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世上有四大翩翩佳公子。


    為首當屬天下城城主蘇妄,容貌風華絕代,武功天下無雙,年紀輕輕更是繼承了天下城霸業,成為英雄榜上炙手可熱的第一號人物。


    其二乃喬家堡三公子喬洛川,溫潤如玉,謙和有禮,出生世家卻毫無矯作,行走江湖更是留下美名一片,所經之處無不夾道相迎,擲果盈車,十裏相送。


    再來便是流雲山莊獨子陸彥誰,三歲識百字,五歲能作詩,七歲出口成章,九歲被詩文大家李太白相中欲收其為徒卻被他婉拒,才名遠播,頭腦聰慧,如今已將流雲山莊的產業發展到大江南北,富甲天下,素有狐狸一稱。


    而這最後一位嘛,卻有許些不得不說的故事。如真較了真,他是無論如何也不能與前頭三位公子齊名的,然而他在江湖上的名聲實在是太響,遠遠蓋過了前三位公子,雖然,那隻是混名。


    這第四位,大家都稱他為銀虎公子。原因是自他第一次在江湖上亮相,便帶著個銀質麵具,上繪下山猛虎,栩栩如生,張揚霸氣,翻轉間亦有吞吐山河之氣。


    他的身份,他的來曆,他的背景,甚至他的真實姓名和真實樣貌,江湖上無一人知曉。他在江湖上聲名遠播的那日是流雲山莊老莊主的五十歲生辰,帶著麵具的他不請自來,先是打傷了守山護衛,接著當著全江湖英雄好漢的麵調戲了老莊主最疼愛的小女兒陸玥兒,大鬧宴席,狂傲囂張,最後還硬是在幾大高手的圍攻下逃逸了。


    自此,銀虎公子的名聲響徹江湖。


    之後的幾年,除了怨天尤人的大壞事他不參與,什麽破事兒混事兒都有他的份兒並且多次由他帶頭,原本寧靜平和的江湖自從有了他便再也不曾平靜過。


    前日采了這個世家小姐的花,昨日偷了那個山莊的傳家寶,今日砸了老前輩的兵器店,明日大鬧了有身份人家的喜堂,後日拔了人家的祖墳挖寶貝,外日將哪位公子打了個半身不遂,遇上看不順眼的人,二話不說便直接割了人頭。


    更讓人痛恨的是,他那一身武功不知師出自誰,硬是無一人能在他手上過百招,江湖人士多次對他進行有計劃的圍攻都被他逃竄。到最後,被銀虎公子當眾脫了褲子丟盡老臉的羅家家主不得不懇請喬家堡,天下城,流雲山莊這三足鼎立的大家出麵收拾這個禍害江湖的混球,然而,一月之後,此事不了了之。


    三大家沒什麽動靜,銀虎公子依舊在江湖上蹦躂的生龍活虎。再後來,他們便也漸漸習慣了他的混賬,而且轉念想想,銀虎公子雖然混賬,嗜血好殺,引起全江湖的公憤,卻難以以一人之力撼動整個江湖,比起隱居塞外神秘邪惡的古家來說,對江湖簡直沒有半分威脅,便也不再理會他,隻是見著了繞道走,不去招惹他。


    銀虎公子自此混蛋的越發逍遙,無法無天的越發自在,他桀驁不羈,瀟灑直爽的性子更是漸漸吸引了不少人,與他成為莫逆之交。


    而江湖上的女子們,雖不曾見過他真麵目一麵,然而那挺拔頎長的身姿,流暢完美的線條,薄厚適中的紅唇,笑起來上挑的嘴角,無不顯示著麵具下是一張顛倒眾生的麵容,讓她們深信這個如狂風猛虎一般的男子定然是個絕世美男。


    曾經武林世家羅家的公子為了替老爹出氣在青樓找到銀虎公子將他大罵一通,汙穢之語無所不用其極,然而銀虎公子卻隻迴了他一句話。


    我張狂自有個性,我混蛋自有人喜。


    之後,羅公子臥床半年,聽說背脊骨被人打斷了。罪魁禍首大家心知肚明。


    這麽多年過去了,銀虎公子江湖第一混名無人能及。


    初春三月,草長鶯飛,定陽城外十裏紅妝,鑼鼓喧天,鞭炮聲驚飛一樹鶯雀。隔著千山萬水的喬家堡終於途徑山路水路陸路,將喬家四女送到了天下城所在之地。


    喬洛川一襲藍色長衫,溫潤儒雅,端坐白馬之上,遠遠瞧去如同新郎倌一樣意氣風發。不過他卻隻是個送親的,親自將自家四妹送到蘇妄手中。


    看著前方靜候的天下城內衛,喬洛川迴眼瞧了瞧紅紗翻飛的馬車,眼裏閃過一抹玩味的笑。


    前些日子,天下城的老夫人突然親自來到喬家堡,遞上一雙玉佩,讓喬家履行當年的婚約,將喬四小姐嫁於她的兒子。


    喬洛川自然知道蘇老夫人為何如此著急,不惜拉下身份親自上門。前段時間江湖上不知怎的突然傳出蘇妄斷袖的傳言,並且有愈演愈烈的趨勢。每一個談論的人好像真的見過蘇妄收養男寵一樣,說的簡直是讓人不相信都不成。


    天下城是三大家之首,如何能容忍這些傳言侮辱威望,然而蘇妄卻從不曾站出來澄清,似乎是默認了一般,這讓所有人更加確定,這個天下無雙的佳公子,他彎了。


    蘇老夫人無可奈何,隻能為了自己兒子的名聲親自上門求親,讓喬堡主務必不要相信江湖傳言,務必要遵守承諾,務必要將四小姐嫁給她兒子。


    喬堡主的迴答很直接,“嫁,馬上嫁,肯定嫁,下個月就嫁。”


    於是蘇老夫人一邊感歎著喬堡主不愧是人人敬重的老前輩信守承諾,一邊歡歡喜喜的迴家準備迎親之事了。


    喬洛川抬頭看了看不太明豔的暖陽,微不可聞的歎了口氣。


    他這個四妹啊,江湖傳言,自小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養在深閨人未識,傾城絕色好女子,誰能娶到是福氣。


    他眯了眯眼,翻身下馬,先是與內衛寒暄一番,然後親自將自家四妹從馬車內扶了出來,送上天下城繁華綺麗的花轎上。


    內衛們發現,當喬三公子扶住喬四小姐的手臂時,眼角突然狠狠抽了抽,轉而恢複如常,他們以為喬三公子是舍不得自己的寶貝妹妹出嫁,心裏感歎這個兄長對妹妹真好!


