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見過他的,上一世,她也遇見了這人,做成了唯一的一筆生意……雲雅心頭砰砰急跳。那人看她不說話,又問,“怎麽賣?”他的聲音醇厚如酒,本是能讓人安定心神的,可雲雅非但沒安心,反而心跳如鼓,像上一世那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她見過他的,後來還知道了他的身份……


    那人皺了皺眉,“多少錢?”


    雲雅垂眸,支吾著道:“十……十……”


    “十兩?”


    雲雅急忙點頭。果然身份貴重,出手比人大方。


    那人看她嫣紅著臉仿佛鬆了一大口氣的模樣,唇角稍稍彎起,“十兩太貴,十文怎麽樣?”


    呃?雲雅不忿。還以為他算是個好人,原來也是這樣輕佻。“十文?你看看這手工,這繡線,不比官造的差。”


    “是麽?”那人修長的手指撫過那隻展翅青鸞,“我看也不過如此。”


    “那是你眼力不濟,”雲雅在這隻荷包上下了不少功夫,聽他說一句“不過如此”,心底氣忿湧上,蓋過了先前的驚惶羞怯,“還給我!”


    她想取迴,那人卻是不給,“十兩可以買下你所有的東西了。一兩怎麽樣?”


    “不賣!”雲雅斬釘截鐵,“你翻過來瞧瞧,我要你十兩不算多。”


    那人一翻麵,玄色為底,青鸞如生,爍爍金光傾瀉流轉,“雙麵繡?”


    “當然。就衝這一點金線就不止一兩。”


    那人看了一會,忽然迅速地將荷包置於懷內。雲雅急唿,“噯,你……”


    “五十兩,我買你所有的東西。如何?”


    雲雅愣怔。五十兩,可以為娘買一份大禮,剩下的,還能置一桌酒;給熙斐買幾部書;給雲萱買點繡線;再給彎彎多買點吃的……


    “怎麽?是不是要去問過這些東西的主人?”


    雲雅迴神,“不,不用。”


    “你可以做主?”


    雲雅點頭,卻沒看見那人唇邊笑意更深,“那麽究竟賣不賣?”


    “賣,賣!”雲雅連連點頭,手忙腳亂的將東西遞給他。


    他卻不接,向身後人看了一眼。那人上前,雲雅才剛發覺他身後還有個跟班,也不過十七八歲的年紀,濃眉大眼,身姿挺拔,一看就是練武之人。“給。”她遞上,小心不碰到那人的手。沒想到那人比她還忸怩,飛快接過時一順而過,有幾樣小物便掉落在地。雲雅急忙俯身去揀,觸手卻不是那光滑柔軟的綢緞,而是另一人的手。她一愕抬眸,那雙深沉如海的眸子正對著她,這樣近,近得能看清彼此眼中的疑惑與探究……


    “王……王公子……”那個護衛的唿喚聲驚醒了兩人。雲雅急忙收手,那人揀起了扇套,迴手遞給了那個侍衛,“小兄弟,這些東西是誰做的?”雲雅正疑惑像他這樣十指不沾陽春水的人,手上怎會有一層沙沙的繭子?是因為練武帶兵還是……被他這一聲“小兄弟”打斷,她不禁有些啼笑皆非,“是……是我家小姐做的。”


    “可是她急等著錢用?”


    雲雅點了點頭。


    “以後她還會讓你拿出來麽?”


    “不……不知道。”


    “若是她再要用錢,”那人深深地看了雲雅一眼,翩然轉身,“下迴還是拿到這兒來,好賣。”


    雲雅凝望著那俊逸背影,久久移不開目光。依稀記得上一世他也對她說過類似的話,但是可惜,她之後被人害了性命,再也不能知道自己的那些東西還能不能賣出去,而他,會不會再來買……霍地轉身,雲雅恍恍惚惚往前走時,正與一灰衣和尚迎麵對上,合十施禮後,她抬了抬頭,見有稀落香客才知道這裏離寺廟不遠。他是來這裏進香還是……雲雅再次迴頭,那人早已不見蹤影,隻餘下心頭一點疑惑,還有那對眸,纏繞著,久久不去。


    晚間飯後,雲雅仍是有些神不守舍。燕夫人擔心地望住她,燕繼棠則大口喝著酒,罵罵咧咧地數落著唐家的不是,“……不開門迎客,盡說出去了沒迴來,那些狗腿子,狗眼看人低……”熙斐三兩口就扒完了自己的那碗飯,轉著眼珠瞅著別人的飯碗,“或許是裏麵的意思,人家不想見你,想做縮頭烏龜。”雲雅無心吃飯,這時便把自己碗內沒動過的飯分了大半碗給他,“別縮頭不縮頭了,快吃飯吧。”


