言。隻是他的打扮,是她從未見過的。


    他穿了一身深藍色長袍,頭發梳的整齊,束發冠玉,拎著一隻竹節傘,正一步步朝著墓碑走過來。


    時諾看見這個模樣的顧行言,先是愣了一下,然後才出口喊他:“顧行言,顧行言……”


    顧行言似乎並沒有看見時諾,也並沒有聽見時諾的喊聲,一步步的徑直向前走,最後在墓碑前駐足,目光深邃幽沉,靜靜的盯著那個墓碑不出聲。


    時諾掙紮了半天,發現她自己終於好像可以控製自己的身體了,直接朝著顧行言撲了過去,想要抱住她。可是,她就在離他身體還有不到一掌遠的距離,莫名的被他身上的氣彈開了。


    時諾隻覺得自己迅速的被甩了出去,驚叫了一聲,卻又發現自己飄在了半空中。


    而此刻,那個古代裝束的顧行言,他身上的氣息已經湯漾開來,很快就蔓延了整個樹林。之後,讓時諾驚訝的事情發生了,原本已經接近枯萎的樹木,竟然開始抽枝發新芽,勃勃生機。


    然後,她聽見顧行言說:“我來看你了。”


    顧行言不知道從哪來端出來一壺酒,直接放到了墓碑前。他似乎已經許久沒有說過話了,開口時,嗓子有些沙啞,“你喜歡的酒,我給你帶來了。”


    他又迴頭,看了一眼周圍,笑道:“你喜歡綠意盎然的樹林,我也讓它們發芽了。”


    時諾所在的位置,正好能看清他的臉龐。她發覺,此刻的顧行言臉上的表情,雖然有些淺淺的笑意,卻帶著濃濃的落寞,讓人心疼不已。


    顧行言撩開長袍,在墓碑前麵,隨意的坐下,一點都沒有平日裏表現出的那種潔癖,好像是一點都沒嫌棄墓碑前的地麵有多髒。


    不過,很快,顧行言又站了起來,拍了拍自己的長袍,無奈的搖搖頭,自言自語道:“不管我是不是人類,我還是無法苟同你們人類的這種放湯不羈……”


    時諾:“……”


    好吧,這才是她認識的那個顧行言呢。


    顧行言無聲的在墓碑前,站了很久,沒有說話,沒有動,眼睛一直注視著那個墓碑,一動不動。


    時諾也一直飄在旁邊,她想動,卻一直不能動,尤其是顧行言身上散發出的那種氣息,直接將她原地定住。這個期間,她曾試圖喊過顧行言的名字,可是她發覺,自己能聽到自己的聲音,顧行言卻聽不到她的聲音。


    時諾漸漸的意識到,這裏應該是一個幻想。顧行言的裝束就說明了,這裏是幾百年前,那個時候,顧行言還是一個古代人。


    那麽,她現在是飄到了顧行言的記憶裏嗎?


    顧行言一直都沒有動,直到夕陽西斜,他依舊保持著筆直的站姿,穩如鬆柏。時諾懷疑,他可能是睡著了。


    忽然,顧行言動了一下,緩緩的抬起頭,望向了遠處的,又收迴視線,注視著墓碑。


    他開口說:“你曾說過,這個世界,終將如我所願。可是,你死去這些年裏,我一個人很是寂寞。從未有過陪伴,我不知道在失去陪伴之後,竟然是這麽的孤獨。”


    “如果,我祈禱你複生呢?這是世界會如我所願嗎?如果,這個世界如我所願,你又會在什麽時候複生呢?”


    顧行言輕笑了一聲,語氣淡淡的:“算了,與其期待你的複生,不如期待我可以遇到我的雌性伴侶。我希望,我的未來,可以遇到一個姑娘。她有著長長的頭發,圓圓的眼睛,笑起來甜甜的。她的性格很溫順,人也很溫柔,會做很多很多的好吃的,也會依著我的性子,寵著我。她會很愛我,我也會隻愛她。她會陪我,走過漫長又孤獨的歲月,她會為我誕下我的後代……”


    一直在旁邊的時諾驚呆了。


    頭發長長的,眼睛圓圓的,笑起來甜甜的,不是她自戀,但是顧行言的這些要求,簡直就像是為她量身定製的。顧行言在這個時候,形容出來的姑娘,竟然跟她這麽像。


    時諾了然,難怪顧行言會對她一見鍾情,原來他曾經幻想過的雌性伴侶,就是她這個樣子的姑娘。


    顧行言說完這些話之後,又最後看了一眼墓碑,說道:“如果你能複生,我歡迎你複生。走了,以後,我不會再來了。”


    然後,顧行言大步踏過枯枝,離開了林子裏。


    他一離開林子,林子裏那些原本抽了新芽的樹枝,都逐漸的枯萎了起來。


    時諾隻覺眼前一黑,整個人便陷入了無邊的黑暗中,耳邊隻有顧行言的聲音:“諾諾,諾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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