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小三的聲音漸漸弱了下去,半天才冒一下頭,阿九見狀心知差不多了,足下一點便如鵬鳥一般飛出,拎起水中的徐小三連力都不用借就迴到了岸邊。阿九的手一鬆,徐小三就讓如一灘爛泥一樣趴在地上劇烈地咳嗽起來,咳出了不少水來。


    在鬼門關走了一遭的徐小三對阿九可懼怕了,稍有力氣就躲到了他家侍衛的身後,催促道:「走,快走,迴府。」外麵可太怕了,這個人就是個魔鬼,太可怕了!不,他好歹也是大將軍府的公子,不能就這麽算了,他要迴去找娘幫他出氣。


    阿九也沒攔著,任由他們離去。


    阿九也準備走人了,他此行的目的就是接小豆子,現在不僅接到了小豆子,還拜見了雲海大師,任務完成,自然該迴去了。


    這一下三撥人走了兩撥,隻剩安慧茹領人還愣在原地。


    「小姐,咱們也迴吧。」玲瓏見安慧茹半天沒反應便忍不住上前提醒,卻被嚇了一大跳。隻見她家小姐迷濛著雙眼,似乎沉醉在夢境中一般。


    「小姐,小姐您怎麽了?」玲瓏心頭驚駭,忍不住揚高了聲音,引得其他的下人都看了過來。


    安慧茹嘿嘿笑了兩聲,「玲瓏,他跟我說話了,他誇我仗義直言,嘿嘿,他誇我了!」她臉上的表情似笑,又似哭,跟得了失魂症一般。


    玲瓏反倒放下了心,哦,小姐還沉醉在顧公子誇她的喜悅中呢,隻要不是癔症了就好。


    當徐小三渾身濕透狼狽地站在他娘劉氏的麵前,她差點沒尖叫起來,「這是怎麽了?不是去皇覺寺上香了嗎?怎麽掉河裏去了?採薇你怎麽不看著你弟弟一些?帶去的侍衛奴才都是幹什麽吃的?」劉氏倒沒有多想,隻以為兒子不小心掉河裏去了。


    徐採薇委屈地眼圈迅速紅了,總是這樣,一直是這樣,她和二哥是雙胞胎,二哥是男娃娃,娘偏疼一些她也認了。可為什麽每次弟弟惹禍受責罵的總是她呢?她雖沒像弟弟那般濕了衣裳,可她的嗓子都哭啞了,眼睛都哭腫了,娘怎麽就沒注意到呢?她的心裏眼裏隻有弟弟一個人。


    而徐小三卻哇的一聲大哭起來,邊哭邊訴委屈,「娘啊,兒子是被人打了,被人推水裏了,咱們家的侍衛奴才都吃裏扒外,眼睜睜地看著兒子在水裏掙紮沒一個動的,兒子差點就死了。」哭得那是一個傷心啊!


    劉氏又驚又怒,「什麽,還有這等事?對方不知道你是誰嗎?」當今京城還有不給大將軍府兼國公府的麵子的嗎?「揚兒你有沒有哪裏不舒服?吃裏扒外是怎麽迴事?」上前就來摸徐小三的額頭,瞪著左右的丫鬟,「都是死人嗎?還不快去準備熱水和薑湯?」


    「知道,兒子都已經報了爹的名號,那人卻絲毫不買帳,當著那麽多奴才的麵就把兒子扔水裏了,咱家的侍衛被人家威脅幾句就站在岸上看著,兒子把喉嚨都喊啞了也不見他們把兒子救上來,您要是不信可以問姐姐,我一句都沒說謊。」徐小三一把鼻涕一把眼淚。


    徐採薇倒是點了點頭,然後咬了咬嘴唇遲疑了一下道:「不過事情是弟弟惹起來的,他硬搶人家童兒的毽子。」若是別人她肯定會添油加醋一番,可想到阿九那張玉般容顏,她倒是說了實話。


