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丁翎容來了柳府,幾步衝進長安的房內:“柳長安,你要進宮給九公主伴讀了?!”


    長安正在收檢行裝,幾隻檀木箱子放在屋裏,玉芽與綠衣正在長安的指揮下將東西一件件放進去。


    “瞧你急的,這頭上都出汗了,快些坐下,”長安衝著外間喚:“翠羽,方才煮好的茶給丁小姐斟一杯來。”


    丁翎容身邊的小丫頭弓弓正努力要替她脫掉鬥篷,偏丁翎容一揮手將她擋開,一臉的急色:“喝什麽茶?你快些把事情說清楚?這麽大的事,若不是我娘和我提,我竟一點兒也不知道。”


    “是是是,是我的不是,該早些告訴你的,”長安走上前,笑著替她脫了鬥篷,遞到弓弓手裏:“這件事我雖是早就知道了,但是真正定下來也不過這幾天的事兒,我又一直忙著收拾箱籠,竟忘了讓人去告訴你。”


    翠羽捧了托盤進來,上頭擺著一把白底青蓮纏枝的瓷壺並一個小杯子,斟了八分滿的一杯茶送到丁翎容麵前:“丁小姐嚐嚐,這是今年新進貢的雪茶,宮中賜了些給咱們府上,您來得巧,今日小姐恰好讓我煎了一壺。”


    丁翎容哪在意什麽進貢的雪茶,“你知不知道,這九公主可是所有公主裏麵最難伺候的一個。孫芷姐姐曾經進宮,見過這個九公主。聽說她身子不好,脾氣又差,身邊的宮女換了一茬又一茬。你進宮給她伴讀,那可真是……真是,伴君如伴虎了。”


    長安笑道:“你又亂說話,什麽伴君如伴虎。我這次去伴讀,咱們見麵的機會就少了。你的言談舉止,務必要小心一點,萬不要著了別人的道。”


    “你倒擔心起我來了,我要是像那些大家閨秀一樣行不動裙笑不露齒,那可真真要把我憋屈死”翎容瞪她:“倒是你,你這幾年都要被困在那個籠子裏,早晚都會悶出病來。”


    長安心頭一暖。翎容與別人都不同。關心的隻是她被關在那個方寸之地,悶出病來。


    “也隻有你,才會覺得那裏是個籠子。”她掩嘴而笑,“今日既來了,好歹要在我這裏用了飯才走。”


    “你不說我也是這般打算的。”


    看到她一臉的“理當如此”,長安雖然一笑。心裏卻浮上一絲憂慮,就像晴空裏飄來的一片烏雲。覆在心上揮之不去。前一世丁翎容於十七歲上香消玉殞,這其中與柳微然也脫不開關係。


    原本她想著細細籌謀,慢慢化解,叫翎容在不知不覺中度過此劫。如今一切卻都像脫了韁的馬車。朝著她不知道的方向奔去。


    她既不能阻止柳微然入府,又不確定前世翎容十七歲的事情會不會提前發生,心中糾結萬分。卻又不好流露出什麽。


    到了午間用膳的時辰,顏氏知道丁翎容來了。早已差人將飯菜備下,送到閣水居來。


    兩人在屋內邊吃邊聊,丁翎容又問起柳明月母女的情況:“那日的事情已經傳開了,虧得你當場揭穿了她們的陰謀,否則如今身敗名裂的就是你了。”


    長安笑道:“祖父已經將姑媽和表姐送到庵裏去修身養性了,希望晨鍾暮鼓能讓她們磨磨性子。”


    “這法子秒極了,”丁翎容拍著手道:“我還以為柳老大人也是個古板的老學究,沒想到這整人的手段竟這般高明。”


    兩人正說笑著,青紋走了進來,朝著兩人福了福身子,然後才向著長安道:“小姐,阿容在外頭求見,您看?”


    長安尚未發話,翎容倒來了精神,“這個阿容,不就是那日幫著你姑媽作證的丫頭嗎?她怎麽在你這?”


    長安道:“你不覺得這個丫頭很聰明嗎?”


    “聰明是聰明,但聰明的不是地方,這樣的丫頭放在身邊,還不得累死,”丁翎容皺著鼻子道,“還是像弓弓一樣就好。”


    “我也不是要把她留在身邊,而是為我妹妹找的丫頭。”


    “妹妹?”丁翎容驚異道,“你糊塗了?阿修可是個小子。”


    長安苦笑道:“此事說來話長,我待會再解釋給你聽。”於是吩咐把阿容帶進來。


    三日前,長安從顏氏那裏將阿容領了迴來,便一直叫青紋看著她。


    此時,阿容換了新的衣裳,頭發齊齊整整地盤在腦後,眉目之間有一種壓不住的喜悅之情,一進門就拜倒在地:“多謝小姐相救,阿容必定盡心侍奉小姐。”


    長安見翎容早已放了筷子,興致勃勃地準備看戲,便吩咐著將餘下的菜飯撤了。


    等到桌上收拾幹淨了,翠羽又倒了兩杯茶來,長安這才開口道:“你的傷可養好了?”


