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燕夫人將家中賬本和鑰匙都鄭重地交給老夫人,老夫人沒有接,“你要真想為我們燕家做事,就留下來。”燕夫人還未開口,門外的繼棠先道:“她留下來,我拿什麽去還債?”看他同二夫人並肩進門,燕夫人一臉慘然,“老太太,我已定下決心,您不用再攔我了。”


    老太太看向繼棠,恨聲道:“阿芙不年輕了,眼睛又有毛病,哪裏抵得了債?我看你要賣,不如把她給賣了。”二夫人迎向老夫人的目光,“老太太,人家點名要一個會理家、會收拾的老媽子,像我這種粗手笨腳、帳都不會算的人,他們不會要的。”


    “哦,我還以為他們像人一樣,就想要個會哄人的妖精呢。”老夫人冷冷地看著眼前頗為尷尬地兩人,哆嗦著手又從腰間取下一串鑰匙,“那把最小的,對著最底下那個木箱,你去把它開了,把東西拿出來。”繼棠沒有動,更沒有往裏走的意思。老夫人皺眉道:“往常這時候你跑的最快,今天怎麽不動了?”繼棠對著鑰匙,沒有抬頭看她的意思,“娘你統共就剩下兩串珠子、一隻鐲子,預備著走的時候戴的,兒子不敢用。”


    “我是想帶到底下去,不過你今天都要賣媳婦了,我老太婆還能不拿出來麽?”老夫人邊說邊喘,看著繼棠漸變的臉色,靈光一現道:“我那珠子、鐲子可從沒入過你的眼,你怎麽知道?你……你……”“我也是前幾天找房契的時候看見的,以為娘是把房契放在裏麵,所以就打開來看看。”繼棠說的理所當然,老夫人則是滿心不詳,向燕夫人道:“你去把東西拿來。”


    燕夫人接過鑰匙,去裏麵轉了一圈,出來時麵色慘淡。老夫人不用問就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揪緊胸口劇烈咳嗽。繼棠起身過來,“娘,你……”


    老夫人看見他,直愣愣的眼珠子終於轉了過來,“你是一點東西都不給我剩下了!”


    “我也是沒辦法,這利滾利的,光送個人過去哪裏夠?”


    “那你就把我送過去,反正你是連媳婦都賣了,賣個老娘有什麽要緊?”老夫人撫胸大怮,抓住燕夫人的手臂道,“走走,我給你一起去,這個家沒法待了。”


    繼棠攔住她,“娘,等還了債,我贏了錢就去把它們贖迴來。”


    “你贏錢?我可說是等了一輩子,也沒見你贏過幾迴錢。”


    繼棠一邊使眼色給二夫人堵住門,一邊扶住老夫人道:“您這不是看扁兒子麽?兒子總有順手的那天,到時買大房子給您住,再買十幾串珠子,百來隻手鐲給您……”


    他這樣的美好描繪,老夫人的耳朵裏早已聽出繭子來了,因此隻是一意要走,正拉拉扯扯間,大門口又是一通猛捶。“燕繼棠,還錢!”“沒錢就交人!”“再不開門我們就進來了!”一時間屋內人等都靜了下來,外麵孫嬤嬤也不敢開門,進屋怯聲道:“老爺,這……要不要開門?”


    繼棠不搭理她,隻拿眼瞅著燕夫人。燕夫人就覺心裏最後一點熱意都冰冷下來,推開老夫人的手,出門道:“我跟他們去。”繼棠唉了一聲,跺一跺腳,身子卻是往裏轉了。二夫人扶著門邊,“姐姐,保重啊。”燕夫人不想理睬那張幸災樂禍的臉,隻向哆嗦著手腳的老夫人道:“娘,你身子不好,別吹著風,我會……會好好的。”


    說完這句,她扭頭就走,沒幾步就到了大門口,那薄薄的門板似乎已有裂開的跡象,燕夫人一伸手,將門閂打開,麵對一群彪形大漢道:“走,我跟你們走。”那群人倒也爽快,將一張條子扔給繼棠後,帶著燕夫人就往街口走。一路有人指指點點,燕夫人不敢抬頭,盯著自己的腳麵走了許久,直到四周再沒有人聲,隻剩下風吹長草沙沙聲響時,才敢抬頭看一眼四周荒涼,“這是……”


    她不禁駐步,“你們要帶我去哪兒?”