    嫁妝綿延十裏,觀禮的人直直感歎喬家堡真是太有錢了。喬洛川麵帶微笑謙和有禮的經過,觀禮的人直直感歎喬家堡的人真是太有素養了。新娘蓮步生花下了轎,一足三聘生姿嬌,弱柳扶風進了屋,被麵無表情的新郎倌牽著規矩知禮的拜了堂,觀禮的人直直感歎喬家四小姐真是太淑婉漂亮了。


    新娘被送進內屋,豐盛喜宴終於開始,各應邀而來慕名而來的江湖人士坐滿了整個天下城,一邊吃酒一邊朝身著大紅喜衣的蘇妄道一聲恭喜。


    他不喜不怒的受下,雖然麵上沒什麽不情願,但冰冷的絕美麵容卻實在不像是在成親,在場之人心下了然,越發確定他斷袖的傳言。


    喬洛川坐在首席,朝蘇妄舉杯,“蘇兄,今日過後,你我便是一家人了。小妹從小沒離過家,人生地不熟,今後還望蘇兄能悉心照顧,與小妹傳唱夫妻佳話。”


    蘇妄將杯中酒一飲而盡,本來話就不多的他不鹹不淡的迴了句“自然”。喬洛川也不生氣,笑笑替他滿上酒。


    談笑間,天下城飛簷流丹的房頂上突然出現了一個人影。


    一身黑色勁裝如蛟龍傲狂,墨發高束俊朗非凡,銀色麵具在日光照耀之下熠熠生輝,麵上猛虎似真要破空而出笑傲蒼生。他側身躺在青瓦之上,一手撐在腦後,一手執著酒壇,翹著二郎腿悠哉晃蕩,似神仙一樣逍遙。


    有人眼尖認出他來,驚喊出聲。


    “銀虎公子!”


    他正朝嘴裏倒著酒的手一頓,手掌一翻已經將酒壇隨意拋下,不知砸在哪個倒黴鬼身上。


    “正是大爺,好說好說,大家繼續,不用管我。”


    他動作不變,笑聲如同穿雲雷,在場每個人都聽得一清二楚,不約而同的看向首席的蘇妄,麵色古怪。


    今日蘇城主大喜,這天不怕地不怕的銀虎居然也敢來鬧上一鬧,果然是混賬久了,無法無天了。


    場上一片沉默,銀虎公子依舊樂得自在,從房簷上翻身而下,端端正正落在蘇妄身邊,手腕搭上他的肩膀,湊近了臉。


    “蘇城主,久仰久仰啊,果然長得美若天仙,傾國傾城。這樣的美人兒,怎麽說娶妻就娶妻了呢,老子真是憂傷啊。”


    他“嘖嘖”兩聲,遺憾的搖了搖頭。在場人抖了兩抖。合著今日他不是來調戲新娘的,是來調戲新郎的。


    蘇妄眼裏閃過一抹狠色,麵容愈冷,銀虎絲毫不自覺,前傾身子將桌上的兩壺酒拿了過來,交予蘇妄手上。


    “初次見麵,借花獻佛,就借你蘇家的酒,祝你蘇城主和喬家小姐好聚好散。”


    “噗……”有人噴酒了,眾人齊唰唰看過去,居然是往日溫雅的喬洛川。心裏不禁將銀虎罵了個透,如此溫潤公子居然被他氣到噴酒,真乃罪過!


    “銀虎公子,今日是小妹大喜之日,還望你看在我的麵子上,做個循規蹈矩的賀喜人,可好?”


    喬洛川拱了拱袖,端的是謙和禮貌,料想銀虎公子隻是瞟了他一眼,說了句“滾遠點”。在場有人坐不住了,想要替喬家公子出頭,奈何轉念想到銀虎公子的惡行,又坐了迴去。


    難得的是喬洛川竟也不惱,將那溫雅之名發揮到了極致,他隻是微笑著搖了搖頭,眼神中卻透著一絲外人難懂的古怪。


    蘇妄終於有了動作,兩根手指夾著白瓷酒壺直擊銀虎麵門,動作之快,力道之大,在場的人幾乎沒幾個看清了。


    然而離他不過兩步之遙的銀虎卻偏偏看的一清二楚,偏偏不差一分的側過了身子,偏偏沒讓那酒壺砸中。


    清脆的碎裂聲響徹開來,銀虎風一般竄到了蘇妄身後,劈手便是一掌,然那掌風剛到,蘇妄已經閃了身,後踢一腳與銀虎手掌對上,誰知銀虎卻手腕一翻抓住了他的腳踝,蘇妄趁勢旋轉身子,鮮紅的嫁衣上下翻動,襯的蘇妄如同降落凡塵的九天神祗,美得讓人移不開眼。


    男人美到這個地步,也是一種罪過。


    兩人打得不亦樂乎,在場的人看的如癡如醉,女人看美男,男人看招式,不管是樣貌還是武功,這兩人都是頂尖的。


    想起最近江湖的傳言,突然讓人生出一種這兩人在一起倒也般配的錯覺。


    02:


    幾番糾纏,銀虎公子在武功天下無雙的蘇妄手中竟看不出敗跡,這不僅讓蘇妄怒意更甚,更讓其他人咋舌。這個混賬的功夫到底是從哪學的啊!