    熙斐吐舌做了個鬼臉,低頭吃飯。二夫人看在眼內,輕聲一笑,“喲,我們大姑娘真是的,嘴裏嚷著不嫁,心裏卻是護著別人,這不,已經不讓我們熙斐說話了。”燕夫人舉著筷子的手抖了一抖。雲雅卻是不甚在意的模樣,“當初我已經說了,如今身份有別,他們閉門不見並不出人意料。”


    “是不出大姑娘你的意料,我們這些糊塗人可沒想到。”說著話,二夫人拿肘子碰了碰三夫人,示意她也說上幾句。三夫人是個老實人,因隻生了一個女兒也早早的失了寵,這時看二夫人拿眼珠子瞟她,隻好幹咽下一團飯道:“是……是沒想到。從前巴著老太太和老爺做了這門親,如今升了官發了財就不認人了,真是……是……”她看著一桌人晦暗的臉色,囁嚅著說不下去。也是,他們這會兒都快吃不上飯了,那邊已經封了爵位,位高權重,多少人在眼熱巴結,哪還顧得上他們?


    老夫人吃不慣這糙米飯,勉強咽了幾口便要孫嬤嬤拿水來泡飯,嫌東嫌西的聲音打破了這讓人難以忍受的沉默,“這米是一年不如一年了,又硬又黏牙。還有這湯,從前哪敢把這樣的東西端上來!”孫嬤嬤看著那可憐的幾片菜葉子,低垂下頭。老夫人責怪地瞅了她一眼,轉向繼棠道:“照我看唐文功還不至於這樣下作,必是高升了去道賀的人多,門人嫌煩便給攔住了。繼棠,你打量著封一封門封上去,看看他們還攔不攔。”


    燕繼棠為難道:“路上花了一筆銀子,頂下這宅子又是一筆,這手上……”他求救似地看向燕夫人,燕夫人迴以一個苦澀笑容。他側首又看向二夫人,二夫人向正在夾菜的三夫人道:“妹妹手上這鐲子顏色真好,黃澄澄的。”三夫人滯了筷,後悔自己貪食露財,“這……這鐲子是舊物,蝦須鐲,不值幾個錢。”


    老夫人發話道:“能要幾個錢?拿去當了給那些門子正好。”三夫人不敢再說,褪下鐲子默默遞給繼棠,“老爺。”繼棠收好後,精神仿佛又高漲起來,“打發了那些狗腿子,見了唐文功就好辦事了。”二夫人暗暗撇了撇嘴角。他就拿著這蝦須鐲去辦事吧,別想把他剛送給她的珍珠串給收迴去。


    繼棠原以為打通了門路,見了江麟候唐文功後就能說定婚事嫁女。誰知人家客氣是客氣,隻是今天說唐夫人身染急病不宜談論嫁娶;明天又說唐仲寧深受當今天子器重,公務不斷,無暇論及婚事。這一天拖一天,眼看著燕家的米袋一天比一天癟,老夫人的抱怨一天比一天多。燕繼棠發了狠,成天不是堵在侯府門口就是在茶館、賭坊間大肆宣揚這從前定下的婚約。


    一時玉都城中傳言紛紛,有指責唐家不守信的;有說燕家窮困想賴人的,燕繼棠自為得意,雲雅則暗暗搖頭。逼急了狗都會咬人,何況是步步高升的唐家?上一世她未過門就已惹怒唐家眾人,這一世如果再不想出個法子,她就算逃得了雲嫣的毒手,嫁過去後也必然會淪為眾矢之的,那熊熊烈火也許就會燒在她的身上……隻是著急歸著急,眼見著這天是初十,她洗淨了手,自己下廚燒了一桌菜,一家人圍坐,又命竇彎兒將早已藏下的酒取了出來,親自斟了遞到母親手上。


    燕夫人為她婚事煩惱,早已忘了自己壽辰一事,這時見女兒孝敬,又驚又喜,“這酒……這菜……雲雅,你哪兒來的錢?”雲雅笑吟吟道:“娘別問,今天隻管喝酒吃菜。”燕夫人看她多日來第一次綻出笑容,心頭也是一喜,就著她的手喝了酒後入座道:“那今天我就省心了。”其餘人等見勢也上前敬了酒,燕夫人一一喝了,臉上發燙,拿帕子出來輕輕拭著道:“許久不吃的,今天一吃就吃了這麽多,待會兒要是失禮,也請老太太、老爺、兩位妹妹恕我。”


