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加依小鎮在紅色革命後,搖身一變,從無人問津的少數民族聚居地,變成了攀登烏拉爾山的補給點,靠著旅遊業,小鎮欣欣向榮。


    由於地處窮山惡水,本地人對待外來遊客,會展現出相當的淳樸民風,至於這種民風有多“淳樸”,全看遊客的運氣。


    現在是12月4日,上午9:45。


    登山行動本應該在今日開始,而一場突如其來的暴雪,阻礙了克格勃的運輸工作,更是影響了烏拉爾區域的信號和網絡。


    武器裝備隻能延遲到12月8日送達,同日,所有調查員都必須抵達預定地點,確保安全。


    而登山行動,改為12月10日正式開始。


    然而,喻戎出門的有點著急,以至於登上飛機了,才收到來自出版社的延期同時。


    與他同行的還有艾薇,好巧不巧,它也在同一次航班上。


    就這樣,最早到達的兩人,先一步開始了的情報收集工作。


    而開展工作的第一步,是旅館訂房。


    沒有克格勃的幫助,即使是訂房對兩人來講都相當困難,因為與當地人溝通,自然要用俄語。


    “得……得拉斯維……維……焯。”


    然而,喻戎昨晚臨時準備的俄語,在他站在旅館前台的這一刻,全忘了。


    “哈拉少!”


    話都說一半了,喻戎實在沒好意思中途借助翻譯軟件,情急之下,他嘴裏蹦出了最熟悉的單詞。


    雖然他不知道這是什麽意思。


    “哈拉少。”


    前台大媽一副愛答不理的語氣,灌了口烈酒,予以迴應。


    第一步的打招唿算是糊弄過去了,喻戎緩了口氣,趕緊拿出手機搜單詞。


    他現在的狀態,就像是玩了一個月什麽都沒有準備的高中生,結果發現第二天期末考試一樣,又著急又尷尬。


    然而,一旁的艾薇比他更著急。


    倒不是因為語言不通,她所著急的事,比這要嚴重百倍。


    剛才在路上時,艾薇找到一個小商店,本想買點紀念品,結果一摸口袋,發現才兌換的幾捆盧布,不見了。


    如果是掉了還好,有一定概率可以找迴來,但如果是偷了……


    “喻戎,你的錢還在嗎?”


    一種不祥的預感油然而生,艾薇在對方耳邊小聲問道。


    然而,喻戎接下來的反應,讓她做實了自己的猜測。


    鬧賊了。


    真不愧是民風淳樸!


    摸了摸空空如也的口袋,喻戎倒吸一口涼氣,愣了下神,隨後從大衣內的暗袋,找出了一疊薄薄的鈔票。


    這是他路上買水時,從鈔票捆裏抽出來的,由於抽太多,就暫時放在了暗袋裏,總共499盧布80戈比。


    他轉頭看先艾薇,從她黯然失色的眼神中,讀出了“沒錢”這兩個字。


    與此同時,前台已經找出了翻譯機。


    “你好,請問是幾個人入住呢?”


    “啊這……”


    喻戎遲遲沒有迴應,因為按照熱門景區的物價,這500盧布可能有點不夠花。


    是否可以找個民宿呢?


    正當他打算這麽做的時候,前台大媽不用翻譯機,就飆出了一句相當具有毛子風味的中文。


    “不列特,沒有錢就滾犢嚕嚕嚕子吧。”


    “……”


    “……”


    兩臉懵逼,他們不約而同地懷疑,對麵的大媽這麽暴躁,是不是喝多了。


    大媽又灌了口酒。


    “住不住?蘇卡……住不住給個rua話!”


    艾薇搶先一步作出了決定。“住!給我們一間雙人床房。”


    而後,她一臉憤慨地看向喻戎,伸手拍在了他的肩頭。


    “這貨居然看不起我們,人爭一口氣,對吧!”


    喻戎斜視著她,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對麵的大媽看了眼這對男女,微微皺眉。


    “不是兩個人嗎?”


    艾薇再次反駁:“怎麽啦怎麽啦,我們兄妹住一間房怎麽啦!”


    喻戎看著對方已然遞來的房卡,長歎了口氣。


    “艾薇,你吃過俄羅斯特色美食大列巴嗎?”


    聞言,艾薇稍仰起頭想了想。


    “學校門口有家東北人開的麵包店,我買過幾次。”


    喻戎嗬了一聲,表情微妙地看著她:“味道怎麽樣?”


    “還行吧,鬆軟可口。”


    “哈哈哈,鬆軟可口。”


    喻戎笑得很假,緊接著道出正題:“做好心理準備吧,我們剩下的錢,隻夠吃這玩意兒下牛奶了。”


    艾薇表情疑惑,不明白這有什麽可準備的,難道說這樣的飲食很艱苦?


    真是嬌生慣養的大少爺啊,自己最窮的時候,還天天包子油條下稀飯呢,有麵包吃已經很不錯了吧?