    “你家裏人都把你賣給我們了,我們想帶你去哪兒就去哪兒。”


    燕夫人眼中一澀,強忍住淚道:“不是說去給人收拾房子,理家麽?這裏都沒人的樣子……”


    不等她說完,有人從她身後推了她一把,“老婆子話真多,跟著我們走就是。”


    燕夫人終於忍不住,邊往前走邊抹眼淚。想她也是好人家的女兒,當年求親者絡繹不絕,隻恨自己挑花了眼,聽媒婆說燕家好,公子年少英俊,人品風流便心下暗許,父母開明,由她擇定。二十四抬大轎抬進門,花燭夜見了那張英俊的臉自然也是歡喜,暗拊媒人所說不錯,哪知道……十天後,她便知道自己選錯;十年後,更是深知此生無望。惟有女兒,幸喜她沒有走自己的老路,得到一個真正有品又有貌的好夫君。


    燕夫人一時為自己悲傷,一時又為雲雅感到高興,心情起伏間,走在前麵的帶路人已經停下腳步,“老婆子,跟著他們走。”


    燕夫人一愣,抬頭看前麵等候的轎夫,“他們?他們是誰?”


    那大漢皺緊眉頭,“他們是買你的人。”


    “買我?我不是……你們……”


    大漢一擺手,“我們這種人哪會要你這種老婆子?囉囉嗦嗦的,煩死人!快跟著他們去吧!”


    他說完便轉身帶著人走了。燕夫人心下不安,想向那打頭的轎夫打聽打聽,誰知那轎夫也是百事不知。她無法,隻得上了轎,在暮色之中轉入一處山坳,又行數裏,忽然聞得前麵有嘩嘩的水流聲,悄悄掀開車簾一角,正見落日晚霞映在一片連綿白牆上。


    這戶人家的宅院好大,而且還是坐落在山裏。燕夫人在心裏嘖嘖稱奇,轎夫們則已踮著腳,小心翼翼地趟過那片溪流,將轎子停在門前,“喂,人到了!”聲音剛落,那門已然開啟,一把聲音清脆道:“怎麽這麽久?王妃都等得急了!”王妃?燕夫人似不敢信,拉開轎簾,拭了拭眼,“雲……雲雅?”雲雅上前幾步,親自把她扶出來,“娘,我來接你了。”


    燕夫人如墜夢境,像個木頭人似的看了她半天,之後跟著她跨入門檻,順著小道向前,兩邊翠竹挺立,靜逸幽寧。“雲雅,這是怎麽迴事,你不是同君宜去西北了麽?”燕夫人終於忍不住問。雲雅挽著她的手臂,一副乖乖認錯的模樣,“娘,我扯謊了。我沒有去西北,隻是同君宜搬來這裏。”


    燕夫人頓住腳步,“你……你連娘也要騙?”


    雲雅低頭,不想看她失望神色,“若不如此,爹怎麽會斷了依靠娘,依靠王府的念頭?”


    “那你也不該連娘一起瞞著,你知道,娘為你這一去流了多少淚,但了多少心麽?”


    雲雅抬首,望著母親憔悴不堪的麵容,聲音戚戚,“女兒知道,可是女兒怕娘心軟,若是告訴娘實情,到時爹一有事故,娘再恨他,也會到這兒來為他求情借錢,助他脫離困境的。”


    燕夫人很想反駁,可對著雲雅的眸,她也知道女兒的擔心不是沒有道理。半晌,她歎出一聲,“娘是沒用,你比娘有用多了。”


    “娘,”雲雅挽緊她的手臂,依依道,“娘要是沒用,女兒怎麽會有用呢?都是娘從前教得好。”


    燕夫人搖頭,“娘教你的東西有用沒用,你看看娘就知道了。二十四年,我嫁給你爹整整二十四年,最終不過落得如此下場。”


    雲雅眉心一動,“爹狠毒至此,娘又何必再去提他?如今我接娘過來,就是想讓娘忘記煩憂,好好過幾天舒心日子。”


    又怎會舒心呢?那個家會如何,老夫人會如何,燕夫人始終都是放不下,隻是麵對雲雅,她不忍拂她美意,勉強擠出笑容道:“這裏好個清幽所在,我看比王府更好。”


    “當然,這是君宜花了心思和工夫的。”雲雅說起這個,秀眉輕揚,帶著母親向前走道,“前麵那條道更好呢。君宜讓人種了紅楓銀杏,到深秋落葉時也不用人清掃,踏上去既有趣又好看。”


    燕夫人莞爾一笑,“什麽既有趣又好看,一定是你想出來的。娘知道,你從小就愛往那樹葉堆裏踩。”


    雲雅紅了臉,笑容卻是滿足和甜蜜,“真的是他的主意,他,他不知怎麽知道的……”


    燕夫人雖然為家事煩憂,可聽到他們小夫妻如此恩愛,自然心中也為他們歡喜,“君宜這麽忙,難為他樣樣都放在心上,這會兒他人呢?出去了?”


    雲雅笑容更甜,“沒有,他在燒菜,想讓娘嚐嚐他的手藝。”


    “燒菜?”燕夫人詫異道,“君子遠庖廚,連你爹尚且不肯走近廚房半步,他堂堂一個王爺,怎麽肯?”


    “他肯的。”雲雅望著前方房舍中亮起的星星燈火,好像已經看見君宜的會心笑顏,“他同人不一樣,獨一無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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