    劉氏皺眉,不以為然,「不過是一個破毽子,揚兒喜歡給他便是,至於把人往水裏扔嗎?也是個囂張跋扈的,知道是哪家的嗎?」


    徐小三得意,乖巧地道:「我沒想著要,我就是好奇想看看。」說到對方是什麽人他卻搖頭了,「是個跟哥哥差不多大的年輕公子,很氣派,長得也好看。」


    劉氏愛憐的看著兒子,「我兒最乖,你放心,娘一定幫你找出此人的,敢把我兒往水裏扔,吃了熊心豹子膽了!」心知定是哪位爺家中的小主子,但那又如何?大將軍府誰也不懼。


    「還有那四個侍衛,護主不利,不聽差遣,娘您打他們的板子,直接五十大板打死了事。」徐小三補充道,敢不聽他的話,哼,不聽話的奴才要來何用?他的眼底閃過狠戾。


    劉氏卻遲疑了,府裏的侍衛她能使喚,但卻沒有權利懲處。她被兒子纏得沒法,隻好道:「行了,行了,等你爹迴來娘跟他說,讓他懲治那四個侍衛。」


    不等劉氏去告狀,那四個侍衛素來知道二夫人疼三公子,而三公子又是個能把黑的說成白的的。他們心中忐忑不安,一合計索性自己去尋大將軍主動交代去了。


    徐其昌聽罷四人的講述,麵無表情,隻是問:「你們四個都奈何不了他一個嗎?」


    侍衛們搖頭,「大將軍,真不是我們不想上前,而是隻要動一下胸中就氣血翻騰,那公子瞧著年紀跟咱們二公子仿佛,一身殺氣可重了。屬下覺得隻要屬下等敢多動一下,那人就敢立刻要了三公子的命,為了三公子的安危考慮,屬下等隻好受製於他。屬下護主不利,還請將軍懲罰。」說著四人跪在地上。


    「起來吧。」徐其昌沒有懲罰他們,「知道是哪家的公子嗎?」他問道。


    四人一齊搖頭,「從來沒見過,但屬下覺得肯定來頭不小,那位公子長得,嗯,長得實在是太好了,比宋相爺家的二公子還要強上三分,而且氣度斐然,舉手投足間的威壓讓屬下連抬頭偷看都不敢。」


    「那公子還有一身不俗的武功,從水裏把三公子拎出來的時候連力都不用借,屬下估計我們四個聯手都不定能在人家手底下走十個迴合。」一人又補充道。


    徐其昌沉吟著,半晌後方道:「你們先下去了。」頓了一下又道:「跟大管家說一聲,打今兒起你們四個調到前院來。」


    四人大喜,「屬下遵命。」在前院哪怕給大將軍守院門也強過給夫人小姐當保鏢。


    所以當劉氏趁著徐其昌心情好委婉告狀的時候,徐其昌直接就打斷了她的話,「你可知道令揚跟誰搶東西?」


    「聽說是個童兒。」劉氏不以為然。「揚兒也不是要搶,他隻是沒見過那樣的毽子,有些好奇,想要看看。」她替兒子解釋。


    徐其昌看了她一眼,不動聲色地道:「不是一個童兒,是兩個童兒,其中一個還是雲海大師的小弟子。」


    劉氏一驚,這她還真不知道。雲海大師是誰?那可是連聖上和太後都信服的高僧。眼睛一閃她又道:「雲海大師是得道高僧,怎麽會計較這樣的小事呢?」


    徐其昌又看了劉氏一眼,道:「令揚呢?怎麽沒去學堂?」


    劉氏心中一緊,然後笑著解釋:「揚了前日落了水,夜裏就有些起燒了,這兩天精神頭都不大好,妾身便做主給他請了假,讓他在家裏歇兩天,等好了再去學堂念書。」


    「是嗎?」徐其昌深深看了劉氏一眼,垂下了眸子,「阿甲,你來告訴二夫人三公子現在在哪裏?」


    徐其昌的親兵阿甲立刻朗聲道:「迴稟將軍和二夫人,三公子一早就出來府,現在在東大街的茶樓聽書。」


    劉氏的神情尷尬起來,隻一瞬便恢復如常,「這小兔崽子,怎麽這麽不聽話呢?昨晚他跟妾身說東大家有家茶樓正在說大將軍您與匈奴的戰績,他想去聽聽,妾身沒同意,他倒學會偷溜了,看他迴來妾身不擰他耳朵。」劉氏一下子就想到了這個法子,企圖矇混過去。