    似乎是玩夠了,銀虎露出一個空門,蘇妄一掌打在他背上,明明用了重力,打上去卻似乎被化了七八層力道,銀虎借著力道飛身而走,在空中旋轉一番,落在了翹起的飛簷上。


    “蘇妄果然名不虛傳,快哉,快哉!”


    他玩的開心,蘇妄氣得不輕,麵色冷的幾乎能凍死人,在場的人知道,銀虎和天下城的梁子,算是結下了。有幸災樂禍的,也有等著看好戲的。


    “銀虎哥哥,你來了怎麽也不告訴我一聲,讓小蜀好找啊。”


    底下驀然傳來女子清脆的聲音,如同早春黃鸝,悅耳動聽,著嫩黃衣裙的女子容貌俏麗,眉目間卻透著絲不安分,一看便知是脾氣不小的大家小姐。


    眾人自然是認得她的,蘇妄的表妹,莊家的小大姐,莊小蜀。


    傳聞她心儀銀虎公子已久,絲毫不顧女子矜持,大膽求愛。不過銀虎向來隨意,既不拒絕也不答應,與這位莊大小姐玩著曖昧之時,依舊左擁右抱,氣煞一幹人等。


    “原來是小蜀妹妹。”銀虎語調拉長,曖昧之意盡顯,對著她勾了勾手指,輕佻無比,“爺我今天玩累了,下次再與你敘舊,小蜀妹妹可千萬等著我哦。”


    說罷,黑色衣角翻飛,簌簌作響,轉瞬便沒了人影。莊小蜀雙手做喇叭狀大喊,“我等著你啊銀虎哥哥。”


    莊老爺子氣得不輕,怒吼一聲“你給我滾迴來”,換來莊小蜀一個撇嘴,隨即扯著一旁蘇妄的衣角晃了晃,滿是討好,“表哥,銀虎哥哥是這個脾氣,你莫往心裏去啊,小蜀代他向你賠罪了。”


    蘇妄置之不理,眉眼間皆是寒意。莊小蜀吐了吐舌頭,悄悄跑了。


    喜宴吃了不算愉快,終於結束,眾人又鬧上一鬧才紛紛散去,喬洛川似乎沒打算在天下城住幾天,當即便要離開。走之前,他專程去和蘇妄告別,留下了句莫名其妙的話。


    “還望蘇兄今後多多擔待小妹,保重身體。”


    蘇妄捏著酒杯的手指緊了又緊。


    月上柳梢頭,天下城自家人終於開始為城主賀喜,蘇妄同自家叔叔嬸嬸吃了酒,談了天,已經夜深。蘇老夫人因為自家兒子娶到媳婦笑得合不攏嘴,阻了叔叔嬸嬸們還要灌他酒的傾向。


    “兒啊,今日起你便是有婦之夫了,千萬要好好對待喬家小姐,莫讓天下人看了笑話去。”


    蘇妄仰頭喝下一杯酒,不答話。


    “娘也是為你好,天下城城主的身份,不允許你娶一個地位低下的女子為正妻。你若是真心喜歡沈姑娘,今後好好同喬家小姐過日子,過段時間納沈姑娘為妾,想來喬家小姐也是願意的。”


    蘇妄繼續仰頭喝下一杯酒,不答話。


    “聽說喬家小姐賢良淑德,溫潤知禮,自然不會容不下她。但你定要記住,你是天下城城主,你的一切作為都代表著天下城的威望,三大家之首位,可不是那麽容易坐好的。”


    蘇老夫人感歎不已,蘇妄繼續沉默,一壺酒下肚,腦袋有些暈沉起來。想他白日裏喝得不少,蘇老夫人恐誤了洞房,忙讓大丫頭青雀扶了他迴去,自己又和天下城自家人坐了一會兒,方才散了。


    雖是初春,天氣卻沒完全脫了冬意,夜風裹著寒氣,將他吹得清醒不少。喜房在主城蘭芝苑,是蘇老夫人親自選下的院子,說是利於夫妻和睦。


    他站在喜房外,眼角微挑看著緊閉的房門,冷冷哼了一聲。青雀知他心中不歡喜,忙上前推門,然而她使了全力也沒能將房門推開,額頭上滲出一層冷汗。


    蘇妄臉色變了變,上前一步一掌拍在房門上,一陣震動之後,房門依舊紋絲不動,青雀看著他臉色已經沉如水,慌忙拍門。


    “喬小姐,城主來了。”


    屋內一陣沉默。


    “喬小姐,你在嗎?”


    依舊沉默。


    “糟了,喬小姐莫不是出事了吧。”


    青雀滿心擔憂,蘇妄正要抬腳踹門,屋內終於傳來軟軟的卻有些咬牙切齒的聲音。


    “誰都不要想進來!誰敢進來我就死給誰看!”


    憋了一天氣的蘇妄終於因這句話爆發,一股淩厲之氣自他眉間散出,手掌抬起,重重拍在了房門上,伴隨著劈裏啪啦砰砰的聲音,木門碎成幾塊,屋內景象一覽無遺。


    門口橫七豎八的倒著梳妝櫃,案幾,木椅,方桌,書櫃,屏風,房內除了那張大床,所有能移動的東西都被喬家小姐推到門口抵住了房門,一間布置精美的上好喜房像是被打劫了一樣。蘇妄氣的鼻子差點歪了,看著內屋縮在床腳身著大紅嫁衣的女子,笑的很冷很冷。


    喬家小姐一張小臉蒼白,滿是驚慌,確如傳言中那樣絕色,然而蘇妄怎麽看怎麽不順眼,他抬起一腳踢翻了門口雜七雜八的物件,步步逼近。喬家小姐顫巍巍拔下頭上的金簪,抵在了自己脖頸上。


    “你再走一步,我就死給你看!”


