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方劍拔弩張之下,淩波即使一直站在自己主君的角度說話。他也無法說謊。


    他不是善於狡辯的文臣,身上帶著戰場裏磨礪出來的直白與幹脆。


    那曾經是上官宏業身上的特質。


    所以,他定定地看著明蘭若,吐出兩個字:“不會。”


    是的,不會,否則在一開始九千歲蒼喬“死去”的那一刻,陛下的第一反應不會是——


    抓捕明蘭若。


    天涯海角的發出海捕文書。


    不管是因為陛下作為男人對自己不曾得到的‘妻子’的占有欲,還是明蘭若作為蕭家唯一血脈特殊的身份。


    明蘭若在陛下這裏的宿命就是——要麽作為罪臣之後死去。


    要麽成為陛下的籠中鳥。


    作為一個有“罪臣”血統的皇後,她必須安靜地活成一種象征——


    象征著陛下作為上位者對“罪臣”的寬恕與憐憫和愛意,成為陛下被歌頌中興之主的銘文。


    陛下沒有計較她的不貞潔,也沒有計較她罪臣後裔的身份。


    這是因為陛下的寬宏和偉大。


    史官們會如是記載,儒生們也會向天下人這般歌頌陛下。


    如果明大小姐足夠聰明和有手腕,還能說服陛下為蕭家平反,那就是她能得到最好的結果了。


    雖然臣子滿門滅盡,可天子都給你平反了,再給予了死者們封誥,蕭家還想怎麽樣,死絕了滿門的人又能怎麽樣?


    陛下是喜歡她,甚至可以說是愛她的,此後餘生,明大小姐運氣好點,一直警醒聰明,還是有機會作為帝後謹慎安靜地活完這一生。


    陛下或許會允許她生下子嗣,但太子的位置就未必了,她為別的男人生過孩子,會成為陛下心裏的刺。


    運氣不好的話,在年老色衰失寵之時,或許會得到一杯毒酒與白綾,也或許會“病死”。


    就像曆史上大部分不得善終的皇後一樣,誰讓她有那樣的出身和背景呢?


    淩波也能一眼看見她的宿命。


    但是……至少此時、此刻,陛下的眼裏心裏都為這個女人牽動。


    淩波目光幽沉地看著明蘭若:“陛下對您有過恩義,您也曾對陛下有過恩義。”


    他無法在眾目睽睽之下,說出陛下對明大小姐的心,也無法直言明大小姐曾經也對陛下有過心的。


    隻能用恩義替代。


    明大小姐作為陛下的心結,他總要嚐試一下,或許能喚迴曾經的陛下。


    “那又怎麽樣,我如果要那樣活成那種樣子,還不如現在就死!”明蘭若笑了,冷淡又冷酷。


    就算上官宏業真的愛她又怎麽樣?


    前生,她活得無知,所以無畏,不知自己的‘錦繡自由的人生’是親人的屍骨鋪就。


    今生,就算這輩子沒有阿喬的存在,她也不會那樣活著。


    就算沒有母族滅亡,父族衰敗,她也絕對不會活成一個男人歌功頌德的銘文和吉祥物!


    因為她是一個人,不是個物品!


    景明聽得實在不耐煩:“得了吧,你家陛下還不是坐在權力的位置上,舍不得下來,就像搶了別人的房屋,殺了房主全家的強盜之子,怎麽好意思叫苦主的孩子為了房子的安寧,不要搶迴來,讓他好好住著?還要臉?”


    淩波被景明搶白得臉色冰冷:“道不同不相為謀,陛下要的東西,通通拿過來,明國公才有活路!”


    他頓了頓,複雜地看著明蘭若:“看在咱們曾在東北疆共事的份上,我提醒您一句——陛下已經不是當初的陛下!您最好不要輕舉妄動!”


    說罷,他拂袖而去!


    明蘭若這邊的士兵打算衝過去,與帝軍一戰。


    可明蘭若卻抬手,阻止了他們的動作:“夠了。”


    看著綾波離開,朵寧忍不住跺腳:“幹嘛讓他跑了,抓住他這新帝的心腹,然後拿來換你爹啊!”


    明蘭若閉上眼,冷淡地道:“就算抓到了淩波,上官宏業也不會同意換我爹的。”


    有一點,綾波說得沒錯——


    上官宏業已經不是之前的上官宏業了。


    他現在更琢磨不透,手段也更偏陰狠,得更小心和更謹慎。


    明蘭若轉身迴到了南城大營之中。


    南城的人馬停止了攻擊,上官宏業的人馬也停止了攻擊。


    而上官焰喬那邊在接到了一個明蘭若讓人傳遞來的消息之後,也眯了眯眼,帶著人退迴了京城裏。


    ……


    京城前的局勢變得極其詭異——


    京城內是焰王上官焰喬的人馬,然後是新帝和津城的人馬,再然後是南城的人馬。


    三方人馬,各自占據一方,看起來是僵住了。


    但從京城上看去就能發現——上官宏業的人馬像夾心餃子一樣,被夾在了中間。


    算是被包圍了。


    而東被赤血的軍團在陳寧帶領下奮勇拚殺了下,也即將突破帝軍的防線。


    一旦直下京城,誰也救不了上官宏業。


    因為新帝的人馬再近也在雲集城,此刻正被失去長子的周將軍憤怒地攔下,拚力剿殺!


    說直白一點就是——


    東北赤血的人馬一到,就是上官焰喬和明蘭若發起總攻的時候。


    那時候,上官宏業這個新帝也就當到頭了。


    這件事,站在城頭上,複雜地看著一切的太皇太後知道。


    京城裏的文武百官知道。


    新帝上官宏業也知道。


    “陛下,咱們必須給明大小姐一個期限,兩天之內,逼她到這裏為您治病,再拿下那個什麽蠱神鼎,就能威脅她不敢在治病的時候對您動歪心思。”


    淩波麵色冷沉地道。


    這些話,他隻能私下與自己陛下說。


    畢竟其他將軍們並不知道陛下真正的身體情況,否則早就軍心潰散了。


    上官宏業冷冷地看著沙盤,手指摩挲著手裏寶刀上的藍寶石。


    不知道在想什麽。


    “陛下……”淩波還想說什麽。


    上官宏業忽然麵無表情地看向一邊的大巫師:“你作為苗疆五大巫師之一,侍奉過最少兩任聖女,應該能看得出明蘭若給朕治病放血蠱,會不會動什麽手腳吧?”


    大巫師跪在地上戰戰兢兢:“是。”


    “蠱神鼎,你也知道怎麽用對麽?”上官宏業又問。


    大巫師忐忑不安,所有的用法都是聖壇裏壁畫上的畫的圖。


    除了明蘭若、阿古嬤嬤、龍啼大巫師真用過,他也沒機會用過啊!


    “這……說實話,屬下隻是在壁畫上看過,隻知道那東西能克製蠱神,有蠱神鼎在手,就有機會控製聖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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