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杜雲裳的話,風雪兒首先想到了便是懷裏玉簪的主人軒轅冷昊,心下一聲歎息,趕走停留在那個名字上的思緒,說:“也許經曆得太多了,對許多的事情都有改觀吧。”

    看到她眼裏滑過一瞬的閃爍,料定她這半年裏定然經曆了不少事情,可亦如自己所了解的風雪兒一樣,她不想說,就若問,也不會問出什麽頭緒來的。“你會在林府呆多久?”

    風雪兒起身,緩緩抬手觸碰著一葉帶雪的青色,“為何這樣問?”

    杜雲裳亦起身走到她的身畔,輕聲道:“難得有個願意和我說話的人,若你早些離開了,我麵對的孤寂將會更勝從前。”

    “你這又是何苦呢?明明可以不用寄人蘺下。”

    冷冷一笑,杜雲裳垂眸道:“是啊,如今的日子過得還不若在沁香閣,如此悲哀的人生,不堪的命運,或許到我死的那天才會是個終點。”

    捋下竹葉上的雪於手心,冰冷刺骨的依舊麻木,歎息道:“彼此,彼此。”

    院門突然讓人給推開了,強烈的撞擊聲惹得風雪兒與杜雲裳不約而同的迴眸。看到進來的人是楚初塵時,風雪兒不經蹙眉,手心裏的雪溶化成了水順著指尖滴到了地上。

    在瞧見杜雲裳時,楚初塵有些訝然,沒想到世上還有如此絕色女子,不過看到她與薛雪站在一起,心下便燃起一股怒意,隨即看向薛雪笑道:“薛哥哥,你真在這裏呀,侍婢說你來了這裏我還不信呢。”說完跑到薛雪身邊,緊緊的拽著他的衣袖撒嬌似的搖了搖。

    何儀靈也踏入了院門,看到薛雪一臉的難色,雙眸透出寒意,與楚初塵自作多情的拉扯,道:“初塵,男女有別,你快放手。”

    楚初塵羞澀的笑了一笑,這才將手鬆開,然後圍著杜雲裳上下打量了她一番,道:“你就是筱筱姐府上的小妾呀,真沒想到那上門女婿如此豔福不淺。”隨即走到風雪兒手側挽住她的手臂說:“不過你長得在好看,也不及我的薛哥哥好看。”

    杜雲裳先投去不解的眼神,在想清楚原因之後,忍俊不禁的說道:“雲裳自是不能與飄——與薛公子相比。”

    “嗯——。”楚初塵點點頭,換了一付忌妒的麵孔瞪著杜雲裳說:“還好你有自知之明,既然你已嫁作人婦,就要克守婦道,不要以為自己長得漂亮就可以隨便勾引別人。”

    她這話確是說過了,何儀靈拉過她,瞟著薛雪說:“初塵,薛公子還在這裏呢,注意你說話的方式。”

    風雪兒揚起一抹冷笑,移過眸光看向杜雲裳說:“雲裳,若我再不離開,會擾了你的清靜,有空再來探你。”

    她們是同一類人,所以清楚彼此在那個時候最需要什麽,杜雲裳輕頜首,便看到風雪兒從何儀靈與楚初塵麵前走過,眸光不曾移過絲毫。

    楚初塵狠狠的瞪了一眼杜雲裳,便朗聲喊開了,“薛哥哥,你等等我。”

