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皇子妃胡錦蓉抱著孩子怔怔不說話,奶娘站在一旁,不安極了,小心翼翼地上前,「皇子妃,您把小皇孫給老奴抱著吧,您這都抱一個時辰了。」


    胡錦蓉看了一眼懷裏睡得極為安穩的孩子,冷冷地瞥了她一眼,「不用!」頓了一下又道:「以後不許再喊小皇孫,都改了,稱小主子。」


    這些日子兒子的病足夠她看清事實了,夫君,一想到那個曾對著她柔情蜜意的男人,她心中就無比酸澀,想哭,更想甩自己兩巴掌,都是她對夫君太過信任,才害得兒子險些丟了性命。這怕是她此生唯一的兒子了呀!


    夫君靠不住了,娘家?她已經把娘家連累得夠慘了,連長兄都到那窮山惡水的地方外任了,她還有什麽臉麵去求父親?即便她豁出臉麵,父親怕是也管不了她什麽了。現在看來她唯一能求的也不過是聖上了,還稱什麽小皇孫,戳聖上的肺管子嗎?


    胡錦蓉苦笑,以往她也是魔怔了,夫君都被圈禁了,哪裏還有什麽小皇孫?不過是個罪臣之子罷了。她能平安地把他生下來,都是聖上仁慈寬宏大量,不然隨便一個小意外,怕是就腹死胎中了。


    以往她怎麽就看不明白呢?胡錦蓉無比懊悔。以前她對四皇子有多深情,現在就有多恨。不僅恨他,還恨自己,恨自己眼瞎心盲。


    奶娘囁嚅著,好半天才有鼓起勇氣,勸道:「小主子已經睡熟,要不您把他放在床上吧。老奴在這看著,不錯眼地看著,保證不會讓任何人接近小主子。您都熬了兩天了。」要是皇子妃的身體再垮了,她們這些奴婢可怎麽辦?


    胡錦蓉依舊不動,反而對奶娘皺著眉頭,冷著臉道:「噓,噤聲,當心驚醒了寶兒。」她的寶兒好不容易才睡熟的,她再累,胳膊載酸也捨不得把他放下。看著兒子明顯瘦了一大圈的小臉,胡錦蓉的眼淚吧嗒吧嗒往下掉。


    奶娘見主子落淚,就更加不敢說話了。


    就在這時,胡嬤嬤端著藥碗走了進來,被唬了一大跳,「皇子妃您這是怎麽了?可不能落淚,雖然出了月子,可還得仔細別落下了毛病。」她把藥碗往桌上一放就走過來。


    奶娘好似看見了救星,「胡嬤嬤,您快勸勸皇子妃吧,這都抱了一個時辰了。」


    胡嬤嬤一聽更不得了了,伸手要去抱孩子,「皇子妃,您把小皇孫給老奴抱著吧。」


    胡錦蓉也沒給,又把剛才的話重複了一遍,「嬤嬤,以後莫再喊小皇孫了,都喊小主子吧。」


    胡嬤嬤一怔,隨即苦笑,「也好!」又道:「皇子妃,還是老奴來抱吧,您要是累垮了,小主子靠誰去?」


    許是這一句戳中了她的心思,胡錦蓉這才把孩子交給胡嬤嬤手中。胡嬤嬤看了一眼桌上的藥碗,道:「皇子妃,您看是不是把小主子弄醒喝藥?」


    胡錦蓉看了看藥碗,又看了看熟睡的兒子,果斷搖頭,「不了,擱那吧,等寶兒醒了再喝。」之前都整天整夜地折騰,好不容易現在睡得安穩,就讓他睡吧,藥涼了可以重煎。


    「也好!」胡嬤嬤低頭看了一眼孩子,也不想強行把他弄醒。之前孩子整日整夜的啼哭,她的心都跟著揪了起來。「皇子妃,您趕緊休息一會吧。都跟著熬了兩天了,瞧您眼裏都有血絲了。」她心疼的勸道。


    胡錦蓉想了想,脫了鞋就躺床上了。奶娘一見沒她什麽事,忙告罪一聲退下去了。


    胡嬤嬤看著這一大一下兩個人,心裏直嘆氣。四皇子以前待皇子妃多好呀,怎麽說變就變了呢?皇子妃以後這日子可怎麽過呀?胡嬤嬤是瞧著胡錦蓉長大的,特別為她發愁。


    「嬤嬤,虎毒不食子,你說他怎麽那麽狠的心呢?」閉著眼睛的胡錦蓉怎麽也睡不著,不是不困,而是一閉上眼睛就看到四皇子把寶兒衣裳解開的那一幕。


    胡嬤嬤對上胡錦蓉的目光,張了張嘴,勸說的話卻怎麽也說不出來,最後隻好道:「您還是想開點吧!您還有小主子呢。」


    「剛來那天我就覺得他不對勁,你還勸我說男人頭一迴做父親都那樣,我怎麽就沒多留意一些呢。」胡錦蓉無比後悔,她要是多留意些,那個畜生也不能屢屢得手,她就是太信任他了呀!她永遠也忘不了他獰笑著把已經病了的寶兒的衣裳全剝開的情景,還有那句「小東西,命還挺大的。」之前寶兒病了,她還當是換了地方不適應,沒想到卻是那個人作孽。她的寶兒受了那麽多的罪啊!


