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後,朝堂上,皇帝眉頭緊攏,原本就薄的唇角更是成了一線,“北齊的幾路大軍已齊聚西越涼城,看來不出幾日就會有個結果。”


    唐文功同皇帝一樣愁眉緊鎖,略站出一步道:“涼城是西越糧倉集聚之地,若是被北齊攻占,掐斷糧米之路,西越遲早覆國。”


    “所以大周文璟帝已派兵支援,而西越孝昭帝也已發來文書求助,要我大溱提供兵馬。”滿朝文武互相望了望,相鄰的便有些人竊竊私語起來。皇帝等了等,咳嗽一聲道:“眾愛卿,你們看是出兵還是不出兵?”


    那細小的私語聲很快變成一片死寂,眾人的目光都看向了唐文功。唐文功也當仁不讓,挺一挺胸道:“臣以為這次若是派出兵馬,就是向北齊宣戰。齊武帝好戰且記仇,雖然我大溱不怵他,但也犯不著引火燒身,還是厲兵秣馬,等待出擊之時為上。”皇帝一時沒有說話,眾人附和著道:“江麟候所言不差,臣等也以為如此。既然北齊這次舍近求遠,我們便坐山觀虎鬥,到時無論誰勝誰敗,於我們隻有好處沒有壞處。”


    皇帝依舊不開口,目光掃過眾人後停在君宜身上,“九弟,你有何高見?”君宜出列道:“臣弟沒有什麽高見。”眾人都知道他被皇帝削了權,眼前隻不過是個空杆子王爺,這時聽他說沒有意見,彼此相視一笑,心照不宣的都把目光聚在唐文功與唐仲寧父子身上。


    仲寧自覺皇帝倚重,百官傾向於侯府,因此雙眉斜展,神采奕奕地上前一步道:“王爺沒有高見,微臣倒有一低見,不知當說不當說。”


    “說!”


    “微臣以為大周這次派兵相助,也是怕北齊吞並西越後從西北方攻入大周,而我大溱暫且不會有這樣的煩惱,不若趁北齊此時兵力空虛的機會,點將帶兵去攻北齊,對外就說是圍魏救趙,實則卻是直搗黃龍。”


    皇帝的濃眉一點點揚起,驀然,他一擊掌,“好,好一個圍魏救趙!仲寧,你的兵書沒有白讀。”仲寧得皇帝讚譽,立時低頭道:“皇上對微臣的指點,微臣時刻銘記在心。”其餘人等看見皇帝神色,也即刻讚揚道:“真是虎父無犬子,英雄出少年啊!單這一招圍魏救趙,就已讓我大溱立於不敗之地,真是高招!”


    仲寧的頭雖然低著,唇角卻是愈漸揚起,但聽皇帝道:“這一計確實是好,不過,由誰帶兵出征呢?”才剛有些熱鬧起來的大殿中霎時又都安靜了下來。北齊人驍勇善戰,即使此時傾巢而出,兵力空虛,誰都沒有那個本事能保證從他們手中偷得一勝。因此殿上眾人個個垂首,隻有唐文功暗暗瞥了仲寧一眼。仲寧揚首道:“微臣願意領兵。”


    皇帝知他斤兩,這時便不搭言,目光又轉向君宜道:“九弟可願領兵出征?”


    “臣弟雖有心,但無奈技藝生疏,家中幼子又實在讓人掛心,所以不敢擔此重任。”


    皇帝眉心一動,“可放眼朝內,隻有九弟最擅軍事,你若不敢擔當此任,又有誰敢擔呢?”


    君宜仍是推辭,“此戰成敗牽連甚廣,臣弟確實有心無力。”


    皇帝不悅,“是有心無力還是無心有力,九弟自己心裏最清楚!”


    君宜屈膝,行大禮道:“皇兄,臣弟確是有心無力。自從之前交出諸務後,臣弟就無心於軍事,隻想陪伴妻兒與母妃遊樂,皇兄若真要臣弟帶兵,臣弟或可一試,但是成敗與否,臣弟實在心中無底。”


    皇帝的臉色陰沉難辨。仲寧又上前一步道:“食君之祿,擔君之憂,王爺隻想著自家和樂而罔顧皇上煩憂,百姓安危,真是枉為人臣!”


