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刃破空彈出,劈向霍光的下顎。


    幾根斷裂胡須如飛絮飄散。


    林默出於本能,飛身將霍光一把撞開,挺起胸甲硬生生接下了這致命的一擊。


    刀刃劃過甲片,發出刺耳的摩擦聲,金鐵交錯濺起的火花,仿佛要將這夜幕點燃。


    “小林子,橫戟啊!”左千秋看到此刻動手,一邊高喊著提醒林默,一邊揮舞著手中長戟衝向另一刺客。


    林默受了提醒,翻轉長杆,和左千秋一左一右,與那兩個刺客纏鬥起來。


    “有刺客!護衛大將軍!”


    田延年連忙去攙扶被踢到牆角的霍光,聲嘶力竭的唿救。


    張安世此時也是一臉惶恐。他雖然官居右將軍,可畢竟還是文官,多年來所謂的“帶兵”不過是宿衛宮禁,沒有真正經曆過真刀真槍的血戰。


    毫不掩飾的說,剛剛雖然是他第一個發現了刺客的異常,但是真的看到那明晃晃的刀劍砍向霍光,他還是不由自主的僵在了當場。


    直到聽見田延年的唿救,這位右將軍才反應過來,轉身衝台階下的羽林郎們高喊道:“還愣著幹什麽,快來護衛大將軍!”


    “住口!”


    張安世話音未落,卻聽見身後捂著肋部的霍光一聲斷喝。


    “誰知道台下之人有沒有此二賊的同黨!他們上來,是來救的,還是來殺的?!傳令下去,膽敢入階者,殺無赦!”


    張安世被霍光教訓的恍然大悟,連忙衝著台下的羽林郎高喊:“任何人不得上殿,入階者殺無赦!”


    隻見台階下,已經拔劍正準備衝上來的衛兵們一個個瞪大了眼睛,不知所措的望著彼端的長官。他們素來以遵令為本,聽到張安世的話,很多都連忙抬起腳尖,向後退去。


    可是居中的二十餘人,卻麵露兇光,腳步不僅不退,反倒邁的更加果決堅定。他們邊衝,還邊向身後的羽林軍喊話道:


    “張安世謀害大將軍,我等怎能上當!兄弟們,衝啊!”


    羽林軍們徹底亂了。


    張安世曆來以酷法治軍,軍令如山,可是所有人都看的清清楚楚,高台上有人重重踢了大將軍霍光一腳,並且四個羽林軍已經兩刀兩戟亂戰一團。


    張安世是反賊?還是眼前的衝在前麵的同袍戰友是反賊?


    未央宮的晚風,給不出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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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將軍,他們殺上來了!”


    田延年瞥見那二十餘個衝上台階的羽林軍,知道他們定是兩個刺客的同夥,連忙拉起霍光往前殿的大殿內躲去。


    可是霍光兩眼目光如炬,一把將他推開蹣跚著走到張安世身邊奪過右將軍手中佩劍,劍指台階上狂奔的刺客同夥高喊:


    “擅入階道者為叛賊!擒殺者封侯!”


    看見霍光站到張安世身邊的一刻,真正的羽林衛們再也沒了猶豫。他們立刻分清了局勢,提著長戟軍刀大步追上了刺客。


    就這樣,林默與左千秋在宮門前廝殺,羽林郎與刺客同黨在台階上纏鬥。霍光站在兩片殺場中間,不動如山,像此前無數次一樣,靜靜的等待著敵人敗死在自己眼前。


    林默雖然剛剛穿越,但是仗著原宿主本身的矯健體格,還有穿越前培訓的格鬥身法,幾個迴合下來,並未讓對手沾到絲毫便宜。


    不僅如此,短兵相接一寸長一寸強,一寸短一寸險,他很快就適應了長戟,並開始尋找克敵製勝之法。


    漢代長兵,以戟矛為大宗,當時長槍尚未普及,更遑論後世的各路傳世槍法。林默在揮舞長戟時,不拘泥於戟刃的劈砍之法,將培訓時學會的槍法雜糅其間,一陣左突右進,逼得對麵刺客連連後退。


    最後他猛地抓住長戟尾端,接著衝勁將戟杆向前一送,那戟戈“噗”的一下紮進了敵人的肋間,痛的對方仰天長嘶,林默緊接著迴手一拉,將敵人拉倒在地。


    左千秋見他取了勝機,一個虛晃砍向自己對手下盤,然後迴身一戟砍在倒地之人的腿上,斷了他再起之危險。隻不過過了片刻,那行刺之人已經成了再也不能直立的廢人。


    剩下一人,林默和左千秋以二敵一,自然是勝券在握,沒有幾下便前後夾擊將其製服。


    此時,守候在司馬門的大將軍扈從們也聽到了殺聲,趕來與其他羽林軍,將二十餘個叛黨盡數擒殺於前殿台階之上。


    鮮血流淌在漢白玉的台階上,一場宮變被扼殺在萌芽中。


    霍光走到那被林默刺破肋骨的刺客前,冷麵問道:


    “先帝死前真的有遺命,說是誅殺霍氏?”


