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烏山距離一線山百餘裏,風景秀麗,山色宜人,張竹二人花費三天多來到這裏。


    站在山下,侯毅的臉上顯出少有的莊重顏色,“昨日諸多因果,希望由此了結。”


    張竹猜測侯毅之子的妻子、天陽門遺孤、那個把老人弄成殘廢的人就在山上,因為他記得藏烏山這裏有一個朝廷任務,難度很高,有無數人挑戰,可至今無人完成,而任務目標是一個女人,或者說是一個女魔頭,十五、六年前來到此山,經常劫掠路過旅客,殺人放血,修煉邪術,武功高強,手段殘忍,不過十年前她被一名神秘江湖女俠擊傷,之後再不敢下山,老實很多。“老頭,你如何上山?要我背嗎?”


    “不用,幾個月前此山爆發出一股特殊內勁波動,我猜她的天陽神功已經達到極深境界,擁有絕世上品實力,你若上山,莫說靠近,在半山腰就必死無疑。”老人說道,“我自己去。”


    “你自己去?怎麽去?”張竹說道,“你又沒腿,怎麽去?爬?一點點磨?”


    “哈哈,小兄弟,今日讓你見識見識。”侯毅大笑一聲,“唿~”平地起罡風,濃厚的霧氣從無名處冒出,殘疾的老人“嗖”的一下飛起,駕著雲霧慢慢飄向山頂。


    “啊!”張竹睜大雙眼,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


    “小兄弟,傻了吧?我會飛!”侯毅調笑一番,而後瞬間加速,很快消失在山林深處。


    “我這是在武俠世界,還是仙俠世界?!”


    老人上山不久,一股衝天氣勢從山頂爆發,同時一個女人的聲音傳遍整個藏烏山:“殘廢,你終於來了!我已經等你好久,今天我終於堂堂正正為父母兄弟報仇。”這句話過後,山頂開始爆發大戰,時而有狂暴火焰震天動地,時而有強龍氣勁穿天透地,兩股力量對衝,石破驚天。正是:斷箭再戰金陽地,遺女雪恨藏烏山,十年身殘誌亦毀,百冤兇氣怒蒼天,血海深仇燃無錯,不該劈砍無辜柴,亢龍衝殺傷萬物,落魄平原終放懷,若得鬥轉彌罪孽,星辰共耀同天彩。即使是站在山下,張竹仍舊被傳來的內勁衝擊波震傷。


    不過大戰持續的時間並不是特別長,僅僅三炷香而已。在山頂沒有動靜後,一個聲音傳入張竹耳骨:“小兄弟,上來吧。”好一個千裏傳音術,相隔甚遠,聽起來卻好像就在麵前說的。


    張竹沒有猶豫,趕忙上去,來至山頭,隻見整座峰頂幾乎都有破碎,好似經曆無數門朝廷雷火巨炮轟擊數月一樣。侯毅老人躺在地上,除氣息虛弱幾分,與上山前沒有太大差別。當然,殘疾到他那種程度,再慘又能到哪去呢。老人對麵不遠處有一個女人,長相甚是可怕,五官扭曲,皮膚血色暗紅,厲鬼一般,尤其是她那對眉毛,豎直立著,像兩把黑劍插在猩紅的眼睛上。女人一動不動,惡狠狠盯著侯毅,簡直像要吃掉他。


    “孩兒啊孩兒,我已經破掉你那走進邪道的天陽神功。”侯毅說道,“你殘虐於我天經地義,甚至殺我兒子,我也沒資格複仇,但你不該為禍武林,戕害無辜,你這麽做沒法重現天陽門的輝煌,隻會讓它受盡唾罵,墜入魔道,反辱天陽門之聲譽。”


    “呸!”武功全廢的女魔頭罵道,“你也配說我濫殺無辜,你自己不覺得可笑嗎?!若非你胡作非為,我天陽門光芒萬丈,何須我這小女兒再振聲威!”


    “我是沒有資格指責你。”侯毅說,“但我不得不做。”他內力運轉,漂浮到女魔頭麵前,並將張竹的佩劍拘過來,放在魔頭手上,“你隻是神功被廢,身體無恙,做個正常人沒有問題,重新練習天陽正道神功也不是不可能。來吧,拿起劍,殺掉我,報仇吧。”


    女魔頭看看劍,又看看老人。“呸!”她啐罵道,“你這無恥之徒,是想讓我殺你,好讓你心安,徹底放下殺我全家的罪過嗎?我呸!妄想!侯毅!我告訴你,無論你是生是死是殘是廢,這段罪孽永遠跟著你,纏著你,不要想逃掉。絕不可能!哈哈哈……絕不可能!你是罪人,永遠都是!哈哈哈……”魔頭歇斯底裏地狂笑,“對,我根本不用殺你!那樣太便宜你,我要你永遠受殺害父母、義叔全家的煎熬,永遠,哈哈哈……”從決定複仇那一刻,她就已經放棄自己,隻是個被命運操縱、擠兌的可憐人而已。


    侯毅靜靜的“站”在原地很久,深深唿出口氣,說道:“孩兒啊,無論你殺我還是不殺,那份罪孽我都不會忘記,一直背著,永遠。沒人能讓我心安,更沒人能讓我得到寬恕。我是罪人,永遠!但你又何必對自己這般殘忍,你不是天生壞人,隻是仇恨和身世強行逼迫你作惡,錯不在你,在我。來吧,殺掉我,放過自己,你不該過得這麽痛苦。錯,都是我的。永遠!”


    女魔頭掙紮站起來,俯身撿起劍,低著頭,“嗬嗬嗬……”笑聲陰森森,“侯毅啊侯毅,你當真是個絕!世!惡!人!”“刺啦。”長劍吻頸,她不但沒有殺甘心受死的侯毅,反而自我了斷,香消玉殞。


    “啊!你!啊~!”老人臉上顯出極其悲痛的表情,朝天怒吼,“我到底做了什麽!我到底做了什麽啊!”沒有指頭的雙手狠狠擊打地麵,一個個難以探查深度的孔洞從山頂直直向下不知多遠,“老天爺,你既然讓我知錯,可為什麽不給我改過的機會!為什麽要把錯誤一遍又一遍的讓我看啊!為什麽!”這一聲,既是年老殘廢的侯毅喊出,也是年輕健康的神箭山莊少莊主喊出。“噗!”鮮血噴吐,侯毅後仰摔在地上,念念不斷,“都是我的錯,我的錯!我的錯……”


    說實在的,張竹真沒想到是這個結果,他還以為會是老人擊敗女魔頭,但自願死在她劍下,女魔頭幡然悔悟,原諒老人,然後老人死去,女魔頭改過自新,重建天陽門,成就另一段傳奇。


    “我的錯,我的錯……”癱在地上的老人嘴裏不斷重複著,兩行血淚從沒有眼球的眼眶中流出。


    現在這種情況,張竹不知如何安慰侯毅,隻希望他能……“唉~他又‘能什麽’呢?”一個垂垂老矣的罪人,什麽都“不能”。女魔頭雖然沒有刺出那一劍,但對老人造成的傷害更大,殺人誅心大概便是如此吧。即使感慨老人際遇,可真的做不得任何事,張竹不忍心看地上心碎如泥的侯毅,目光躲向一旁。“哎?!”無意中,他好像發現什麽異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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