    很快,她就會為自己的死要麵子付出代價。


    總之,兩人成功在維加依小鎮找到了落腳之處。


    其實,他們還有另一種選擇,那就是去警察局求助,就算找不迴失竊鈔票,也能聯係克格勃尋求資金。


    隻可惜,他們目前還沒有想到這方麵。


    “一張床……”


    來到房間,喻戎無奈地歎了口氣。


    同樣的價錢,在民宿可以住上三居室,而在這裏……


    他越想越虧,為什麽自己當時沒能下定決心!


    懊悔啊!懊悔!


    艾薇的心態倒是不錯,一進門就甩掉行李,跳到床上,全然忘記了自己的遭遇。


    聽見喻戎的歎氣,她趴床上勸道:“往好處想,至少這裏環境不錯嘛。”


    喻戎看著她,沒有說話,走到床邊,用被子把艾薇卷了起來,扔到地上,又從櫃子裏給自己找出一套新被子。


    “你打地鋪。”


    被裹在被子裏的艾薇不斷掙紮,好不容易才探出腦袋。


    “為什麽?那麽大的床,又不是睡不下我們兩個人!”


    “廢話,花的是我的錢!”


    安置好行禮,兩人離開旅館,冒著暴風雪,找到了當地的警察局並報案。


    信號依舊沒有恢複,喻戎也沒有提自己跟克格勃的合作,在警察局看來,這又是一起普通的遊客失竊案而已。


    由於天氣環境惡劣,目前肯定是不能出警了,隻有等天氣好轉之後才能展開調查,由於那時候線索可能剩不了多少,所以警察讓他們做好最壞的準備。


    等天氣好轉,信號恢複,聯係神州大使館,立即迴國。


    那麽,天氣時候會好轉呢?


    12月8日。


    喻戎現在的錢能堅持多久呢?


    兩天都夠嗆。


    正當喻戎站在警局門口,望著雪景一籌莫展之時,同樣前來報案的本地居民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個男人八十上下,衣著襤褸,不修篇幅,精神處於半瘋癲狀態,臉頰因為喝酒漲得通紅。


    但奇怪的是,警察並沒有嫌棄他,反而對他的模糊不清的陳述表現出了相當的耐心,手上不停地記錄著,比剛才接待自己時還要認真。


    老人的出現改變了喻戎原本的計劃,他讓艾薇先別急著離開,接著走迴警局,打開翻譯軟件,悄悄地站在不遠處。


    老人的陳述盡是些支離破碎、瘋狂離奇的傳說故事。


    悠久的小鎮曆史,流傳了大量奇談怪論,這些故事口口相傳,難免隨著代代人的繼承而添油加醋。


    而故事的主角卻從未變過,人跡罕至的山嶺總會以大boss的身份貫穿全文,故事的字裏行間,都流露著當地人對它的恐懼和迷信。


    喻戎來到這裏前,就在飛機上閱覽過相關的怪談,對當地的情況有了大概的了解。


    而這位老人的故事是新的,翻譯軟件勉強能抓住幾個單詞:古堡、鬼魂、兔子、大腦。


    老人的口供持續了很久,卻在情緒高潮的時候戛然而止,如同他來的時候那般從,他走得也相當突然,經過喻戎的時候甚至都沒看他一眼,很快就消失在了暴風雪的白幕中。


    老人一走,喻戎就主動找上了那名錄口供的警察,隻可惜,雙方的對話隻能通過翻譯軟件,很不方便。


    “警官,打擾一下,剛才那位老人看起來挺著急的,是出什麽事了嗎?”


    而警察表現出了相當的不耐煩:“他?能有什麽事?”


    喻戎隻好賠笑:“因為您剛才的樣子,看起來不像是小事啊,他也失竊了?”


    “他?天下的賊沒人偷了,去偷他?”


    警察笑了笑,語氣也緩和了些。


    “竟是些荒誕不經的離奇故事罷了,鄉野迷信,那個人平時沒什麽事就到處溜達,可能是太寂寞了,就隔三差五就來報案找人聊天。我看在你是神州人,而且損失重大才跟你說這些,迴去吧,這不是你該問的。”


    警察的理性推論,在喻戎看起來漏洞百出。


    他肯定知道詭異區域的事,否則也沒必要撒這些謊。


    喻戎又糾纏著問了幾個問題,但都沒有得到他想要的答案。


    在談話的最後,警察警告他,那個老人是個酒鬼,平時瘋瘋癲癲,閑著沒事還是不要接近他的好。


    這句話倒是提醒了喻戎,離開警察局後,他便開始著手尋找那名老人。


    這並非閑著沒事浪費時間,趁著調查任務還沒開始,有必要多收集一些情報,說不定後麵用得上呢。


    而八旬老人的記憶裏,肯定有著情報記錄中未曾提及的事情。


    艾薇跟在後麵,作為旁觀者,她相當清楚喻戎現在想要幹什麽。


    “找人前,先買瓶酒當見麵禮吧,否則別人憑什麽跟你說話。”


    聽罷,喻戎突然在雪中停下了腳步,陷入了糾結與猶豫。


    艾薇的建議相當實際,但問題在於,自己沒錢。


    權衡之後,喻戎終於做出了決定。


    “艾薇,接下來幾天我們隻能吃白開水下大列巴了。”


    “誒?”