    “吃多了便去躺著,誰還能說你不成?”老夫人抿幾口酒,臉上的溝壑也似少了些。繼棠撚著須,大口喝下美酒,“要是放在從前,你少說也要喝上三天的酒,今天這點子酒算什麽?”雲雅不願母親又聽見什麽從前,於是向熙斐使了個眼色。熙斐伶俐,起身向燕夫人恭恭敬敬地磕了三個頭,“大娘,我祝你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好,好孩子。”燕夫人微笑示意他起來。雲嫣上前送上雲蘿枕道:“大娘,這是我新做的,枕著它,夜夜安夢。”燕夫人瞥見那對枕,笑容微微一滯,“好。嫣兒你針法細密,心思更是靈巧。大娘會枕著的,夜夜安夢。”


    二夫人露出一個不易察覺的笑容,得意地睨了眼繼棠。繼棠沒有看她,正看著雲萱送上的衣裳,“萱兒,你什麽時候會裁剪針紈了?”雲萱害羞道:“娘去歲已經開始教我了,今年才算有小成。”“不錯,不錯,”繼棠讚歎著道,“小小年紀就能有這樣的手藝,將來……”雲雅厭惡地一皺眉,有個嗜賭成性的爹和一個不斷敗落的家聲,小妹能有什麽指望?上一世的三年後,她不是嫁了一個好人家,而是被爹作價賣給了人,還美其名曰“填房,能多拿些聘禮”。


    雲萱不知道自己的命運,笑盈盈地低下頭去。熙斐看向雲雅道:“大姐,我們都送了禮,就差你了。”雲雅歉然,“我並沒有準備別的,娘。”燕夫人不以為意,“有你這一桌酒菜,娘就很滿足了。”別人聽了都不理論,隻有二夫人放下筷箸,扶一扶鬢道:“大姑娘這些天盡想著自己的事呢。老爺在外忙,姑娘就在裏忙,能顧得上這桌酒菜就已經不錯了。你說是不是,姐姐?”


    燕夫人著惱。這二房已經搶盡了寵愛,如今恃寵生驕,誰都不放在眼裏,明的暗的不算,言談中也是咄咄逼人,隻恨自己笨嘴拙腮,想不出話來反駁她。二夫人看燕夫人一臉的敢怒不敢言,待笑不笑道:“姐姐本來等著大姑娘的一份大禮,誰知就是些穿腸物。你們看,嘴上不說,臉上露出來了吧?”


    眾人一看,果然燕夫人臉上不好。燕夫人更惱,隻是不知道如何發作。雲雅喝一口酒,“二娘說了這麽多,不喝口酒潤潤麽?”二夫人還未答話。雲雅又一笑道:“呀,我忘了,二娘今天就像我娘肚子裏的蟲,才剛我娘喝了這麽多酒,早就不需要潤了。”熙斐第一個笑出了聲,接著雲萱、三夫人都掩口而笑。老夫人睨了眼雲雅,沒說什麽。繼棠放下酒杯剛想笑,瞥見二夫人紅白臉色,忙咳一聲道:“這是什麽話?沒規沒矩的,還不同你二娘賠個禮?”


    雲雅垂眸不語。二夫人自為有人撐腰,幹笑幾聲道:“大姑娘就快嫁入侯府了,憑著仲寧才幹,以後出將入相都不是難事,到時候姑娘成了一品夫人,哪能給我這樣的人賠禮呀?”她不說話,繼棠也不過隨口一說;她一開口,繼棠這兩天埋下的心火又燃了起來,“什麽一品夫人?就算是成了王妃,她也是我燕繼棠的女兒,也得叫你一聲二娘!快,快給你二娘賠禮!”


    雲雅不吱聲。繼棠越發火大,伸手就要拍桌。“啪——啪啪——”似乎有人替他打了響板。他一愣,放下手看了孫嬤嬤一眼,“這麽晚了,誰還能過來?去看看,要是……要是些不相幹的,就說我出去了還沒迴來。”


    不相幹的?燕夫人心頭一緊,難道這麽快就又欠下賭債了?她心頭如是想,別人也是如她所想,一霎時屋內靜得能聽見針落,道道目光都盯住了繼棠。繼棠像是毫無所覺,依舊喝一口酒、吃一口菜,豎起雙耳聽著門口響動。不多時,孫嬤嬤迴來道:“老爺,他說他是侯府的總管,奉侯爺之命來說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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