    何儀靈稍比楚初塵客氣,朝杜雲裳淡淡的笑了笑後,亦跟了上去。少頃,這院子恢複了以往的寂靜,好似方才的一切都不曾發生。

    含笑轉眸看向地上堆積的落雪,那已成了枯竹葉子的墳塚。

    慶幸那楚初塵沒有再跟來,不然自己還真不知曉該如何應對。

    踏入院中,便有幾許紅梅的花瓣隨風吹了進來,剛好滯停在腳畔,輕轉步子繞過,它——亦是可憐。

    上得台階來推開了門扉,屋子裏的東西有移動過的痕跡,此時已讓打掃的侍婢清理得纖塵不染。

    不曾想躲開了妹妹的追逐,卻沒能避開哥哥的莫名的糾纏。

    風雪兒倚在窗欞前,想讓迎麵的寒風清醒一下自己有些混亂的腦子,剛垂眸深深的歎息,身後就有扣門之聲傳入耳跡。

    “薛兄——。”楚玉林進來屋子,看著薛雪倚窗輕喚。

    “楚兄有事麽?”風雪兒淡漠的問著,明顯的拒人於千裏之外。

    輕側過身子迴眸,瞧到他滿眼讓人心碎的悲哀,是錯覺麽?他到底是怎麽了?明明是男子,為何不經意間總能在他身上看到一個女子該有氣質,還是自己太過在意,有些神經過敏了。楚玉林搖了搖頭,道:“聽何小姐說初塵方才出言莽撞了薛兄,在下特來替她向你請罪。”

    無奈的笑笑,風雪兒走到了案台邊,抬手拿起了那本觀音心經,說道:“無礙,令妹言行如何那是令妹的事,與我無關。”

    楚玉林苦悶的暗忖:若不是因為你,她才不會這樣呢。說:“這月心國有許多好玩的地方,難得出行,我已安排好了迴程之前便去郊外踏雪,不知薛兄意下如何?”

    皆已安排妥當才來知會,這個楚玉林到底心裏在想什麽?罷了,隨他吧,隻想讓趕緊讓他出去,好讓自己一個人靜靜。頜首道:“有勞楚兄了,全憑楚兄安排。”

    沒想到他應得如此幹脆,楚玉林有些意外的說:“如此那我先下去了,薛兄好生休息。”

    終於要走了麽?風雪兒抬眸道:“楚兄請便。”

    輕輕的合上門棱,背靠著門扉輕聲歎息,不曾注意到門扉外那雙若有所思的瞳眸一直深深的注視著那抹身影,久久不願轉移視線。

    郊外踏雪麽?自己幾曾有此雅興?坐在桌台邊,風雪兒合上眼簾心下問道。

    夜,如期臨近,隻是比白晝添了幾分寒意而已,其它的,似乎都不曾有過改變。用晚飯時,不經意間掃到了楚初塵偶爾看來的幽怨眼神,不明白自己那裏惹到她了,罷了,懶得去理會,她愛如何便如何罷。

    餐後,出來餐廳剛踏上迴廊不久,便想到了今日晌午的梅園,上午錯失了賞梅的機會,若是夜下欣賞,當是別有一番滋味罷。

    踏下了迴廊,便吹來一朔風,綁在頭上的結帶隨著揚起了紛亂。

    淒淒歲暮風,翳翳經日雪。傾耳無希聲,在目皓已潔。置身於梅園中,偶然想到了這首詩句,如此寒夜,如此雪,倒也配合得天衣無縫。隻是孤身行徑,倒有些落寞了。

    駐足,凝視著滿目的梅花,有些已快凋零,不可幸免的幾許梅花瓣已墜落在了雪地,淒淒的白雪已淹沒了它半個身子,然此景非自己所見之願。

    有些惆悵的側身移步,無論多美的事物皆經不起凝視,與其讓它在凝視中調零,不若及時移眸,讓它的美好永遠印在腦海裏。

    “薛公子——。”

    一聲輕喚,拉迴了遠在天際的思緒,風雪兒沒有駐足,依舊緩緩的賞梅,“何小姐有事?”

    何儀靈笑移蓮步,跟在了風雪兒身後,說:“我來是想和你談談初塵的事情,她今天有些不高興。”

    “你想說是因為我的緣故麽?”淡淡的啟口,有幾許粉色梅花花瓣墜落到她的發間。

    不鹹不淡的話,仿佛事不關己,何儀靈聽來有絲惱意,“難道公子就沒有一點歉意麽?怎麽說初塵也是因為公子不理她才會心生抑悶的。”

    駐足,迴眸,朦朧的夜色依舊難以遮掩他縹緲的麗顏,風雪兒冷冷一笑,“請問何小姐以什麽樣的身份來替楚初塵說話?”

