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覺得呢?”上官宏業問。


    他看著遠方,血色的夕陽在他眸子裏跳動著幽沉的光。


    淩波遲疑了一下,最終還是選擇了不去迴答:“臣不敢妄自揣測上意。”


    上官宏業支著額側,看著夕陽慢慢地落下,最後隻留下一片暗沉冰涼的霞光。


    許久,他才淡淡地道:“當然不會,皇位舍我其誰?”


    不管父皇是否篡位之君,可他從小是被作為皇位最有競爭力的皇子養大。


    周後日日夜夜在他身上傾注的心血,請了那麽多名師。


    父皇從他十三歲開始送他上戰場,用他給太子當磨刀石,可他也是嫡子,這麽肯輸給太子。


    他要自己每一件事都做得比太子好,每次上戰場,就算舅父照拂,他也一直衝殺在前方。


    他也從未隱藏過自己對皇位的野心。


    就算父皇冷血無情,兄長也時刻想殺他。


    皇位的競爭,從來都是你死我活,可那是內鬥,是自己人之間的廝殺。


    如今,他好不容易走到今日,舍棄了父兄性命,怎麽能將手裏的皇位拱手讓人!


    否則,他以前舍棄的那些人倫情義又算什麽?還有舅父周琛的死、母後的死……


    他已經失去了太多。


    “男人和女人一樣,男人執著的是權勢與理想,女人執著於自己的那一畝三分地的感情,我們都在自己執著的事情上投入了太多,所以舍不得那些付出,舍不得放手。”


    上官宏業冷淡而平靜地道。


    不管是感情還是權勢,投入和失去越多的人,通常越偏執和執拗,越想要得到迴報。


    就像一個賭徒,騙自己,總有一日會贏。


    即使知道及時止住投入和損失,才有機會重新開始,可大部分人沒到輸光了一切的時候,都很難清醒。


    這個道理放在男女身上都一樣。


    隻是大部分女人沒有家業財富的繼承權,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身在皇家也隻比尋常女子好些。


    所以隻能把戰場聚集在感情和男人身上,女人如果在權勢戰場上搏殺就會麵對各種詆毀。


    哪怕像明蘭若那樣出身高貴,不也被人罵作妖妃和蕩婦麽?


    隻是她一開始就不在乎,擁有了兵權之後,更不將那些非議放在眼裏。


    擁有取人性命權力的高位者,怎麽會將螻蟻蒼蠅的嗡鳴放在眼裏。


    可他是男人,更出身貴骨,天生就擁有在“權勢”戰場上搏殺的權利,早早就手握重兵,浸淫權勢多年。


    “她一個女人都不曾退卻,朕怎麽可能退讓?”上官宏業冷淡地道。


    功名利祿,大權在握,文人們千古著文鄙夷和批判。


    可在他看來,那大多是因為他們壓根登不上位高權重的位置。


    權力的遊戲和如戰場的商場,從來都是野心與能力者的遊戲場,能者居之。


    更何況……


    “沒有權力,朕注定得不到想要的人,擁有權力,或可還能一博,江山和美人在朕這裏,不是二選一!”


    上官宏業目光深沉地道。


    既然她和他從一開始就站在了對立麵,那麽打破僵局,徹底打敗她,才可能重新擁有她。


    這江山,他更不能拱手相送。


    淩波看著自家主君,心情放鬆了下來,抱拳道:“淩波誓死追隨陛下。”


    為君者,當將宏圖大業放在眼中,不拘泥於兒女情長。


    可不管陛下是出於什麽目的,一定要贏,隻要陛下還是那個他當初追隨的在戰場廝殺拚搏的主君。


    他就跟著陛下到底!


    上官宏業看著他,淡淡地問:“周羽怎麽樣了?”


    淩波眉心微擰:“周大將軍中了一箭,又被砍了一刀,雖然已經止血了,但情況不太好,也不知是箭上有毒,還是有蠱。”


    周羽大將軍一直都反複發燒。


    上官宏業眯了眯眼,哂笑:“朕就知道,苗疆聖女的箭不是好受的。”


    他頓了頓:“去吧,讓上次的大巫師給他治,如果不能治好,隻能說是他的命了。”


    淩波略遲疑:“明蘭若是苗疆聖女,恩威並施著之下,在蠱苗如今說一不二,那位大巫師敢背著她救治敵人?”


    上官宏業懶懶地道:“他是不敢,可他的那些妻兒都在咱們的手裏,加上權勢相誘,他不想治也得治。”


    當初那幾位大巫師收了他那麽多銀子,他挑了一個為人比較首鼠兩端,又虛榮短視地許以重利控製。


    那蠢貨還真把自己妻兒乖乖送到蜀地,真以為來享福,以後要當大官了。


    淩波忍不住佩服地抱拳:“陛下當真有先見之明。”


    上官宏業有些疲倦地揉了下眉心:“在朕知道她是苗疆聖女之後,自然不能不有所防備。”


    蠱術如同巫術,神秘莫測,被下蠱的人難以察覺,他必須留著後手。


    淩波看著自家主子神色倦怠,低聲道:“陛下,咱們該起程了,否則赤血的人就要和楚元白的大軍合圍了。”


    上官宏業讓伺候的人推著自己轉過來,看向山中,雖然人馬齊備,都在收拾拔營。


    看著不像兵荒馬亂的樣子。


    可沒有他和周羽的指揮,外圍戰事接連失利,逼著他們從大名府撤出來,怎麽會不顯狼狽?


    上官宏業嗤笑一聲:“朕沒想到,有一天會被一個女人逼到這種地步。”


    淩波蹙眉:“這是因為咱們還有一半主力被叛王上官焰喬牽製在西北疆,而您又被上官焰喬重傷,否則憑才上戰場兩個月左右的明蘭若,怎麽可能逼退咱們!“


    明家大小姐是厲害,可他不覺得她能比自家主子厲害。


    “您要盡快好起來。”淩波打發了伺候的人,親自推著上官宏業前行。


    上官宏業卻眯了眯眼:“淩波,不要小看女人,她才上戰場兩個多月,就能幾乎殺了在戰場上混了十幾年的周羽,完成整個蜀中戰局的合圍,足以證明她足以當朕的對手。”


    他從不小看女人,自己的母親能逼殺先皇後,讓他有機會從庶子成為嫡子,登上帝位。


    他的祖母,三朝元老,從文帝時期的垂簾聽政,到曆經三朝,人人敬服。


    女人們,即使在重重束縛下,依然有人在她們的戰場上,攪弄風雲。


    當初的明蘭若手無寸兵,也為他奪了半壁江山,如今手握重兵,即使沒有上官焰喬,也不可小視。


    “重視對手,驕兵必敗。”上官宏業從輪椅上起身,扶著淩波的手臂,上了馬車。


    淩波抱拳:“臣受教。”


    上官宏業看著遠方大軍開拔,淡淡地道:“不過朕既然醒了,就不會再讓她繼續這麽贏下去,撤出蜀地兩州,再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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