    那刺客青筋暴起,忍著傷口的劇痛喊道:“老賊,你霍氏一族霸占權位,排除異己,殘害忠良,昔之諸呂尚不能及汝萬一!天子遺命,誅殺霍氏,以肅劉氏江山!”


    霍光一陣冷笑:“依你說,這若是天子遺照,當從聶臧口中傳出。可是此人乃老夫所薦於先帝。莫說他不敢如此,就是真的,他聶臧認識的那幾個字,也根本說不出這番話。說吧,幕後主使是誰?”


    那刺客高喊道:“霍氏無道,天下人人可誅之!”說罷,他突然咬舌根,一股鮮血順著嘴角流出。


    “快扼喉!他們含了鴆丸!”


    林默連忙去卡那人的下顎,可是為時已晚,隻見那刺客喉頭一咽,露出一陣痛苦表情。


    “嗬嗬,當斷不斷,反受其亂……”


    那刺客留下最後幾個字,咽了氣。


    “當斷不斷,反受其亂!”


    其他的刺客們像是心有靈犀,全都高喊著相同的八個字,隨後咬破了藏在口中的毒藥,死於當場。


    “大將軍,這些人……”田延年思忖著這八個字的意思,迴頭望向霍光,卻見大將軍鐵青著臉,當下便連忙住口。


    卻見張安世突然跪地,將頭頂的冠帽捧在手心,高舉於頂,向霍光道:“大將軍,羽林軍混入了刺客,卑職萬死難辭其咎。且適才危難之時,若非大將軍明察,卑職險些引刺客同黨近前,釀成大禍。卑職羞愧,請大將軍將卑職發落有司。”


    霍光倒是沒有惺惺作態,隻是冰冷的答道:“張將軍若想要老夫的命,剛剛老夫剛上台階,便可命人亂刀砍死,何必如此大費周章。張將軍切莫自責,查清是何人將刺客帶入羽林軍才是當務之急。”


    這就是霍光的厲害,他從不會沉溺於虛偽的道德之詞,隻會讓身邊的每一個人,用實績證明自己,證明自己的忠誠,證明自己的價值。


    張安世聞言,連忙承諾將徹查羽林軍,待挖出主謀後,再謝罪辭官。


    霍光接著望向林默和左千秋二人,特別是林默,他從剛才的打鬥中就一直觀察著這個舍身救了自己一命的年輕人,此刻他輕撫著林默胸前被利刃割破的甲衣,拍了拍林默的胸膛道:


    “好身手,叫什麽名字?”


    林默聞言,幹練答道:“迴大將軍,末將林默,靜默的默,關內侯林有,是末將家祖。”


    “林有……”霍光的記憶一下子被拉迴從前。“老夫記得他,他可是驃騎將軍麾下的猛將。”


    驃騎將軍,已經成了霍去病的代稱。


    霍光點點頭,又問了左千秋姓名,對二人道:“今日起你們不必在宮門前戍衛,跟著老夫隨行護衛。”


    左千秋連忙興奮的應答,林默則學著行禮應諾。


    田延年在旁,小聲進言道:“大將軍,前殿遇險,難保後宮安穩……”


    霍光點頭道:“走,去椒房宮看望皇後!”


    說罷,他疾步下階,踏著敵人的鮮血,穿過叛徒的屍體,腳步姿態之沉穩,一如幾十年來無數次在這未央宮中表現的一樣。


    左千秋引林默緊緊跟著,偷偷問道:“小林子,我記得你不是墨汁的墨字?”


    林默應付道:“你記錯了,我是靜默處之的默,曆來都是這個默字。”


    他說著,腦海中突然閃過一個念頭。


    一個小小的羽林郎,此番會在史書上留下姓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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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物小傳】


    張安世,武帝朝酷吏張湯之子。漢武帝時,門蔭入仕,起家郎官,授尚書令,遷光祿大夫。昭帝繼位,霍光以朝無舊臣,拜右將軍、光祿勳,用以自副,被天子評為“輔政宿衛,肅敬不怠”,受封富平侯。後以功進車騎將軍。(節引班固《漢書》,非杜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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