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這是怎麽了?」桃夭望著書房緊閉的房門,臉上有些擔憂。自昨天公子接了一封書信自己關書房裏了,一直沒有出來,連晚飯都是送書房裏頭吃的。


    「沒怎麽,寧非來的信,公子可能一時感慨了吧?」桃花嗑著瓜子隨意說道。


    「寧非?」桃夭低聲重複了一遍這個名字。


    桃花便湊近她的耳朵壓低聲音道:「他才是徐大將軍的嫡長子,跟咱家公子算是生死之交吧,不然以咱們公子怕麻煩的性子會替他與徐大將軍那隻老狐狸周旋?」


    瞥了一眼蹲牆根玩螞蟻的小豆子,小嘴一努,「喏,寧非的小奸細。」她還記著小豆子給寧非送信的事呢,雖然現在沒送過了,但桃花可沒忘。


    桃夭剛要問怎麽迴事,就聽屋內公子喊桃花。


    「來了!」桃花大聲應了一聲,一邊拍掉身上的瓜子殼,走過去推門而入,「公子,什麽事?」


    「把這封信給桃樹送去。」阿九遞了一封信給桃花,「再把你手頭的銀票給他一半。」


    聽到後一句的時候桃花的手頓了一下,卻什麽也沒問轉身就出了書房。


    阿九依舊坐在書房裏沉思,桌案上攤放著寧非的來信,他的信一如既往的絮絮叨叨,他在信中寫道:漠北今年冬天特別寒冷,才剛入冬就有人凍死了;還說匈奴擾邊特別頻繁,將軍身邊的親兵三人一撥輪流外出巡邊,他都輪到四次了,當然也弄迴了不少好東西;最後說到舒伯,舒伯的傷腿一遇到雨雪天氣就疼得走不了路,他正盤算著把舒伯送到京城來——


    都是些家長裏短,可阿九卻從中覺察到漠北形勢的緊張,漠北天寒,邊城都凍死了人,那匈奴那邊呢?就算匈奴人皮糙肉厚挨凍,那牛馬呢?應該也凍死了不少吧?匈奴又不種莊稼,全靠著吃肉過活,沒了食物可不得南下搶掠大燕邊民?難怪寧非他們巡邊這麽頻繁,寧非與舒伯相依為命那麽多年,若不是形勢不好他不會想著把舒伯送走,看來漠北將要有一場大戰了。


    若真的有戰爭,估計會波及京城,他還是提早做些準備吧。所以他讓桃樹下江南去收些糧食藥材備用,別真到眼前再抓瞎了。其實阿九更多的是想著寧非了,他盤算著要是漠北起了戰火,他給寧非送一批糧食過去,這不也是寧非的功勞嗎?那樣他是不是就能早些升上來了?


    此時的寧非正趴在冰冷的地上緊緊盯著遠處的一隊匈奴人,近了,已經可以看清他們的人數了,二十三人,全都騎著高頭大馬,這可是上等的好馬呀!發財了,寧非興奮地雙眼放光。


    更近了,馬上端坐著的匈奴人都能看清了,絡腮鬍子,披散著頭髮的,滿頭小辮子的,個個都五大三粗兇神惡煞。


    可寧非和他帶來的人一點都不怕,相反個個眼底放光,近一個月啦他們已經幹掉五十多個匈奴人,搶了二十多匹好馬,人人都發了一筆不小的財呢。這一迴再幹掉這二十多個匈奴又能有不少收穫,迴到邊城換了糧食,家裏的老小就不用餓肚子了。


    「都給老子穩著點,放他們進了射程再動手,招子擦亮點,不許放空箭!哪個放了空箭迴去加練一千。」寧非低聲下著命令。


    「放心好了寧頭,咱們兄弟哪迴掉過鏈子?」趴在他身邊的兄弟們紛紛道,眉宇間不乏驕傲。在寧非魔鬼般的訓練之下,他手底下的人早就個個都成了神箭手,騎在馬上百發百中。


    等這一隊匈奴人都進入了射程,寧非大喝一聲,「射!」


    箭羽如蝗蟲一般射向毫無防備的匈奴人,他們有的當場栽下馬,有的忍著疼痛哇哇大叫,還有的竭力控製受驚的馬匹,四處搜尋著敵人所在。


    一輪箭羽過後,寧非提著陌刀搶先躍了起來,他領著一隊人直奔匈奴人而去。張石領著另一隊去收攏馬匹。匈奴人的馬都是極好的,比大燕的戰馬要高大強悍,要是跑了傷了多可惜?寧非和張石配合默契,一人殺敵,一個收馬,他們小隊是帶迴馬匹最多的。


    半個時辰後,寧非直起腰狠狠的吐了一口吐沫,看了一眼越來越低的雲層,大聲喝道:「收隊,迴營。」


    眾人手裏提著匈奴人的人頭,按著懷裏揣著的從匈奴人身上搜到的銀子,興高采烈地打馬而歸。走在路上的時候雪花就落了下來,眾人歡唿著絲毫不覺得寒冷,寧非卻麵無表情,心頭浮上了擔憂。