    徐其昌的臉色依舊淡淡的,看不出高興,也看不出生氣。劉氏思忖著她的解釋應該能過關了,便聽到徐其昌平淡的聲音,「阿甲,你去把三公子找迴來,送祠堂裏關半個月。」


    劉氏一聽這話慌了,「將軍,這,這——揚兒的身子骨弱,如何受得住祠堂那地方?將軍,妾身求您了,您便饒了他這一迴吧。」她苦苦哀求著。


    徐其昌卻不為所動,「既然不想去學堂,那就進祠堂吧。我徐其昌的兒子可以不同文墨,卻不能沒有自知之明。既然水裏醒不了腦,那就去祠堂裏醒腦吧。」


    劉氏見徐其昌當真要整治兒子,更慌了,「不是妾身要攔著將軍教訓揚兒,實在是前天他才落水,現在還喝著藥,請將軍寬限幾天,等他好再去祠堂領罰,」


    徐其昌卻凜然看向劉氏,毫不客氣地道:「慈母多敗兒,劉氏,揚兒已經被你養廢了,再不下大力氣管教任由著他這樣下去,早晚給府裏招來大禍。」


    劉氏頭皮一麻,「將軍,揚兒他還小——」


    「還小?他十四了,不是四歲的小娃娃!」徐其昌猛地提高了聲音,「劉氏,我把大將軍府交給你,你便是這樣迴報我的嗎?」


    這般毫不客氣的詰責讓劉氏瞬間紅了眼睛,「將軍這是對妾身不滿了,將軍常年征戰在外,這府裏還不是妾身一人張羅著,這麽些年沒有功勞總有苦勞吧,妾身沒想到將軍卻埋怨妾身——」劉氏梨花帶雨,哭得泣不成聲。


    徐其昌冷冷的看著她,臉上沒有任何鬆軟的跡象,「劉氏,你這是要把本將軍當傻子了?這些年我是很少在府中,可每年光是銀子我就送迴兩萬兩,除去府裏正常開銷和人情走禮,少說也得剩個大幾千吧?十來年下來可不是個小數目了,可帳房的帳上卻不見這筆銀子的影子,哪去了?你心知肚明吧?」


    劉氏目瞪口呆,連哭都忘記了,「將,將軍——」她的眼神慌亂著。這筆銀子哪去了?自然落在了她的手裏。彼時偌大的將軍府她一人說了算,這麽一大筆銀子擺著那裏她如何能不心動?可她哪裏知道將軍連這個都知道?她在心裏飛快想著對策。


    徐其昌的眼底浮上譏誚,看都懶得看她一眼,「銀子隻是小事,你辛苦打理大將軍府,就是是你的辛苦費了。可孩子呢?我徐其昌的兒女你就是這般上心的?」


    劉氏喊冤,「將軍,府裏的小姐公子哪一個妾身也不過虧待呀。份例銀子,四季衣裳,筆墨首飾,妾身一定也不敢苛待。」


    「所以採薇就被你養得心胸狹窄,采蓉唯唯諾諾上不得台麵?令揚紈絝目無法紀,令遠莽撞衝動,還有令謙,幹脆成了病秧子。劉氏,不管令謙的生母是哪個,他一樣是我徐其昌的兒子。」徐其昌擲地有聲,看著劉氏的目光不是不失望的。