    如同一頭慌張的小鹿驚慌顫抖著,然蘇妄從來不是受誰威脅的人。他置若罔聞一般走近,看著喬家小姐那金簪當真刺破了皮膚,滾出滴滴殷紅鮮血,落入嫁衣轉瞬消失,冷笑不變。


    “城主!”


    青雀怕真出了什麽事,慌慌叫了一聲,蘇妄腳下步子一頓,剛好在床邊站定,他微抬著下巴,高昂著頭,有著讓女子都自慚形穢的美,喬家小姐有一瞬間的失神。下一刻,蘇妄奪去了她手中的金簪,朝左一扔直直插入了牆內。


    看著正瞪著驚慌的眼睛看著他的喬家小姐,他終於開口。


    “喬,昀?”


    一個字一個字,喊的清晰無比。


    他笑了一下,透著無盡的厭惡,“今後,你便自生自滅吧。”


    說罷,腳下再不做絲毫停留,轉身離開,青雀看著房內一片狼藉,再看看似乎還沒迴過神的喬昀,長歎了一聲。


    待她收拾好屋子,喬昀已經縮在床腳睡著了,青雀心裏有些憐憫,想起她遠離親人,今後又將過著不如意的日子,走過去將她放平在床上,蓋上繡著鴛鴦戲水的金絲被,終於掩門離開。


    翌日,蘇老夫人滿心歡喜的等著兒媳婦來給她請安遞茶,然而左等右等,等的日上三竿,兒媳婦連影兒都沒有,蘇老夫人氣的不輕,找了青雀來問話。


    青雀踟躕半晌,終是將昨晚的事情簡單說了一遍,蘇老夫人差點沒氣暈過去。當即便起身朝蘭芝苑走去。


    然而等待她的,是同昨晚蘇妄一樣的待遇,緊閉的房門,無聲的沉默。她沒有蘇妄的功夫,也拉不下臉叫人來踹開門,畢竟是喬家堡的千金,總得留點顏麵,在門外說了幾句話便怒氣匆匆的離開了。


    下人來報,城主昨日宿在外城別院。


    蘇老夫人長歎了幾口氣,想起那個如水一般溫柔的女子。


    蘇妄去年在外辦事的時候遇上追殺,因為被內賊下了毒,失了內力,身受重傷之後逃到了鄉間的一家小戶人家。


    那家人姓沈,沈家女兒救了他,將他藏在自己閨閣悉心照料,不料傷未全好,殺手便尋上門,一夜之間殺了沈家十三口,蘇妄拚死帶著沈家女兒逃離,迴到了天下城,足足養了兩月的傷。


    之後沈家女兒便在天下城住下了,那是個溫柔如水的女子,她叫沈問凝。


    起初蘇老夫人很感激她救了蘇妄,也很內疚她的家人因蘇妄而死,對她如同親身女兒一般照顧。然而蘇妄不知是真的對她動了情還是出於自責,居然想要娶她為正妻。


    這一決定當即被蘇老夫人反對。堂堂天下城城主,如何能娶一個鄉間小女為正妻,這傳出去不讓江湖人笑話死。


    而且蘇家自小便與喬家訂親,讓蘇妄娶沈問凝,這不是當著天下人的麵扇喬家的耳光嗎?


    蘇老夫人和天下城能說上話的管事們一致反對,沒想一段時間之後竟然傳出蘇妄斷袖的傳聞,蘇老夫人當即便知這是蘇妄自己傳出去的,一怒之下直接去了喬家堡上門提親,將這樁親事拍了板。


    蘇妄終究是顧著天下城,被逼無奈應了這門親事。


    蘇老夫人想著,喬家小姐知書達理,樣貌又好,總會讓蘇妄從沈問凝身上收迴心,而且憑她主母地位,定然不會讓沈問凝占了上風去,然而不想,喬昀竟然在洞房當晚就不讓蘇妄進門!


    蘇老夫人覺得,自己深深的失算了。


    這邊鬧得不可開交,喬洛川那邊亦是馬不停蹄的趕迴了喬家堡,路上一刻也不敢停留,待迴了家,風塵仆仆的便去見喬堡主了。


    片刻之後,屋內突然傳來怒罵聲和砸東西的聲音,喬堡主的怒吼聲響徹雲霄。


    “把那個混蛋給我綁迴來!”


    此時,隔著十萬八千裏的銀虎公子突然沒由來的打了個噴嚏。身旁如蛇一般靈巧的佳人縮進他懷裏,柔聲開口,“公子,可是著涼了?”


    銀虎沒答話,一掌推開正扒拉著他腰帶的女子,翻身下床,轉瞬便沒了蹤跡,留下佳人獨自黯然。


    03:


    青雀心裏還是滿同情喬昀的,成親十日,蘇妄就沒露過麵,蘇老夫人也沒給她好臉色看,每日都蜷縮在屋內,像個不能見光的可憐蟲。


    天下城的人知道她不受寵,服侍起來也不算用心。幾日下來,喬昀消瘦了不少,青雀急得不得了,天天在她身邊念叨,讓她看開點,認清自己天下城城主夫人這個身份,好好籌劃今後的日子。


    每當這個時候,她便會聽見喬昀低聲念叨,快了,就快迴來了。


    什麽快迴來了?青雀不知道。


    她看著神色懨懨的喬昀都快哭了,蘇老夫人將她安排在喬昀身邊服侍,她卻將人服侍成這樣,老夫人不得扒了她的皮啊。


    好話說盡,千求萬請,終於讓喬昀點頭,同意出門散散心,青雀忙不迭找來衣衫替她換上,稍作梳洗一番,當真是個弱柳扶風的傾城美人兒。


    許是很久沒見光,喬昀垂著頭眯著眼,衣袖被風拂起似乎要將她吹走一樣,青雀扶著她走得很慢,生怕走得急了病美人兒暈過去了。


    “夫人,我們現在所在是主城,隻有城主才有資格住在這裏,你住的蘭芝苑就在主城。順著這條道出了雕漆紅門,左邊是外城,右邊是內城,外城是食客和外人住的地方,內城是天下城自家人居住的地方。”


    青雀用心的講解關於天下城的種種,也不知她聽進去沒有。轉了個道,陣陣涼風襲來,原是一塘春水蕩漾,喬昀在楊柳樹下站定,看著水麵發神。


    湖泊對麵的涼亭裏傳來琴聲,如泣如訴,悲傷的能引杜鵑滴血。喬昀多日不曾開口說過話,今日竟因這琴聲朝青雀詢問,“彈琴的是何人?”


