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並沒有就這樣結束了,正如之前喻戎所看到了,每一扇大門在他的視野裏,依舊保持著紅色的輪廓。


    就在他關上窗戶,視線離開大門的時候,突然響起的關門聲嚇了他一跳。


    聲音來自樓下,接著是一陣騷動。


    難不成還有其他東西在?是那些蟲子?


    自己是從下麵一路爬上來的,樓下會動的東西,也就隻有那些被寄身的屍體了。


    與之前的死寂相比,如今的騷亂更加驚悚駭人。


    從剛才開始,樓下就不斷響起碰撞聲和刮擦聲,結合當地人所迷信的鬼故事,由不得喻戎不忘壞處想。


    他將手機抬起,燈光照向門外的走廊,目前為止,他還什麽都沒發現。


    與剛才不同的是,5樓有扇門開了。


    那扇門外,積滿灰層的地板被掃出了一塊痕跡,手電的光束中滿是顆粒物,喻戎下意識捂住口鼻,以免這些灰塵吸進肺裏。


    空氣中依舊殘留有腐臭味,與灰塵混雜在一起,聞起來相當難受。


    騷動一直持續到下一陣關門聲才終於結束,而原本打開的那扇門,沒多久便自動合上。


    喻戎的視線在那大門上停留了許久,他不知道該不該以身犯險,如果現在就離開的話,下一次調查肯定沒這麽順利。


    但出於內心的好奇,他終於還是走了進去。


    這是一間簡陋的房屋,雜物堆積,在雜物的深處,埋藏著一堆奇形怪狀的灰土。


    房間裏,木製地板的斷口是剛剛造成的,看來有什麽東西從裏麵爬了出來,才將這裏弄成如此狼藉。


    掀開這些障礙物,能看到房間最裏麵的牆閃耀著一些熒光,被紅色標記的牆麵說明,這可不是什麽正常現象。


    相比那奇怪的牆壁,喻戎更好奇的是腳下堆積的灰土,那個物體的輪廓向它的潛意識傳遞了某些不大樂觀的信息。


    從泥土從露出的衣服布料可以看出,這下麵恐怕埋著一具屍體。


    拉住衣角連同上麵的灰土掀開,暴露在眼前的是一具人類骨架。


    這個人的衣服並不保暖,遇難的時候天氣應該還較暖和,從布料的腐爛程度看,曆史應該比較久遠,否則也不會隻留下一具骨架。


    從衣服裏搜出了些勉強能證明其身份的物件,說是勉強,是因為聚乙烯製成的證件封皮上,用英文寫著“記者”一詞,可惜的是,名字那塊被劃爛了。


    喻戎將周圍的泥土都掃到一旁,露出了受害者被壓碎的肋骨。


    這絕非人類所能造成的傷勢,就算是一隻灰熊,一巴掌拍下來也不至於拍得這麽均勻稀碎。


    車禍?就更不像了。


    “本大爺覺得,需要相當猛烈的壓強差才能造成如此傷勢。”


    不知何時,眼球露出身形。


    它在骨架上打量了好一會兒,這才說出第二個結論。


    “盡管屍體確實受到了巨大的衝擊壓力,但死亡原因可能並不簡單,我感受到大量的放射性殘留,他恐怕是被輻射燒死的。”


    喻戎點點頭:“嗯,你出來得正好。”


    “嗯?”


    一般來講,這句話說完,下句話就該求人辦事了。


    “你也有用得著本大爺的地方?”


    “對,去試試這麵牆。”


    眼球轉過視線,看了看熒光閃爍的牆壁,沒有多想就貼了過去。


    在喻戎的注視下,眼球直接穿過牆壁,從視野中消失。


    趁著它沒迴來,喻戎接著研究起屍骨。


    通過遇難者的頭顱骨架判斷,這應該不是斯拉夫人,而是更接近歐美那邊的特征。


    一個西方記者不遠萬裏來烏拉爾山區,希望能找到足夠勁爆的新聞題材,結果客死他鄉?


    如果沒有發現隱藏在土堆裏的間諜相機,這還真說的過去。


    看來自己又遇上同行了。


    煙盒大小的相機充滿了年代感,是五六十年前的產物,換句話說,這人至少死了五十年,而這片地區的詭異,也存在了五十年。


    五十年,不可能沒人做調查,那麽古堡內外怎麽連個規則書都沒有?