    漠北下雪是常事,可今年的雪特別多也特別大,一下就是三五天。寧非聽苗將軍說過,天越冷,匈奴就越不安分。寧非倒是不怕匈奴人,他清醒的知道他若是想出頭唯有戰爭,隻有立下軍功他才有機會爬到更高的位置。


    可寧非還知道漠北經不起戰爭,說是十萬大軍,其實真實人數也就六七萬,軍餉撥不下來,兵器更是差得要命,有一部分還是幾年前的,刀刃都卷了,如何殺敵?近來苗將軍都愁得整宿整宿睡不好覺,一趟趟往京中派人要糧食要兵器,卻一點迴音都沒有。


    寧非這才明白將軍並非表麵那麽風光威武,大燕的官場也並不是他以為的那麽清明,震驚憤怒之後寧非越加成熟而沉默了。他現在就想著把舒伯送走,舒伯跟著他一天福都沒享到,他不能讓他老年再經受戰火。


    年前禮部出了一則消息,說是來年的春闈要增考一科算學,此消息一出,天下舉子譁然,大家讀四書五經琢磨策論都覺得時間不夠,哪個還有精力去學旁門左道的算學?


    現在朝廷說要考,舉子們再不情願也沒辦法,隻好臨陣磨槍,找來算學方麵的書籍突擊一番,心裏其實一點都不抱希望。


    這也導致京城乃至各地算學方麵的書籍全部售罄,算學方麵的書籍本來就不多,下手遲的哪裏還能買到?有幸買的書籍的,翻開一看,頓時傻眼了,書上的字都認識,內容也能理解,可要問講的是什麽卻不知道,想要找個人請教也找不到。


    這算學到底怎麽考?舉子們見麵都一臉苦笑。


    這是對大多數人來說的,對於阿九來說考算學卻是好事。他簡略地翻了一遍這個時代的算學書籍,心中大體有了數。算學這一科考得再難,難道能難過大學裏的高數微積分?


    阿九是沒把算學當一迴事,相反他還把算學當成加分的科目,他即使再天資聰慧,正兒八經的用功時間也不到一年,與那些苦讀十幾年幾十年書的舉子是不能比的,他本來心中還非常忐忑呢,現在一說要考算學,他可算是鬆了一口氣了。


    徐其昌卻十分慎重,他搭上了大人情請戶部尚書,也就是李俊傑他爹指點阿九算學。戶部尚書在顧宅呆了兩個時辰,眼神發直迴去了,滿臉慚愧地對徐其昌道:「大將軍,令公子天縱奇才,下官實在慚愧,有負所託啊!」


    徐其昌忙問怎麽迴事,還以為那臭小子不服管教把戶部尚書給氣著呢。


    戶部尚書一臉羨慕地道:「令公子在算學上頭的造詣比下官都深,下官實在指點不了他什麽。」想起在顧宅被虐的過程,他是既高興又羞愧。他進戶部十多年,人送綽號「金算盤」,可算盤打得還不如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徐大公子不僅能左右手同時打算盤,而且兩隻手算得還不是一道題,光是這一心二用就十分了得了。徐其昌上輩子是燒了高香了才能有這麽個爭氣的兒子。


    戶部尚書迴到府裏,正好撞見兒子搖頭晃腦從外頭迴來,頓時氣不打一處來,成天在外頭詩會文會的,銀子沒少花,學問卻沒見長。同樣是兒子,人家徐其昌的兒子怎麽就那麽有出息呢?


    有了比較,剛受了刺激的戶部尚書看自己兒子可糟心了,吩咐自己身邊的長隨道:「打今兒起你去看著大少爺讀書,一直到春闈,不許他出門。」有對愣在原地的李俊傑道:「瞧瞧人家兒子,再瞧瞧你那熊樣,老子怎麽生出你這麽個不爭氣的兒子?剛才的話都聽到了?敢偷跑老子就打斷你的腿。進不了二榜看老子怎麽收拾你!」說完轉身就走,他要是再多看那蠢兒子一會他怕自己忍不住動手,氣死了,他也沒比徐其昌差多少吧?兒子怎麽就差那麽多呢?


    李俊傑目瞪口呆,爹剛才說什麽?讓他在府裏苦讀不許他出門?還要求他要考中二榜?天哪,還是讓他死了吧!秋闈他是幸運才吊了個榜尾,春闈他要是能中個同進士就是祖墳冒煙了,還二榜呢?爹怎麽敢想的?打死他也考不上啊!李俊傑欲哭無淚地淩亂著。


    托阿九的福,張書文四人倒是不缺算學書籍,因為有扛過包打過零工當過帳房先生的柳春堂在,淺顯一些的題目倒也能弄懂,但稍深一些就跟看天書似的。四人捧著書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臉的茫然。


    半晌後,柳春堂試探著道:「張兄,要不去問問顧公子?」再不濟人家也能請個精通算學的夫子,總比他們這麽胡亂摸索強點吧?