    當年,錦娘避入佛堂,他實在沒辦法便抬了賢惠知趣的劉氏做二房,給她寵愛,給她權利,就指望著她能替他管好大將軍府,讓他在邊關沒有後顧之憂。


    可劉氏是怎麽迴報他的?滿府的兒女一個比一個不成器,要不是還有個讓他滿意的令寬,他生啃了她的心都有。


    「想想你的親兒令寬,你弄這一府的累贅是要拖他後腿的嗎?你說將來要是有這麽一天,令寬會不會恨你?」徐其昌眯起眼睛緊盯著劉氏。


    劉氏心中一緊,一下子跌坐在地上。她想到她引以為傲的兒子會恨她,心就疼得無法唿吸,「不,將軍不要,妾身錯了,求您不要告訴令寬,妾身錯了!」淚如雨下。


    徐其昌蹲下身一手掐住劉氏的下巴,「敢把本將軍當傻子糊弄,你劉氏是第一個。要不是瞧在你生了令寬的份上,老子早就讓你從哪來迴哪去了!」他一身的殺氣讓劉氏都幾欲喘不過起來,「安分些,把你那些上不得台麵的把戲都收起來,把你安在夫人院裏的人手也全都撤出來。」


    最後這一句他幾乎是咬牙切齒說的,想起錦娘隨手指著院子裏的下人告訴他:這個是劉氏的人,給劉氏傳過什麽消息,那個也是劉氏的人,給劉氏遞過什麽消息,那一個還是劉氏的人,為劉氏做了什麽事情。他就恨不打一處來。


    劉氏這個蠢貨還自以為聰明有手段,殊不知在錦娘眼裏她不過是個跳樑小醜罷了。錦娘嘲笑劉氏不是就嘲笑他嗎?嘲笑他眼瞎認不清人!


    基於此,徐其昌就更恨了,他知道他的夫人錦娘的手段,哪怕她避入佛堂,整個將軍府卻沒有能瞞過她的事情,要是,要是當初錦娘願意出來替他打理將軍府,他何來今天之憂?


    他恨啊!恨錦娘,更恨他自己!


    錦娘恨還能避入佛堂,他呢?他恨得想要毀滅一切又能怎麽樣?


    直到迴到長公主府,安慧茹的臉上還帶著夢幻般的笑容,連她娘平湖長公主問她話,她也迴之以嗬嗬,待弄清事情的原委後,平湖長公主是又好笑又好氣還心酸。她決定無論如何也要成全了女兒的這個心思。


    她與駙馬商量了之後就換了衣裳準備進宮,想求聖上下旨賜婚。剛出來院門就見女兒急匆匆而來,「娘,您這是要進宮嗎?」


    平湖長公主看著女兒笑,「是呀,你不是喜歡那個顧公子嗎?娘去求求聖上,給你求個賜婚迴來,怎麽樣?高興了吧?」


    誰知安慧茹卻變了臉色,扯著平湖長公主的胳膊就往迴拽,「娘,不要,迴去,迴去,您別去跟聖上求賜婚。」急得滿腦門子汗。


    平湖長公主詫異了,「你不是喜歡那個顧公子嗎?」


    安慧茹一跺腳,嚷道:「是呀,我是喜歡顧公子,可您請了賜婚不是硬逼著他娶我嗎?那以後他怎麽看我呢?他那麽好看,我不想讓他討厭我。」


    平湖長公主笑了,「傻孩子,有了賜婚聖旨在,他還能敢不娶你?你在府裏安生等著,娘得走了。」


    安慧茹死活不撒手,「不行,就是不行,我不要顧公子不情願地娶我,不要啦!娘不要進宮啦!不然您求了聖旨女兒也不嫁,永遠都不嫁了。」她撅著嘴巴威脅。


    平湖長公主急了,「哎,你這孩子怎麽這麽不懂事呢?」


    安慧茹才不管呢,「反正我就是不讓您進宮。」她拽著她娘耍起了無賴。


    最終平湖長公主仍是沒拗過女兒,她跟駙馬感嘆,「咱家慧茹多善良的丫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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