    君宜雙眉一揚,看向他道:“人貴而自知,要是攬下責任卻無力成事,不如不攬得好。”


    “王爺這話是什麽意思,是說我不行?”


    “行不行,自己心裏清楚。”


    仲寧額角青筋暴起,轉而跪倒向皇帝道:“皇上,若讓微臣領兵,定會大勝而歸!”


    皇帝擺了擺手,依舊看著君宜,“九弟既說仲寧不行,那麽誰行呢?不如舉薦個人出來,大家一起斟酌斟酌。”


    君宜想了想,道:“廣寧將軍單勇或有此力,麾下亦有臣弟從前的侍衛吟風,智勇兼備,或能擔此重任。”


    皇帝眉尖輕揚。唐文功冷笑道:“王爺說了半天,還不是要保舉自己從前的舊將?真是身不去而心去了。”


    君宜神色坦然,“不錯,這兩人從前都跟過我,不過皇上是問誰能勝任,而不是問誰沒有跟過我,所以侯爺若有人選也可薦出,不必理會誰親誰疏。”


    “老臣不敢像王爺一樣舉賢不避親,單勇是一名勇將,但獲封廣寧將軍全賴跟著王爺在汴城大敗北齊兵勇一事。而吟風更是無名小卒,如今升任參將全因他盡忠職守而非帶兵之能,試問這樣兩個人,怎能對抗北齊兵勇?”


    “單勇以勇為名,但是曆經這幾年磨練,於兵法上也小有所成,不然看侯爺你不就知道了?”


    唐文功的眸光乍然收緊,他不說仲寧而說自己,難道是清楚那條圍魏救趙的計策是自己所得?“說是這樣說,真正如何誰都不知,難道你要皇上以戰場勝敗和數十萬將士的性命做賭?”君宜望著他,玩味一笑,“那麽依侯爺來看,該當用誰?”唐文功沉吟片刻,向皇帝道:“依臣愚見,不如用寧海將軍謝武衣最為妥當。”


    君宜輕笑出聲。唐文功沉下臉道:“怎麽,王爺以為將軍不行?”


    “謝武衣擅長海戰,人人皆知,而且人人都還知道,他的妹子寧馨郡主就要嫁入侯府,兩家快成了一家。”


    唐文功哂然一笑,“方才不是王爺所說,皇上問的是誰能勝任?再者,謝武衣雖擅海戰,但是熟讀兵書,海陸相通,他為帥的勝麵可比別人大多了!”


    君宜笑了笑,不再說話。


    皇帝偏首思索片刻,“謝武衣是良將,單勇又是一名勇將,若二人能合二為一,朕便是放心了。”


    唐文功知道皇帝出兵即要萬無一失,捋一捋須便道:“雖然人不能合二為一,不過以謝武衣為帥,單勇為將,微臣相信皇上定能高枕無憂。”他這個安排不可說不好,隻是皇帝清楚那兩人的火爆脾性,再加上這背後薦舉的兩位……他的眸光從唐文功轉到了君宜,又從君宜轉到了唐仲寧,“這兩人都可出戰,不過為帥人選,”他的眸光落定在君宜身上,“九弟,你不是對父皇所擇大加讚同麽?這一戰若勝,必能告慰父皇在天之靈。”


    君宜眸色一凜,再無猶豫,跪下道:“既如此,臣弟願為帥,不勝不歸!”“好!”皇帝擊掌起身。唐文功與唐仲寧父子對視一眼,突然又都跪了下去,“皇上,微臣有事起奏!”皇帝雙眉斜飛,“怎麽?”唐文功叩首先道:“此次征戰若由謹王掛帥,微臣恐怕他會借取大周之力擁兵自立。”仲寧跟上道:“皇上忘了?此去北齊,必經西北邊界,蕭逸寒在哪裏豢養狼群,名義上是為大周,實則是為他的知交好友也未可知啊。”


    群臣正要為皇帝選定元帥人選而歌功頌德一番,這時聽見這對父子如此一說,立時低下頭去各自垂手而立,鴉雀無聲。皇帝臉色平靜,隻目光對著君宜,像是在質問。仲寧叩首後又道:“微臣聽說王爺已在王府中馴養了一頭狼王,還時常帶它去山中行獵,到時經過西北隻需狼王嚎叫召喚,不知有多少狼兵會跟從而戰。對不對啊,王爺?”


