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


    王晊琢磨著徐師謨的話,明白果然是自己把思維局限了,而東宮諸臣中,也隻有被天子奪去一切的徐師謨,才會有這樣的想法。


    武德年間的這場奪嫡之爭,曆史上總是將之描繪成太子與秦王的二虎相爭,殊不知李淵作為大唐開國皇帝,文治武功亦是不容小覷,甚至在六月四日玄武門那場腥風血雨之前,他才是牢牢掌握大唐命運的人。否則,太子根本不會因為楊文幹事件被困在仁智宮審訊多日,秦王也不會在奪嫡之戰中屢次向老爹賣慘乞憐。


    武德九年的大唐政壇根本不是楚漢相爭,而是三國鼎立。


    可是如果將李淵也納入考量,那麽搜尋奸細的難度將會陡然提升。


    雖然現在宇文穎一線的線索,已經因為程知節和兜帽客的出現指向了秦王,但是這最多隻能說明宇文穎的背後是秦王,或者保守的說是牽涉秦王,不能說明東宮中奸細的身份。


    眼看所有線索就要攪成一團,王晊突然覺得頭痛欲裂,似乎又迴憶要想起什麽,但是又什麽也想不起來。他抬手扶住額頭,輕撫額角暴起的青筋,竭力不讓自己在徐師謨麵前露出短處。


    “不管是天子還是秦王,總是東宮中有奸細。此事還請徐兄保密,盡快迴想當年細節,如果想起什麽,無論何時,皆可來東宮報我。事成,太子定會有賞。”


    說完,王晊將徐師謨留在震驚中,起身離開酒鋪。出門時,他注意到被呂大勝綁成粽子一樣的夥計。


    “做買賣的嘴大。”呂大勝解釋道。


    “放了吧,好生補償。太子仁孝,絕不會允許我們傷害百姓。”他想起李建成在顯德殿中的訓斥,吩咐呂大勝放了夥計,才踏上返迴東宮的馬車。


    迴到東宮的王晊隻覺得無比煩躁。是啊,能不煩麽,天子這一勢力若是加入思考,那麽局勢將變得無比複雜。


    若是奸細是天子手下,那自己還要不要抓?


    天子的奸細不同於秦王的奸細,如果抓到了,很有可能會引發李淵和李建成父子的矛盾,令玄武門之變前的長安局勢發生動蕩;


    如果抓不到或者不抓,這個奸細會不會將兄弟相爭的計劃提前稟報李淵,引天子出手介入,導致玄武門之變的曆史徹底改寫?又或者這名奸細的存在將阻止自己為秦王通風報信,從而掐滅點燃火藥桶的火苗?


    抓不抓奸細他不在乎,他在乎的是曆史的列車必須在武德九年六月四日準時進站,任何人,不管是奸細還是自己這個叛徒,都不能改變列車的時刻表。


    奸細啊奸細,你到底是誰?


    王晊隻覺得困意在周身奔走,他實在堅持不住,倒在踏上沉睡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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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晊睜開眼睛,烈烈天光已經化作案頭的如豆燈影。兩個侍女靜姝和碧蘿守著自己,在燈影下做著女工。


    “我不會睡了好幾天吧?”王晊扶著揉著太陽穴坐起身。


    碧蘿用男孩般的語氣答道:“可不,王郎君可是足足睡了一個月呢。”


    “什麽!一個月!”王晊瞬間清醒,蹭的跳下了床。


    靜姝連忙遞來衣帽,解釋道:“郎君別聽這妮子或說。不過是休息了半日,還是五月廿七呢。”