    靠近小鎮廣場的街道上有一家個體經營的小雜貨鋪,很容易就在這家店買到了一瓶伏特加。


    雖然從價格來看,喻戎有點懷疑這是假酒,但想了想,覺得再假也是土豆釀出來的,能假到哪去?


    商販是一名中年發福的大媽,交易過程中,喻戎不忘詢問那名老人的背景,對方很熱情地交代了一切,大概是因為喻戎這樣的外來者比較少見吧。


    順著大媽指的路,喻戎很幸運地在小巷的深處,發現了老人的瘦高身影,他一個人住在這。


    追上去後,喻戎交代了自己的來意,然而麵對警察滔滔不絕的老人,在喻戎麵前卻顯得相當沉默寡言。


    看來暴風雪讓他醒了酒。


    這也正常,喻戎是個外鄉人,老人理應保持謹慎。


    又或者,他並不是一個普通的老人?


    眼看老人就要將自己拒之門外,喻戎抱著最後的希望,從口袋掏出了一枚銀色四葉草。


    轉機在這一刻發生,老人在看到徽章後,慌張地抬手蓋了上去,有望了眼小巷是否有其他人經過,這才將喻戎領進了房間。


    房間內的擺設與尋常老人沒有任何區別,昏暗雜亂,空氣中還彌漫著一股黴味,但好在隔絕了外界的寒風,讓艾薇覺得好受了些。


    房間裏是溫暖的,喻戎的心確實涼的。


    早知道對方是自己人,就不該送見麵禮。


    老人一進門就打開酒瓶喝了起來,坐在餐桌前,同時示意喻戎坐在對麵。


    “你們找我有事?”


    喻戎把手機放在桌上,開始實時翻譯。


    “是這樣,我想了解一些關於這裏的情況,為後麵的調查做準備,您一定是克格勃的前輩吧?”


    “我不是,我隻是個喜歡四處……噸噸噸,喝……的糟老頭子。”


    對於老人的吐字發音,人工智能也沒有辦法。


    喻戎又問:“剛才我在警察局看到您報案,是有什麽意外發生嗎?”


    老人沒有迴答,直到手裏的酒喝了一半,才暈乎乎地吐出幾個片段。


    “昨天晚上那裏又出事了,那個古堡,受詛咒的地方,鬼魂安歇不了,跟你一樣的年輕人終於隕落,年輕人不該來這調查。”


    “在你之前,有個白頭發的帥小夥,是莫斯科人,他跟你一樣有這枚徽章,我看看,我放哪去了?”


    老人顫顫巍巍地站起身,在不遠處翻箱倒櫃,許久才找出一枚黃色四葉草。


    藍綠黃紅黑銀金,這是三級調查員配有的徽章。


    “他是個好小夥,我們之間很合得來,經常在一起喝酒,誰說克格勃的人不好相處的?可惜了,可惜啊,如果那時候他不去那裏!”


    “哎,先生,我知道這個世界上存在一些東西,絕大多數人從來沒有聽說過它們,就算聽說了也不會相信,真相遠遠比故事要離奇,至少故事裏的人能活著把故事說出來。”


    “你知道山腰上的古堡裏都住著什麽嗎?住著地獄來的怪物,裏麵的兔子會說人話,裏麵的腦子會走路,還有吃人的老鼠,小鎮上不受重視,存在感低的人會被綁架,會被送進去獻祭,他們的腦子會被剝下來,然後送到撒旦的餐桌上……”


    說到這,老人又開始給自己灌酒,悶悶不樂地陷入憂慮和沉默。


    他的目光盯著房門,許久才看迴來。


    “可憐的科欽斯基,形單影隻,他失蹤了,他一定是被抓去獻祭了,我想把他找迴來,但我沒敢進去,我聽到了慘叫,啊……他在喊米戈這兩個字,一定是米戈,我不會聽錯……”


    老人的臉上滿是恐懼,眼皮抽搐,嘴唇顫抖,手指緊緊扣住酒瓶,聲音中充斥著戰栗。


    “咳咳咳咳咳!你明白了嗎?我也許就是下一個,小夥子,快離開這裏吧,離開這個小鎮,我不想要連累你,我這條老命已經活夠了,至少我不是第一個走的,撒旦的餐桌上有我認識的人,我不會單獨的被吃掉,你還年輕,快跑吧!什麽都別問了,你來的時候他們就已經看見你來!跑!快跑!逃出這個鎮子!”


    沒等喻戎收拾起混亂的思緒,老人先一步起身撞開了房門。


    緊接著是一聲慘叫。


    待喻戎追上去時,老人已經不見了蹤影,小巷的地磚上積了厚厚的一層雪,可雪地上留的腳印還是之前留下的,新雪已經蓋了上去。


    而老人,則消失得無影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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