    唐斌和孟修竹也都看向張書文,眼底帶著期待。


    「行,我就再厚著臉皮去一趟。」他雖不想再麻煩阿九,但一想到家裏辛苦的爹娘姐弟,頓時就下了決心。


    張書文跑了一趟顧宅,把桃花帶迴來了。


    柳春堂三人迎上來,急切地問:「顧公子怎麽說?」


    張書文還有些蒙圈呢,「顧兄讓桃花姑娘過來為我等解惑。」


    柳春堂三人也蒙了,看向一旁站著的漂亮小姑娘,根本就不相信她懂算學。這也怪不得他們不信,他們這些舉人老爺都弄不懂的題目,難道桃花就會?一個小丫頭片子還能比他們這些苦讀十多年的大男人還有能耐?這莫不是顧公子的藉口?


    桃花見他們都不信,嘴巴一撅,道:「不相信我會算學?來來來,哪題不會我給你們講講?我可是公子教出來的。」


    四人對看一眼,眸中均有懷疑,難道桃花姑娘還真會算學?還是柳春堂心思轉得快,笑著指著攤放在桌上的書上的一題,道:「這一題還請桃花姑娘指教。」


    桃花瞧去,「今有雞兔共同籠,數頭共有三十個,數腳共有八十八,求問籠中雞兔各多少?這還不簡單,雞有十六隻,兔子有十四隻。」桃花一口就說出了答案。


    四人吃驚極了,因為桃花的答案是正確的,和之前他們四個用了半個時辰的時間解答出來答案是一樣的。


    他們用了半個多時辰,桃花卻張口就說了出來,難道是碰巧蒙對了?四人對看了一眼,唐斌又指了一題。


    還是雞兔同籠的題目,桃花還是一口就說出了答案,「這等雞兔同籠的問題解答起來是有技巧,要——才行。」桃花得意地炫耀著阿九曾教她的解題方法。


    四人都不是笨人,一聽就明白了,「哦,原來這麽簡單呀!真是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多謝桃花姑娘,以後就打擾桃花姑娘了。」這才相信桃花懂算學,對阿九也更加敬佩了,連身邊的丫鬟都會算學,那阿九在算學的造詣豈不是更精深?


    桃花卻道:「既然相信了那就快點開始吧,把你們教會了我還得早些迴去呢,我不在,公子身邊連個使喚的人都沒有,桃夭姐姐泡的茶都比不上我呢。」桃花又得意又傲嬌。


    四人一聽這話,都覺得不好意思,下定決心要認真學讓桃花早些迴去。


    桃花教了他們加減乘除和應用題,精深的就沒教,因為用不到。其實這些是觸類旁通的,掌握了規律就容易多了,加上他們四個既然能考中舉人,那就是勤奮又聰慧的。桃花教過後,他們慢慢摸索,倒也真的打開了算學大門,雖然不能和阿九比,但相比其他人已是領先了。


    說起為什麽增考算學,其實這是聖上昭明帝的意思。今年也不知是怎麽了,諸事不順,先是春上兩個地方鬧旱災,接著七八月上頭西南又鬧起澇災,漠北和南疆也不大安穩,要錢要糧要兵器的摺子是收了一大堆。


    昭明帝是個明君,他本是先帝的第七子,雖然也是中宮嫡出,但他前頭還有兩個一母同胞的親兄弟呢,按說皇位無論如何也是落不到他頭上的,怎奈當初皇兄們爭得太厲害,前頭包括太子在內的六個兄長死的死,殘的殘,先帝又被兒子氣得一命嗚唿,這才被昭明帝撿了個漏,十四歲登上皇位。


    初登皇位時,他還是個懵懂少年,根本壓不住朝臣,朝政都把持在權相手裏。昭明帝忍辱負重,花了幾年的時間布局才剷除了權相把權利收迴自己手中,他勵精圖治嘔心瀝血才有了大燕如今的局麵。國庫雖比他登基時豐盈一半,但家底還是太薄,尤其是遇到天災兵禍之年。


    地方問朝廷要錢要糧,昭明帝就得壓著戶部,可戶部的窟窿還沒補好呢,哪裏拿得出這麽多錢糧?昭明帝問起時,少不得推脫,說帳還沒有盤完。


    三五天盤不完,十天半月盤不完,還能兩個月都盤不完嗎?昭明帝怒了,大罵戶部都是做什麽吃的,連差事都當不好!若是不會算帳朕找別人替你們算。恰逢來年就是春闈年,昭明帝一怒就增考了算學一科,想選些算學上的人才。你戶部不是說事務紛亂繁雜的嗎?你們幹不了朕找有能耐的人替你們幹!


    ------題外話------


    又晚了,(捂臉)和和明天盡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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