    阿容扣頭道:“小姐心明如鏡,阿容的事情瞞不過你,如今身上的舊傷也已經痊愈了。”


    她早知身上的傷瞞不了太久,索性也不裝出嬌弱的樣子,但話裏又點出自己確實是被虐打過的。


    “你出來三日,想必也知道姑媽和表姐去了尼庵修養。”


    阿容點頭道:“這是姑奶奶和表小姐的福分。”


    長安笑道:“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福分,阿容可知道你的福分是什麽?”


    “我的福分是小姐給的。”阿容伏在地上。


    丁翎容飲著茶,眼珠轉來轉去,看看長安,又看看跪著的阿容,一臉的疑惑。


    “你今年十六,尋常人家的丫頭到了這個年紀,配婚的配婚,發出府去的也不少,”長安道,“你又有什麽打算?”


    阿容連連扣頭:“隻求在小姐身邊伺候,不不敢做什麽妄想。”


    “這也不是什麽妄想,你瞧,我已經給你備下了一份禮物。”長安起身從櫃子裏取出一隻木匣子遞給阿容。


    阿容小心地接過打開,裏頭是三張薄紙。一張是長州名妓秋蓉死後的銷戶文書,一張是阿容的戶籍證明,還有一張是阿容自願賣身為奴的賣身契。


    “這,這……”阿容顫抖著聲音。


    秋蓉的銷戶文書,是三日前顏氏交給長安的。早在秋水被鞭笞致死之後,顏氏為絕後患,就已經將秋水秋蓉兩人的戶籍文書都弄到手裏了。


    而阿容的戶籍文書和賣身契,則是長安央了柳晏弄來的。


    長安將木盒取迴,交給青紋,不慌不忙地問:“這份禮物,你可還喜歡?”


    “喜歡,喜歡,”阿容眼裏含著淚,叩頭道:“小姐有什麽吩咐,婢子一定萬死不辭。”


    “我要你去伺候一個新主子。”長安眯起眼望向前方:“務必要小心伺候,若是缺了什麽短了什麽,要及時地告訴青紋。”


    阿容是從青樓那種龍蛇混雜的地方出來的,長安雖說的隱晦,她卻一下子就明白了,這是要她去作探子,為長安打探消息。


    她抬頭,看了眼青紋懷中抱著的木匣子,那裏頭的三張文書,可以幫助她今後清清白白,光明正大地做人。


    “小姐所命,婢子自當遵從。”半晌後阿容終於下定了決心。


    長安笑道:“這樣很好,到了新主子那,定要殷勤伺候,你這樣聰明,我想不用我教你怎麽做了罷。”


    阿容點頭:“婢子懂得。”


    待阿容去後,翎容放下杯子道:“這事兒可真真奇了,你快給我說道說道。”


    長安並不打算瞞她,便將盧二娘與柳微然大鬧柳府,柳晏欲讓柳溫明將其收作義女的事說了出來。“這個‘妹妹’品性太成問題,我又將要入宮,不知何日才能迴來,心裏總是不放心。思前想後,將阿容送給她,豈不是兩全其美?”


    “這樣的人,遠遠地打發了才是,柳老大人怎麽反而……”丁翎容半是不忿半是不解地道。


    “祖父行事,自然有章法。”長安輕描淡寫地帶過,又正色道:“我有件事要求你。”


    “你說就是。”


    “我入宮之後,你便不要再來我們府上了,若是以後在外麵見到我那個‘妹妹’,也遠遠地避開。”長安緊緊抓著翎容的手道。


    “做什麽這麽緊張,她難道還能把我吃了不成……”丁翎容有些好笑,但見長安臉上擔憂焦慮的表情卻不是做出來的,一時倒怔住了。


    “好了好了,我答應你就是,你都不在柳府了,我還來這裏幹什麽?”丁翎容翻了個白眼道。


    長安舒了一口氣:“你可是個女中豪傑,日後要做女將軍的,一言既出,決不能反悔啊。”


    “神神秘秘的,也不知道是不是中邪了。”翎容嘟囔道。長安得了她的保證,也不去計較丁翎容的抱怨。


    及至傍晚,晚霞燒紅了整片天空,長安親自將翎容送到柳府門前:“這怕是進宮前咱們最後一次見麵了,往後要像這樣常來常往就難了。你務必要珍重,我知道你不是個能忍耐的人,但遇事也要掂量掂量,好漢不吃眼前虧,一切都要以你自己的安全為優先考量才是。”


    “你今日怎麽這般囉嗦,”丁翎容睨著她:“我在自己家中,你還有什麽不放心的。倒是你,進了宮隻怕是又悶又險。不過你放心,每年命婦進宮參拜兩宮娘娘的時候,我和阿芷姐姐會去看你的。”(未完待續)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廢嫡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十天氏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十天氏並收藏廢嫡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