    胡嬤嬤也很懊惱,「都怪老奴,老奴——」她哪裏想到四皇子會對自己的親生兒子下手呢?


    「不怪嬤嬤,誰能想到他那麽不是人呢?我之前不也——」她的聲音幹澀,說不下去了。她眨了眨眼睛,那眼淚逼了迴去,為那麽個人掉眼淚太不值得。嬤嬤說得對,她還有寶兒,那個人靠不住,她更得振作起來,她得保護寶兒,好好把他養大。


    「皇子妃,現在有聖上派的太醫,小主子才能好起來。以後太醫迴宮了,四皇子再——咱們可怎麽辦啊?」胡嬤嬤想到這個問題可愁了。皇陵這地方,別說比四皇子府了,就是比道觀都多有不如,要不是有太醫過來,她們手裏連藥材都沒有。


    胡錦蓉也想到了這一點,臉色越來越冷,咬著牙道:「大不了我就和他拚了,反正我是不會再讓他傷害寶兒的。」


    胡嬤嬤嚇了一大跳,忙朝門口看看,壓低聲音道:「皇子妃,您可千萬不能衝動啊!您要是有個三長兩短,小主子不更沒著落?」


    想了想又道:「皇子妃,老奴說句逾越的話,能不能求求聖上,咱們還迴道觀得了,那裏安全不說,就是條件也好上一些。在這兒,老奴日日都膽戰心驚的。」遠遠瞧見四皇子她都渾身發抖,還有四皇子身邊跟著的那個老太監,一雙老眼陰沉著,比他的主子還令人膽寒。


    「老奴仔細想過了,其實聖上還真挺寬厚的,不然四皇子哪能到這會還活得好好的。」胡嬤嬤的聲音壓得更低了,換個心狠多疑的主兒,依四皇子這樣不安分的作死,墳頭的草恐怕都長多高了。「您求求聖上,她也是女人,又是長輩,總歸心軟好說話一些。就算不給您體麵,也得顧念小主子三分吧?他到底是皇家的子嗣,皇家現在子嗣少,金貴。」她給出著主意。


    胡錦蓉眼神閃了閃,也壓低聲音道:「嬤嬤跟我想到一塊去了,不瞞嬤嬤,隻要聖上能讓寶兒平安長大成人,就是讓我做什麽都行。」對四皇子死心的胡錦蓉現在一顆心都撲在兒子身上了。


    「誰說不是呢?」胡嬤嬤戚戚然點頭,女人做了母親,哪有不疼自個骨肉的?就是畜生,還知道護著自己的崽兒呢,怎麽四皇子就這般的沒人性?皇子妃攤上這麽個夫君,也是可憐啊!


    四皇子在屋裏暴躁地走來走去,一個小宮女戰戰兢兢地走進來,四皇子喝問,「皇子妃呢?怎麽沒過來?」


    小宮女垂著頭害怕地迴答,「迴殿下的話,皇子妃正給小皇孫餵藥,不得閑過來。」


    四皇子嘭的一下就把桌子踢倒了,桌上的茶盞摔了一地。那小宮女嚇得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殿下饒命,殿下饒命!」


    四皇子本就心煩,現在更心煩了,一腳把小宮女踢出老遠,「滾下去!」


    「謝殿下開恩。」小宮女忍著疼痛爬起來,忙不迭地出去了。到了避人處她才靠著牆掉眼淚,還不敢哭出聲。


    殿下的脾氣越來越壞了,上個月跟她一屋的紅兒就是被殿下一腳踢破了內髒沒的,現在又輪到她了嗎?可她不想死啊!想到沒有保障的未來,小宮女恐懼地眼淚掉的更兇了。


    王公公撩了撩眼皮子,勸道:「殿下息怒!」本來他就對殿下所行之事不大讚同,現在四皇子妃賭氣不願意過來,這不是很正常的嗎?哪個做娘的會不疼孩子?殿下不想著辦法好生把人哄轉迴來,還在這兒發脾氣——王公公想來就嘆氣。


    四皇子正在氣頭上,「息怒?我息不了!給她三分顏色她就開起染坊了,也不想想沒有我她算什麽?她心疼孩子,怎麽就不知道心疼心疼我?待以後——她要多少兒子沒有?婦人之見,頭髮長見識短!」他又把倒地的桌子狠踹了幾下,好似那是四皇子妃似的。


    王公公慢悠悠地說了句公道話,「殿下,皇子妃心疼小皇孫並沒有錯,那是她十月懷胎生下的親骨肉。」頓了下又道:「您把話跟皇子妃分說明白,夫妻一場,她還能不幫著您?您這般擅作主張,傷了她的心!殿下哎,皇子妃她是個婦人,心腸軟,兒女情長是難免的。」


    四皇子依舊怒氣未消,「是她的親骨肉,難道就不是我的嗎?那也是我的兒子,我他媽的就是畜生不心疼嗎?這不是沒辦法了嗎?成大事者不拘小節,兩害相權取其輕,這點道理都不明白嗎?」四皇子握緊了拳頭,「我跟她分說明白?嗬,王公公你是沒見她看我的眼神,恨不得能把我生撕了,怎麽說的明白?」


    這個拖後腿的婦人,要不是她鬧,怎麽會被太醫和聖上的心腹女官撞見?她不想著怎麽描補,還跟他拗了起來,真是氣死他了!