    青雀先是愣了一下,心裏暗自想,難道情敵之間真有某種吸引力嗎?思忖著喬昀將來終究是會知道沈問凝的事情,於是斟酌了一下語言,將蘇妄與沈問凝之間的種種悉數講給了她聽。


    喬昀聽得一愣一愣的,這些日子一直淡淡的神情突然變得有些視死如歸,她握緊了拳頭,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疾步朝涼亭走去。


    青雀愣了片刻,驚唿一聲忙忙跟上。


    沈問凝彈完一首曲子,有些疲倦的揉了揉頭,轉眼間看見涼亭外有個美人兒氣勢洶洶的走了過來,腦海下意識浮現喬昀二字。


    她原本可以過平平淡淡的幸福日子,卻因為蘇妄毀於一旦。她雖怨,卻不恨,她想,蘇妄終究是會補償她的。


    蘇妄的確補償了她,知她喜歡自己,便承諾娶她。然而阻力來的如此兇猛,她尚未迴過神,喬家的轎子已經抬進了門,她聽著喜樂震天,眼淚止不住的掉。


    然半夜之時,蘇妄竟然來了她的別院,沈問凝想,世上有幾個男子會拋下當日娶的新娘去陪伴無名女子?這樣的男子,她就是拚了命,也要將他留在身邊,不僅因為自己的情,也因為他欠自己十三條命。


    她不慌不忙的站起身,理順了衣角的褶皺,鎮定自若的看著喬昀走近,屈膝行禮。


    “問凝見過夫人。”


    喬昀挺直了背,眼見著這個如她琴聲一般美不可言,讓人一見便忍不住想要攬她入懷悉心嗬護的女子,有些囂張不起來。


    她幹咳了一聲,發現沈問凝的視線在她臉上打轉,唯恐被她看出什麽端倪,忙忙側過身去,有些不安的看著隨風蕩漾的湖麵。


    “你,你叫什麽名字?”


    正走進涼亭的青雀腳下一個踉蹌,眼角猛抽。


    “沈問凝。”


    她彎著嘴角迴答,從容優雅,水藍色長裙裙角微揚,青絲飛舞成畫,當真像是水做的人兒,下一刻便融了化了。


    喬昀麵色雖美,卻像是畫上去的臉,少了那份靈氣,氣質一下便被比了下去,加上她眼神上似乎有些躲閃,相比之下倒顯得沈問凝才是那正牌城主夫人一般。


    情敵第一次較量,喬昀完敗,青雀為她捏了把汗。


    “青雀說,這地方是主城,外人不能隨意進出,誰準你在這裏彈琴的?”


    氣勢上雖被壓了一籌,喬昀依舊挺直著腰杆找茬,語氣不善,然沈問凝隻是輕笑了一聲。


    “城主說,問凝算不得外人,而且夫人不知道麽,這方涼月亭,早已被城主劃給問凝了。”


    喬昀挺直的腰板有些縮,她曆來心思慎密,卻因此時心虛而完全失了條理,且自己實在是不擅長和女人爭風吃醋針鋒相對,但戰爭是她挑起的,如何能退縮,隻能繼續咬牙。


    “城主說是你的便是你的麽,我身為城主夫人,他問過我的意願了嗎?”


    沈問凝微微挑眼,“夫人的意思是,城主做什麽,還要向你請示嗎?這天下城,是城主說了算,還是夫人說了算?若夫人認為是自己說了算,問凝自然不敢多言,今後再不涉足主城一步。”


    喬昀袖下手指一緊,沒話說了。


    情敵第二次較量,喬昀繼續完敗,青雀趕忙開口打圓場。


    “夫人,外麵涼,你身子不好,還是先迴屋吧。”


    喬昀白著一張小臉,半咬著嘴唇看著神色從容半分失態之意都無的沈問凝,上前了幾步,聲音狠狠。


    “別春風得意很了,將來有你好受的!”


    “問凝自然等著夫人教誨。”


    一顰一笑,舉手投足,她進退皆禮,端莊優雅,硬是將即將炸毛的喬昀比的一文不值。末了,她屈膝行禮,微微前傾的身子湊近喬昀,聲音輕柔的隻有兩個人才能聽見。


    “我們相見便是敵人,來日,方長。”


    麵對如此張狂的挑釁,喬昀氣的嘴唇發抖,卻隻能眼睜睜看著沈問凝抱起木琴施施然離開,然當沈問凝經過她身邊時,她膝蓋突然傳來一陣劇痛,像是被人用石子擊中,下一刻已經雙腿一軟撲在了沈問凝身上。


    伴隨著一聲驚唿,沈問凝跌進湖中,水花四濺。喬昀瞬間反應過來這是嫁禍,情急之下縱身躍入水中想要救起沈問凝。此時已有人飛奔而來,先她將沈問凝救了出來,等她爬上岸的時候,沈問凝已經依偎在蘇妄懷裏,哭的梨花帶雨。


    “夫人,夫人,你有沒有怎麽樣?”