    君宜一樂,像是不屑於辯,“你說本王馴養了一頭狼王?”


    “是,體壯如牛,渾身白毛,形貌與蕭逸寒馴養的那頭狼王如出一轍。”


    君宜更笑,“那你可知雪狼在這世上隻此一頭,並無相似?”


    唐文功冷笑了一聲,“那你是不認了?可要讓人到你府裏去搜上一搜?”


    君宜極為坦然,“本王王府中並無可隱瞞之物,要搜,有何不可?”


    皇帝道:“好,九弟如此光明磊落,朕便相信你這一次。”


    仲寧急迫道:“皇上,王府中真有狼王,微臣願以項上人頭擔保。”


    皇帝瞥了他一眼,沉吟片刻。君宜躬身道:“既如此,就讓副都指揮使帶人到王府中走上一圈,若是有,臣弟人頭落地;若是無,臣弟便看人人頭落地,皇兄以為如何?”唐仲寧臉色一變,脖頸後不免有些涼颼颼的,偷眼看向自己的父親時,唐文功微微點了點頭。他沉了沉氣,大聲道:“好,臣願帶人前往。”


    很快,他便帶人到了王府門口,裏麵雲雅聽說消息,將予兒交給順太貴妃,自己則牽著雪球到了前廳。陳貴早已吩咐人上了茶,見了她來便躬身退至一邊。仲寧看見雪球已是喜上眉梢,再見素雪凝霜的雲雅,輕飄飄一拱手,“有勞王妃。”


    雲雅正眼也不看他。雪球嗅了嗅味道,忽然仰頭一聲嚎。淒厲如狼,震得仲寧退後一步,“好畜生!”他身後幾人想要接過雲雅手中繩索,但在看見雪球的血盆大口與犀利犬牙時,紛紛都退了迴去。仲寧自也不敢試,隻向雲雅道:“若活的無法帶迴,隻好將死的帶迴去了。”雲雅眸中譏誚,“原來唐副都指揮使這麽怕狗的麽?”狗?唐仲寧眸中得色一斂,揮手示意身後隨從道:“進去仔細搜!”


    身後眾人領命。雲雅眸中譏色更深,入座後撫了撫雪球的背脊,令它也坐好,道:“雪球孤單得很,隻有它一個。”


    “隻有一個?若是從後麵再搜出一頭,王妃該怎麽辦呢?”


    “我不知道。”雲雅漠然,“王爺如何,我便如何。”


    “王爺在金殿上提腦袋等著呢,王妃跟著他,不會也想跟著掉腦袋吧?”仲寧站定,一臉惋惜,“王妃若是沒有腦袋,可就不美了呢。”


    “是麽?”雲雅扶一扶發,手中繩索不知何時已然鬆開。


    雪球早就在盯著仲寧,這時一旦鬆縛,跳起身就向他身上撲過去。仲寧一腔心思都在雲雅身上,全沒料到這龐然大物會向自己撲來。等迴過神時,雪球已將他撲倒,巨大且厚實的腳掌踏在他的胸口,口中涎水不斷滴落在他的口鼻上。仲寧狼狽不堪,大聲嗬斥唿喚。隻是這時候他帶來的人都已進去搜查,剩下的都是王府之人,不聽雲雅命令如何會理睬他?


    陳貴垂著手攔在門口,興味盎然地看著雲雅不慌不忙地撿起繩索,“哎,它的力氣就是大,又不聽話,怎麽叫也叫不動。雪球,雪球!”雪球在仲寧身上轉圈追逐著自己的尾巴,牙齒貼著他的臉頰而過,仲寧但覺一股說不出名堂的怪味撲鼻灌入,兩眼一翻好玄沒背過氣去。“快把它扯開!”