    “哎……我真蠢。”


    喻戎忘了把米戈這個因素考慮進來,調查員恐怕都遭遇了不測。


    這座古堡其實並不危險,詭異完全可以避免,隻要別進入房門就什麽都不會發生,調查起來相當容易,要做等級判斷的話,這就是處1級詭異區域罷了。


    騙人進地下室的陷阱,倒有點3級詭異的意思,但古堡裏聽見敲門聲,是個人都會跑吧。


    危險在於米戈的存在,這些怪物總喜歡跟詭異區域待在一起,利用這些詭異挖人腦子。


    想到這時,眼球終於從牆壁外穿了迴來。


    “喻戎,這是個傳送門啊!”


    “看得出來。”


    他站起身,看向眼球。


    “後麵是什麽地方?”


    “正下著暴雪的半山腰,離這裏一公裏不到吧,我能看到城堡的輪廓。”


    “你有見到什麽怪物的血跡嗎?”


    “你懷疑它又從這個傳送門迴到了城堡?這不是肯定的嘛!”


    眼球想了想,又補充道:“這裏那麽多房間,總有一間通往那家夥的巢穴。”


    喻戎點點頭,既然是米戈的據點,而且每扇房門都被標紅,那麽眼球的猜測很有可能。


    怪不得它們會挑這裏做據點,應該就是衝著交通方便。


    喻戎沒打算追上去,要是調查起來的話,就得每一扇門都走一遍,他現在可沒這閑工夫,古堡少說二三十個房間,這些工作就交給克格勃吧。


    “冷死了,你不怕冷嗎?”


    喻戎說著,搓搓胳膊,不禁有些慶幸之前出來時衣服都在身上穿著,但即使如此,在外麵待久了身體也會被凍僵。


    然而裸露在外的眼球絲毫沒有這些困擾,眼白上結成的冰晶對它沒造成任何不適,還能活蹦亂跳。


    “本大爺隻是一個單獨的眼球,有沒有神經中樞,哪感覺得到冷啊。”


    “不怕冷你別躲我口袋裏。”


    “那不行,本大爺雖然不怕冷,但會被凍裂的。”


    長期以來,眼球一直是躲在喻戎的口袋,後者已經習慣了,也就沒有再多說什麽。


    “對了,被你吞噬的肢體怎麽沒見你用過。”


    如果喻戎沒記錯的話,眼球已經吞噬了右手和左腿,可除了體積變大以外,並沒有其他值得關注的地方。


    眼球解釋道:“就像人類吃飯是積累糖分和蛋白質,人類啃雞爪會長雞爪嗎?我吃下去的殘肢會濃縮成精華,但終究隻是殘肢而已,體量不大。”


    喻戎又問:“那你現在有多強?”


    眼球想了想,道:“一點都不騙你,你我之間的差距依舊懸殊,差不多是你的二十分之一吧。”


    兩人聊著,喻戎的腳步突然停在了三樓廢墟,之前那個騷動就是在這一層戛然而止的。


    “怎麽了?你不會現在就要去找麻煩吧?”


    意識到這一點的眼球立即蹦出來,擋在了喻戎麵前。


    “你不能因為自己不容易死就瘋狂作死!”


    對於眼球的阻攔,喻戎相當困惑。


    “你為什麽要攔著我?”


    他並不介意眼球有自己的小心思,阻止自己殺人也就算了,怎麽自己連砍幾個詭異生物都不行?


    它在隱瞞什麽?


    眼球接著解釋:“我是在為你著想啊,凡事總有個循序漸進的過程,要是有埋伏呢?”


    “這是你的借口對吧?”


    “……”


    麵對喻戎的凝視,眼球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有些事情循序漸進的好,再者說,你沒打招唿就離開,要是艾薇晚上出來找你,凍死在路上怎麽辦?”


    聽到這,喻戎不免皺起了眉頭。


    雖然眼球攔著自己的動機居心叵測,但它的理由確實不好無視。


    迴去的道路崎嶇了些,相比於來時,雪下得更大了,不少樹幹被壓垮,橫在道路中央。


    喻戎迴到小鎮已經是淩晨,此時沒有一家點燈,原來的腳印都被新雪覆蓋,若不是路牌還依舊堅挺,還真容易迷失方向。


    艾薇是裹著被子給他開門的,雖然很好奇對方趁自己睡著時去了哪,但看到對方冷得發抖的樣子,就將這個問題咽了下去。


    進屋後,喻戎脫下了被雪水沾濕的大衣,側身向艾薇道:“抱歉把你吵醒了。”


    艾薇倒是一點都不在意:“我已經睡五六個小時了,今晚還長著呢,迴籠覺有的是時間補。”


    說著,她裹著被子坐迴了床上,把自己蜷縮成一團,露出一個頭,望著對方。


    “我去了趟古堡。”


    沒等她問,喻戎主動分享情報。


    “這個地方被詭異生物盯上了,我追到了古堡,做了一番調查……”


    他正想把手機拿出來,而艾薇卻先一步抓住了他的手。


    “手都給你凍成冰塊,外麵可是-30c低溫,不要命了!”