    青雀撲過來扶住她,喬昀抬眼便看見蘇妄凜冽的視線幾乎能穿透她的身體,她眼神一陣閃躲,心虛的低下頭去。這一反應卻讓蘇妄以為真是她對沈問凝下了毒手,冷哼一聲,留下一句“再有下次,決不輕饒”抱著沈問凝離開。


    喬昀今日的找茬不僅沒有起到半分作用,反而給自己拉了一身仇恨,她很憂傷,迴屋之後,下午時分便病倒了。


    青雀煎了藥端進來,看見隻披了一件單衣的喬昀站在窗前,窗外似乎有鳥雀撲翅的聲音,趕緊念叨著將她扶到床上躺好,看她服下藥睡下了,才掩門離去。


    沒想第二日喬昀竟然高燒起來,嘴裏說著胡話,連蘇老夫人都驚動了,生怕剛進門的新娘子一病嗚唿沒法向喬家交差,將天下城所有大夫都叫了來。恰恰她那古靈精怪的侄女兒莊小蜀最善醫術,又恰恰來了天下城,便將她也一道叫上了。


    莊小蜀同為女子,沒那麽多顧慮,替喬昀把了脈,又仔細檢查了一番,開了個方子信誓旦旦的保證不出五日風寒定好,蘇老夫人才鬆了口氣。


    等蘇老夫人一眾人離開了,莊小蜀鬼頭鬼腦的湊到青雀跟前,壓低了聲音。


    “表嫂嘴裏一直念叨著公子公子,你可知她說的是什麽公子?”


    青雀手下一抖,搖頭,“奴婢不知。”


    莊小蜀搖頭晃腦,連連哀歎,“看來表嫂出嫁前也是有心尖尖上的相好,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可違,隻能和心愛之人分離,嫁給了我那個不擅風情的表哥,如今落得個獨守空閨的下場,倒也是個可憐人。”


    她雙手撐著下巴,眨巴著明亮的眼睛,滿眼的期待,“老天爺,你可千萬要保佑小蜀將來嫁給我心尖尖上的銀虎哥哥,莫讓我一生為情愛所累啊。”


    房門吱呀一聲響,有人匆匆忙忙跑了進來,莊小蜀迴頭,看見是自己的貼身丫頭木耳,一雙眼睛瞬間閃啊閃啊比天上的太陽還要晃眼。


    “有銀虎哥哥的蹤跡啦?”


    木耳點點頭,喘了幾口氣,麵色有些踟躕,莊小蜀會意,大手一揮。


    “無妨,你說便是,無論他做了多麽混賬的事兒,我如今都受得住。”


    “前些,前些日子,銀虎公子偷看了峨眉派新任掌門梅青籬洗澡,毀了梅掌門的名聲,承諾對她負責娶她為妻,結果,結果沒兩天便逃了,梅掌門正尋死覓活,峨眉派上下放出話,要抓住銀虎公子將他大卸八塊。”


    木耳一口氣說完,發現自家小姐很淡然的喝著茶水,連眉毛都沒抖上一抖,暗自感歎小姐那顆心經過這麽多年的磨練,果真已堅固如城牆了。


    “很好,又得罪了一個美人兒,等他把全江湖的美人兒都得罪完了,到時候就隻能娶我了。”


    莊小蜀說的豪情壯誌。


    過了兩三日,喬昀果然退了燒,但麵色依舊蒼白的毫無血色。莊小蜀心裏同情這個自以為不得與心愛之人相守白頭的表嫂,想了無數法子逗她開心,都沒能讓她笑上一笑,最後拿出殺手鐧,前往外城別院請蘇妄親自前來探病。


    說來奇怪,自打莊小蜀第一次看見沈問凝起便不太願意親近她,總覺得她身上那股溫柔之氣太濃,對男人來說是一種享受,對女人來說,特別是她這種從來不知溫柔為何物的女人來說,是一種刺激。


    奈何蘇妄寶貝的緊,她也不去她麵前鬧,隻見著了繞道走,多年來倒也沒發生什麽衝撞,不想今日卻自動找上門,莊小蜀覺得自己簡直是天底下最善良的人了。


    和預料中的一樣,蘇妄絲毫不願意聽見喬昀這個名字,更別說去看望她了。莊小蜀好說歹說,沈問凝也在一旁輕聲勸慰,蘇妄才終於不情不願的答應晚上去蘭芝苑走一遭。


    莊小蜀覺得自己做了件了不起的事情,獎勵自己去定陽城有名的飄香居吃一頓,不想遇上幾個熟人,玩下來已經是半夜。


    沒有人發現,夜色漸濃之際,有黑影身手靈巧的在房簷樓閣上跳動,片刻之後無聲無息的潛進了蘭芝苑。


    再說蘇妄,用了晚飯後,在沈問凝“好心”提醒下,終於去了蘭芝苑,青雀大抵是煎藥去了,被喬昀新婚之夜趕走了所有丫鬟下人的蘭芝苑冷清不已。


    他站在門口咳了一聲,以示屋內人自己來了,半晌之後,他推門而入。燭光跳躍,忽明忽暗,他看見有人靠在床上,翹著腿一副悠閑的模樣,一旁站著個眼生的丫鬟,正紅著眼給她揉著腿,聽見有人進來了,丫鬟站到一旁,瞧他的眼神讓蘇妄覺得有些熟悉。


    然後他看見喬昀翻身而起,飛揚的眉,狹長的眼,上挑的薄唇,明明是一張熟悉的臉,卻陌生的像是第一次看見。


    04:


    喬昀的樣子看上去絲毫不像病得下不了床,她眉目間精神抖擻,透著淩厲,眼睛比星子還要耀眼,漆黑的眸子像是鍍了光的黑寶石,在黑夜中亦能感受到如同猛虎般的兇狠霸道。


    身子似乎也比蘇妄之前幾次見到她時結實了不少,肌膚不知是燭光的原因還是怎的,不如前日裏白皙,也少了那份弱柳扶風的病態,反而有些微微的小麥色,健康中透著英姿颯爽的張揚。