    雲雅越拉,雪球撲騰得越開心,壯而有力的爪子將仲寧身上的錦衣幾乎扯了個稀爛,要不是那群手下迴來幫忙拉開,那幾塊破布片隻怕也難以保住。被人扶起的仲寧臉上紅紅白白,瞪向雲雅時,雲雅正在刮雪球的鼻子,“你不乖,等君宜迴來好好治治你。”


    仲寧哼了一聲,拿眼溜了一圈手下,“有什麽發現沒有?”眾人齊齊搖頭。他臉色更沉,目光再次掃向雪球,“把它帶去,這狗不狗狼不狼的,保不準比狼王更厲害呢!”雲雅暗笑,將繩索交到人手上,摸了摸雪球的長毛,“乖乖的跟著他們去,君宜會在那裏接你的。”像是聽懂了她的話,雪球將濕漉漉的大鼻子往她手上蹭了蹭,乖順地跟著人走了。雲雅向陳貴使了個眼色,陳貴也即刻跟上。


    仲寧留在最後,用鬥篷緊緊裹住身體,“王妃要是不放心,不如跟著我們同去。”


    雲雅冷聲,“我沒什麽不放心的。”


    “沒什麽不放心,怎麽讓大管家跟著?”


    雲雅一笑,“前車可鑒,我是怕有人再落得個與副都指揮使同樣的下場,傳出去後讓皇上臉麵無光呀。”


    仲寧氣急敗壞地走了,臨入大殿前匆匆又換了身衣服,拉著雪球一路大步,待到皇帝座前,還沒等他施禮,雪球就是奮力向前一躥。他拉不住,又知道若是一鬆手,衝撞了皇帝的話自己也是難辭其咎,於是死命拽住繩索,“皇上,小心。”


    君宜出列,拍了拍手,“雪球,坐下。”雪球即刻坐下,不僅坐下,而且極其無辜地嗚咽了一聲,惹得步下龍椅的皇帝也禁不住一笑,“這分明是條狗,而且是條聽話的狗。”仲寧臉色泛青,“微臣以為狗不會有這樣的體格,簡直像隻小獅子,應是以狼和狗雜交而成。”


    “九犬成一獒,一獒抵三狼。雪球是條獒犬,雖然能同獅虎巨獸拚一拚,但不會召狼,更不能像狼王一樣指揮狼群。”君宜說完,向皇帝躬一躬身,“雪球的確是臣弟問蕭逸寒要來的,不過是為行獵和護衛家人,至於別的,”他的眸光掠過仲寧,又在唐文功臉上一轉,“無非是人妄加揣測,以己度人。”


    仲寧不忿,“你數次遮遮掩掩地帶它出行,有時甚或在深夜,不是引人懷疑是什麽?”


    “本王若光天化日下帶著它在街上走一圈,你以為會如何?再者夜深出行,更能獵到白日難見的異獸,像白鼻心,還有花葉猴,本王都已送入宮中禦苑。”


    皇帝頷首道:“怪不得前一陣九弟送來這些個,母後喜歡得很,每天都要親自去喂它們。”


    唐文功出列,微微一笑道:“如此說來,這就是個誤會。既然真相大白,那麽元帥之事……”


    君宜一擺手,“侯爺且慢。雪球一事雖然說得清楚,但另有一事,本王還等著下文呢。”


    唐文功咳嗽一聲,臉上不太好看,“王爺指的是何事?”君宜負手,微微揚起下頷,“才剛殿上大家都聽得清楚,怎麽侯爺就忘了呢?”“哈……哈哈,老夫怎麽敢忘呢?”唐文功示意仲寧退後,轉向皇帝道,“皇上,眼下大事要緊,仲寧的的人頭就先給他記著,待他隨王爺行軍迴來後再行定奪可好?”皇帝未語,君宜先道:“男子漢,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本王出兵前向來要祭旗,這次就用副都指揮使的人頭來祭,想必定會大勝而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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