    說話間,她已經從被子裏伸出雙臂,給喻戎搓手。


    這個舉動頓時令喻戎愣住了。


    她這是關心自己嗎?


    恍惚間,他注意到艾薇好像沒有穿衣服,眨了眨眼後,將手抽迴,麵帶羞澀地移開視線。


    “沒事的,房間裏有暖氣,慢慢就恢複了。”


    看著喻戎窘迫的表情,艾薇抿嘴笑了笑。


    “下次調查記得把我帶上,你不在旁邊我怪害怕的。”


    說罷,她倒迴枕頭,睡起了迴籠覺。


    閉上眼睛,艾薇總覺得自己忘了什麽,可還沒想起來,就再次陷入沉睡。


    直到第二天上午六點,當她摸到被子裏自己這一絲不掛的嬌軀,才猛然驚醒,自己昨晚錯過了一個絕佳的機會。


    喻戎在床邊給自己打了個地鋪,地暖的舒適程度不亞於席夢思,無非就是硬了一點。


    艾薇翻了個身,落在他旁邊,從床頭櫃拿下手機,留了張喻戎的睡顏。


    遠離小鎮的郊外,孤零零坐落著一幢別墅,別墅的主人是當地旅遊方麵的官員。


    昨晚,他一夜未眠,來自黑暗深處的監視令他寢食難安。


    他本寄希望於暴風雪能阻礙對方的行動,但被圍困的反倒是自己。


    他知道這一天遲早要來,卻沒想到來得如此絕望。


    作為神秘學愛好者,他很早就開始調查奧托爾滕山的雪人,就在他任上的第一年,準確來說是第一次失蹤事件發生後不久,他召集警察對山脈展開了為期一周的搜查,試圖找出些蛛絲馬跡。


    毫無疑問,沒有任何收獲。


    之後的幾年,他經常單獨行動,保持自身隱秘的同時,將行動限製在山脈邊緣,與危險區域保持距離。


    他收獲頗豐,幾乎就要證明雪人的存在,甚至樂觀地將一切成果分享給了遠在白羅斯的老友。


    但一切的謹慎和準備,皆因為那次古堡的調查煙消雲散。


    他後悔沒有聽來自樓頂的警告,如果當時自己扭頭就走,也不會身陷險境。


    從那天起,經常會有一些非人的生物徘徊在別墅附近,還有人類間諜在自己出門時,光明正大地跟蹤。


    作為應對,他學了一些克格勃的手段,將證據都轉移了出去,轉移給了自己最信任的老朋友,明斯克大學神秘係教授盧卡。


    但意外還是發生了,就在暴風雪到來之前,他看到一封數日前的郵件,盧卡想來拜訪自己。


    由於家裏的網線經常遭歹人破壞,這封郵件還是在上班時被發現。


    得知消息的他隻想立即打電話警告對方遠離維加依,但忙碌的工作讓他錯過了最好的時機。


    一場暴風雪將整片烏拉爾地區封鎖了起來,沒有信號,沒有網絡,想要與外界聯係,除非去軍區,但小小的旅遊部官員沒這麽大的權限。


    為時晚矣。


    同時,雪人也展開了最後的攻勢。


    昨天晚上,他終於打光了家裏僅剩的子彈,幾個人類爪牙當場斃命,但真正的恐怖卻遲遲沒有現身。


    他有預感,沒過多久就會見到了。


    目前的情況非常不妙,不斷有成片的雪堆從屋頂落下,這說明敵人以及占領了高地。


    他先前以為是過於緊張而產生耳鳴,現在才意識到,那嗡嗡作響的怪聲來自頭頂。


    隨著最終決戰的到來,他必須做好最壞的準備。


    手裏的步槍已經上了刺刀,如果打不過的話,他打算往外跑,就算把自己凍死在雪地裏,他也不想被做成標本。


    隻希望,自己的死訊能讓即將到來的朋友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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