    於太醫迴宮交旨,臨去前又躊躇起來,似有話要說。


    阿九眉梢一揚,道:「於愛卿還有何事?」


    於太醫又轉迴身,拱手道:「聖上,四皇子妃托臣給您帶句話,臣一時心軟——」他也是瞧著四皇子妃母子倆太可憐。


    阿九哂笑一聲,「於愛卿見慣了生死,心腸還這般軟,也是少見。」


    於太醫臉色一變,慌忙跪下請罪,「聖上恕罪!」冷汗就滴下來了,心中後悔不該一時心軟答應了四皇子妃。


    阿九斜睨了他一眼,又笑了一聲,漫不經心地道:「起來吧,朕又不是暴君,愛卿這般驚懼做什麽?哦,對了,四皇子妃托你給朕帶話是吧?帶了什麽話?」


    於太醫頭皮一緊,忙道:「四皇子妃求聖上您給那孩子一條活路,不求什麽富貴,隻要有口飯吃能平安長大就行。隻要聖上您答應她所求,她願意立刻遁入空門,為聖上您吃齋念佛,保佑您永世長安!」


    阿九屈指敲擊著龍案,不語。立在下頭的於太醫忐忑不安,半晌才聽到聖上開口,「朕知道了,你退下吧!」


    於太醫如蒙大赦,忙謝恩退了出去。出了禦書房才鬆了一口氣,女帝的威嚴日盛,以後他可不能隨便心軟,不然最後害得還是自己。


    阿九一直瞧著龍案,然後索性身子後仰,把雙腿伸到了龍案上,若有所思的樣子。


    張穆雅遲疑著,還沒開口,桃花就先說話了,「聖上,您不會是想養那個孩子吧?他可是四皇子的兒子。」


    阿九迴過神來,見桃花和張穆雅都目含擔憂的望著她,不由笑了起來。「朕便是養了他又如何?朕既然敢養他,就不怕他將來反噬。」孩子就是一張白紙,怎麽養還不在於他嗎?看桃花被她養得多好呀!養個孩子的自信她還是有的。何況有那樣的一個親爹,簡直都是在幫她。


    桃花不贊同,「聖上,我知道您的能耐,可為什麽要冒險呢?」


    張穆雅也勸,「是呀,聖上,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呀!」


    阿九擺擺手,「你倆不用再說了,朕拿定主意了。」頓了一下,又像是故意般的幽幽嘆氣,「朕是女人,難免心腸軟,難免兒女情長!」


    桃花和張穆雅嘴角齊齊一抽,聖上您是女人不假,可心軟是個什麽鬼?兒女情長說的是您嗎?鎮北將軍還差不多。


    皇家庵堂裏,一身緇衣的胡錦蓉跪在蒲團上做早課,她的身邊跟著同樣一身緇衣的胡嬤嬤,她正一臉複雜地看著她。


    「皇子妃——」胡嬤嬤才剛開口,就被胡錦蓉打斷了話頭,「這裏沒有什麽皇子妃,貧尼了凡。」


    胡嬤嬤眸中閃過心疼,嘆了一口氣,重新開口,「主子,不是可以帶髮修行的嗎?您怎麽把頭髮都剃了呢?侯爺和夫人要是見了該多傷心啊!」她的主子那一頭秀髮多好,又黑又亮還多,跟綢緞一般,梳什麽樣的髮髻都不用假髮。


    胡錦蓉垂著眸子,「都已跳出紅塵,還留那煩惱絲做什麽?」聖上答應讓寶兒平安長大,雖然寶兒被帶離了她身邊,但隻要寶兒好好的,她還求什麽?她就在這庵堂了每日誦經念佛敲木魚,為聖上祈福,為她的寶兒積德。她剃度一是表示自己向佛的決心,另一個也是為了讓聖上放心。


    胡嬤嬤又嘆了一口氣,「主子啊,聖上不是答應讓您一年見一次小主子的嗎?您怎麽就拒絕了呢?您就不怕——」她一點都想不明白。


    胡錦蓉的眼神平靜無波,「他好好的就行,我見他做什麽?徒惹傷心罷了。我是什麽牌麵上的人物?聖上犯不著騙我。聖上的胸懷寬廣著呢,嬤嬤,以後這樣的話就不要再說了。」


    頓了頓她又開口,「嬤嬤還是迴侯府吧,全沒必要跟著我留在這庵堂。」


    胡嬤嬤卻道:「老奴連一個家人都沒有,迴侯府做什麽?老奴就留在這陪著主子吧!這裏也好,清靜!」她要是走了,主子可怎麽辦呢?


    胡錦蓉見勸不過,就任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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