    蘇妄在門口直直愣了一盞茶的時間,而喬昀就那麽坐在床上挑眼看著他。一隻腳抬起蹬在床上,一隻腳踩在地麵,一隻手放在膝蓋上撐著腦袋,另一隻手搭在床沿上,手指有節奏的敲打著,典型的爺們坐姿。


    明明是那張臉,洞房之夜看著自己驚慌失措的臉,落水之後看見自己心虛慌張的臉,自己記憶裏那張雖美卻柔弱的臉,此時卻如此的陌生,好像是在原來的基礎上勾描了幾筆,樣貌不變,氣質卻完全不同了。


    她頭發有些淩亂的披散著,身上著了件白色的單衣,該有的嫵媚女人味一絲都尋不到,反透著一股子狂傲,蘇妄眉頭越皺越緊,在喬昀那不閃不躲含了絲挑釁的目光下終於踏進了屋子。


    “聽說你病了?”


    喬昀沒迴答,對身旁的丫鬟道:“芍藥,給蘇城主倒杯茶。”


    蘇妄發現她的聲音也和之前有些不一樣了,少了軟軟的味道,略顯低沉,雖似乎在盡力柔和,卻依舊能聽出森然暗啞。


    被稱作芍藥的丫鬟應了一聲,沏了杯茶放在蘇妄麵前便出門去了。喬昀站起身,也不穿鞋,光腳走到蘇妄身邊坐下,拿起桌上的茶杯舉在自己麵前,手腕晃動了一下,微微眯起了眼。


    “蘇城主,你看著我做什麽,不認識了?”


    那模樣,和調戲貌美姑娘的登徒浪子無二樣,蘇妄嘴角的冷笑有些僵。


    “喬昀,我告訴過你,好自為之,別給我添什麽亂子耍什麽花樣,這裏可不是你喬家堡。”


    蘇妄被那視線看的不爽,將茶杯重重擱在桌麵上,濺起幾滴水花。喬昀聞言一聲冷哼,用比蘇妄還要重上幾分的力道放下茶杯,茶水潑灑出來濺了蘇妄一身。


    “這些日子你就是這樣對待剛娶進門的新娘子?天下城是個什麽玩意兒,你蘇妄又是個什麽玩意兒,敢給老子臉色看,他娘的不知好歹。”


    蘇妄沒有說話,他目瞪口呆的看著喬昀,沒迴過神來。


    喬昀不管他的異樣,騰地一下站起身,一腳踩在了椅子上,指著蘇妄的鼻頭,一副土匪樣子。


    “今兒就把話擺在台麵上說明了,今後你過你的獨木橋,我走我的陽關道,少他媽用什麽城主身份為妻之道來壓老子,也別像個娘們兒唧唧歪歪來煩老子。聒噪!”


    說完這番話,她一腳踢翻木椅,後退幾步,環臂抱胸冷冷站在一旁,拿下巴點了點門口。


    “你可以滾了。”


    蘇妄發誓,他從小活到大,從來沒有誰這樣和他說過話,就是他爹也僅僅是嚴肅而已。而如今自己娶迴來的這個傳說中溫婉賢淑的娘子,卻指著他的鼻子一口一個老子。這他媽哪是娘子,活生生就是個一身王八氣的土匪啊。


    他深深的吸著氣,深深的吸著氣,深深的吸著氣,然後慢慢站起身來,一步步走到喬昀跟前,再次震驚的發現喬昀竟然隻矮他半個腦袋。


    蘇妄再次深受打擊,眼睛似要噴出火來,一字一句,咬牙切齒。


    “你剛才說什麽?再說一次試試?”


    喬昀麵上閃過一抹不耐煩,對他語氣中的威脅視若無睹,動了動嘴唇正要開口,芍藥突然衝了進來,抱住喬昀的身子將她拖到一邊,心驚膽戰輕聲哀求。


    “夫人,夫人,我的好夫人,你要記得自己如今的身份,你已嫁做人妻,不能再像以前那般胡鬧了。你忘了堡主信中說了什麽嗎,拔了你的皮啊,你想被扒皮嗎?”


    看著芍藥眼睛眉毛皺成一團,紅著眼睛懇求的模樣,喬昀哼了兩聲,終於將那麵上的囂張收了幾分,扭頭看著麵色憤憤的蘇妄。


    “蘇城主,夜已深,請不要打擾本大爺和芍藥就寢,門在後邊,恕不遠送。”


    說完,她一手攬住芍藥的腰,腳下步子移動,轉眼已經倒在了床上,床幔垂下,蘇妄捏著拳頭聽她在裏麵調笑的聲音。


    “快給爺看看你肥了還是瘦了,喲喲,這小臉滑的,小腰柔的……”


    蘇妄終於甩袖轉身,摔門而去。


    他沒有迴去沈問凝那裏,而是在書房宿了一晚,滿腦子都是那個舉止言行中透著古怪的喬昀。雖然成親以來他隻同她見過兩次麵,並且都是以不太愉快的方式,然而他印象中的喬昀,不該是這個樣子。


    如果今夜才是她的本來麵目,那之前的軟弱都是裝出來的了?這個女人好深的心機,就是不知她的目的是什麽。


    蘇妄雙拳緊握,百思不得其解,等他從沉思中迴過神來,窗外已經透著絲微亮,東方魚肚漸白,黑夜隱退,光影展翅。


    他決心務必要弄清楚那個古怪女人的目的,等用過早飯之後,再次拜訪了他厭惡的蘭芝苑。


    再說喬昀,一夜無話,清晨醒來的時候將芍藥給她準備的翩然衣裙掀了一地,穿著一身單衣,坐在案幾上把玩著硯台。


    芍藥在一旁捧著衣服苦苦哀求,“公子爺啊,求你了,你就把這件衣服換上吧,這是天下城,哪能像你平日裏那樣著裝啊。”