    睡了半日,在眼下這個緊張時刻,也是一種浪費。


    “殿下、魏大人,又或者其他什麽人可曾來找過我?”王晊邊問邊接過靜姝遞來的茶。


    “沒有……”靜姝淡淡答道。


    “誰說沒有!”碧蘿嚷嚷著。“門房接到一封信,說要給郎君。靜姝姐姐怕擾你休息,沒有接。”說著,她從身下拿出一張發黃的信奉,上麵寫著“王率丞親啟”五個字。


    王晊一把奪過,嘴上雖然不說,但是眉宇間的嚴肅已經表現出了對侍女善做主張的不滿。靜姝像是受了委屈的小女孩站在一邊,一言不發。


    信封裏隻有一張信紙,上麵寫著“戌時三刻,舊地見。”信封的右下角,寫著一個俊秀的“徐”字。


    是徐師謨,他想到了線索。


    “現在是何時?”他喝問道。


    “戌時初刻。”靜姝搶著迴答,她在極力挽迴自己犯下的過錯。


    王晊沒有多言,抓起衣服一把躍入裏間。還有兩刻,足夠他趕去與徐師謨見麵。


    外間,隱隱約約能聽到碧蘿與靜姝的竊竊私語。


    “你幹什麽!”靜姝斥責起碧蘿。“等他醒了再去找門房討要不就行了。”


    “哼,我看你自打王郎君醒了就不對。”碧蘿低聲道:“你是不是看他醒了,又受到太子重用,有了覬覦之心?嘿嘿嘿,往常都是冷若冰霜的,怎麽對他一個小小率更丞突然如此熱忱?”


    “再胡說我撕了你的鴨子嘴!”靜姝語帶嬌嗔。“我就是看王郎君醒後不像以前那般靈光,好些事情似乎都記不清了,有些心疼。什麽覬覦之心,我們是下人,隻要按照殿下和太子妃交代的差事辦就行了……倒是你,善作主張要來什麽信,我都不知道什麽時候門房來過。這種事你下次能不能知會我一聲,不然傳到太子妃耳朵裏,還以為我女人家見識短,誤了他們軍國大事……”


    說話間王晊已經換上了不起眼的灰綠罩袍,大步走過二人麵前。


    “郎君且慢,外麵有雨!”


    靜姝不顧碧蘿的嘲笑,抓起蓑衣追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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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聲陣陣中,一身蓑衣的王晊推開了老酒鋪的大門。


    白日裏那個夥計已經不見了蹤影,酒館內部一片漆黑,隻有月光透過窗戶射進的白光照亮了屋內的輪廓。


    一個黑影端坐在角落裏,盡管他低著頭看不清表情,但王晊一眼認出,那是徐師謨。不過氣質上和白日裏的熏熏醉漢判若兩人,眼下看上去更想是滿腹經綸的……太子舍人。


    王晊率先打破了沉默:“何必故弄玄虛,憑你的臉想進東宮,難道會有人阻攔嗎?”


    “太子殿下多麽小心謹慎的人,怎會東宮與天子貶斥的罪臣再有往來?”徐師謨的語氣也不再惶恐,顯然有什麽東西給了他底氣。


    “說吧,想起了什麽?”王晊追問。


    徐師謨沉默片刻,像是故意壓低對話的節奏,好掌握主動權:“沒有,徐某知道的早就說過了。”


    “那你這是在做什麽?”


    麵對王晊的喝問,徐師謨不慌不忙:“徐某雖然想不起其他細節,可是卻能幫你找出太子憂心的那隻蛀蟲。”


    “你說你能找到奸細?”王晊突然來了興趣。


    “當然!除非……”徐師謨沉吟道,他在斟酌措辭。


    王晊連忙追問:“說,什麽條件?!”


    “一者,徐某能繼續做太子舍人,方能施行此計。”徐師謨豎起一根手指。


    “另一個呢!”王晊隻覺得一團火在心頭燃燒。


    徐師謨抬起頭,眼光透過月色直抵王晊。


    “二者,你王晊,必須是此人的共犯。”


    共犯二字一出,王晊驚得草帽脫手。


    而窗外,一陣驚天悶雷在帝都上空炸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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