    私底下,芍藥一直都稱喬昀為公子爺。


    “他管老子的。昨夜瞧見蘇妄的個頭身材和我差不多,你去把他的衣服拿兩件過來。”


    天下城是大家,用的筆墨紙硯都是上好的精品,喬昀手中的硯台是天下少有的墨青鎦金硯,市麵上千金難求,幹涸在裏麵的墨汁是百年浮蕨古墨,散發著令人心曠神怡的幽香,喬昀之前不曾見過,捧著硯台聞得起勁。


    “可是,可是芍藥不知道城主住在什麽地方,也,也和他不熟啊。”芍藥都快哭了,蘇妄在洞房之夜給她留下的恐怖印象可是一輩子的心理陰影。


    “煩死了。”喬昀聽得心煩,將硯台扔在案幾上,跳下來走到桌邊坐下給自己倒了杯水,看見芍藥紅著眼眶委屈的看著自己,想起她這些年替自己受了那麽多,又不忍放軟了語氣。


    “你不是說,之前服侍你的那個叫青雀的丫頭是蘇妄的貼身婢女嗎?你找她要不就好了?你以為老子願意穿蘇妄那混球穿過的衣服啊,這不是從峨眉派逃走的時候忘了拿嗎?幹他娘的,真是個惡婆娘,不就是看了一眼嗎,要死要活的,女人真麻煩。”


    芍藥默默的流著眼淚,轉身出門去尋青雀了。


    因為知道昨晚喬昀要迴來,芍藥假裝發了頓脾氣提前將青雀趕迴了她之前住的地方,此時一路尋來,青雀正坐在院子內一臉的委屈和鬱鬱。


    芍藥迎上去說明了來意,青雀一臉驚詫的看著芍藥。


    “夫人一直是我在服侍,你是什麽時候成了她的丫頭,還如此眼生?”


    “昨日才從喬家堡過來,自小就跟在夫人身邊。”芍藥態度親切友好,青雀心裏對她印象不錯,了然點頭,聽聞她的要求又不禁訝然。


    “城主的衣服?夫人要城主的衣服做什麽?”


    “這……夫人的心意,芍藥也猜不透。”芍藥悄悄抹了把汗。


    “也是,主子們的想法我們當下人的確難懂,你等著,我這就迴屋去拿,前幾日剛給城主做了幾件新衣服,還沒來得及交給他,你拿去交給夫人吧,我把屋子收拾了一會兒就過去。”


    芍藥連連道謝,拿了衣服離開,迴到蘭芝苑的時候喬昀正拿著破雲身著單衣在院內舞的虎虎生威,芍藥驚唿一聲撲過去,喬昀忙收了刀,怒瞪著她。


    “往刀上撞幹什麽,不想活了?”


    她使的破雲是四年前從鑄劍神匠吳橋手裏搶過來的,江湖上人人稱頌的絕世好刀,刀身一指寬,雖無美感,卻異顯霸道,恰襯了她飛揚跋扈的氣勢。


    “公子爺啊,芍藥求你了,這些男子玩意兒你就收起來吧,這要讓別人看見了可如何是好啊。”


    喬昀朝地上吐了口口水,將刀入鞘進了屋,放在錦被下麵,一邊聽著芍藥在一旁絮絮叨叨,一邊換上衣服,還真是挺合身的。


    她將長發紮起來用一根青玉簪束在腦後,藏青色的衣衫顯示出高挑修長的身形,晨陽透過窗隙打在銅鏡上,反射到她麵上,微帶小麥色的肌膚氤氳著琉璃般的光芒,雙目如潭,飛揚之氣展現的淋漓盡致,芍藥站在一旁看的都癡了。


    真是,真是好俊俏的男兒啊。


    呸呸呸,什麽男兒,是夫人!夫人!


    她梳洗完畢,迴眼看見芍藥正如癡如醉的看著自己,眼裏閃過一抹挑笑,上前幾步一手按在桌麵上翻身而過,恰恰落在芍藥跟前,食指勾起她的下巴。


    “美人兒,從了爺如何?”


    芍藥麵上閃過一抹酡紅,啐了喬昀一口,“公子爺,你又捉弄我!”


    喬昀大笑起來,眉眼間皆是不羈的張狂,端的是氣宇軒昂,神采飛揚,芍藥心裏滿是濃濃的遺憾,小姐怎麽就身為女兒身了呢,可憐老天戲弄人啊。


    “夫人,青雀給你送早飯來了。”


    屋外響起腳步聲,喬昀轉過身去,便瞧見一身青衣的青雀端著食盤走了進來,溫柔可人的麵容柔柔笑著,雖不如閉月羞花般的絕色美人,卻桃腮帶笑,娉婷秀雅,自有賞心悅目的美感。


    青雀看見一身男子裝扮的喬昀正眼神定定的看著自己,那眼神怪怪的,有點像她每次上街時紈絝混混看她的味道,腳步僵在原地。


    “夫……夫人,你怎麽了?”


    怎麽才一日不見,夫人就如同變了個人似的?又像是夫人,又不像是夫人,青雀滿心的茫然和震驚。


    “青雀姐姐,麻煩你了。”


    芍藥急忙走過去接過她手裏的食盤放在桌麵上,對著喬昀招了招手,“夫人,你不是餓了嗎?用飯吧。”


    青雀愣愣看著嘴角上挑的喬昀走近,不自覺的後退了一步,如同小鹿般驚慌的眼神引的喬昀興趣大盛。


    她飛快的伸手,環住青雀的肩,腳下步子移動帶著她走到桌邊,讓她坐在了自己腿上,在青雀來不及尖叫之時,側著身子將一杯茶水遞到她麵前,語氣輕佻。


    “姑娘,請以成親為前提和本大爺交往吧。”


    “嘭!”


    蘇妄剛一腳踏進門,恰聞她這句話另一隻腳絆在門檻上,極其狼狽的摔在了地麵。


    芍藥恨不得當場暈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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