    何儀靈微怔,什麽身份?雖然父親有意將自己許配給楚玉林為妻,自己也喜歡楚玉林,可是楚玉林好像對她絲毫沒有別的意思,總是以禮相待,時日一久,這讓她的內心越來越不安與苦惱。如今讓薛雪一問,她還真是拿出來理由,但是她說:“我把她當親妹妹看待,這個理由薛公子覺得充分麽?”

    風雪兒沉默不言的重新將眸光移向那株白梅,他的不表態更是讓何儀靈心下著急了,“薛公子,初塵年紀尚輕,身為女子雖是過了些,我想若你肯接受她,她定然會為你有所改變的。”

    微歎息,終是明白了她的用意,看向遠處迴廊簷下的那抹昏黃,“她找錯人了,你亦用不著在此浪費唇舌充當說客。”

    想起了昨日他手裏緊握的玉簪,何儀靈說:“莫不是公子有心上人?”

    不由自主的駐足,心微擰,又想起了那張邪魅卻帶著溫柔眸光的顏容。

    這簡單的動作在何儀靈看來卻是另一番詮釋,帶著一絲惋惜的口吻說:“果然如此,這樣也好,我這就迴告訴初塵,讓她好早些清醒,早些收迴放在你身上的心。”

    “我不知道你在胡說些什麽?”風雪兒擰眉說完,便朝一個方向大步離去,身後的結帶輕輕飛揚。

    不解的看向那抹逃也是似的背影,何儀靈搖著頭歎息道:“落花有意,流水無情。”隨手折下一枝紅梅,輕聲自言:“就拿這個迴去慰藉初塵的心傷罷。”

    一步一步有些蹌踉的走著,腦海裏不停的閃過他的霸道與柔情——。

    “風雪兒,你記住,你永遠是本王的妃,想死沒那麽容易——。”

    “你消失了三年本王都能找到你,別指望你這一生能從我的眼前逃走——。”

    “不準備從在本王麵前轉身,連側身也不行——。”

    “跟我迴去,不要去查那些事情,我不想你受到痛心疾首的傷害——。”

    ……

    還有那替身的一掌,仿拂將他們之間本欲扯開的距離推得弄近了,驚恐的閉上雙眸,似乎還能看到他口吐鮮血後攬著自己的身子緩緩滑落在地。

    “薛公子,這麽晚了,你怎麽會在這裏?”

    身側傳來一聲甜甜的聲音,轉眸一看,是素紅,再看向眼前,原來自己不知不覺中來到了青竹居。

    “薛公子,你沒事吧,這麽冷的天,你怎麽還會有汗的?”

    抬手輕拭額頭,冰冷的觸感,苦笑,他——有這麽刻骨銘心麽?

    “請隨我來吧,我正好端了熱茶給小姐。”

    跟隨著素紅進入院中,便瞧到杜雲裳獨自坐在院子裏,石桌台上放著琴,琴畔便是檀香爐,深深吸氣,不難嗅到滿院的香氣,無奈一笑,這種事情怕也惟有杜雲裳才能想得出來罷。

    “小姐,薛公子來了。”

    杜雲裳抬眸起身,迎上風雪兒有待疑惑的眸光,看了看屋子,輕輕的說:“屋子裏太壓抑了,院子裏比較寬敞。”

    是把心禁固得太緊了麽?想要釋放一下內心的苦悶與孤燥。無奈婉爾一笑,“我並不覺得奇怪,隻是覺得有些不思議。”

    杜雲裳放鬆了神色,輕聲說:“雪兒,很少見到你如此的笑靨,今夜我可是賺到了。”

    微愣,不經意側眸時,看到素紅滿臉泛著紅光,杜雲裳說:“素紅,你下去休息吧,這兒不用你侍候了。”

    “是,小姐。”素紅盈了盈身子,再也不敢抬頭快速的離去。

    杜雲裳拉著她坐下說:“你看你,把人家小姑娘弄得害羞了,虧得你是女子,若是男子,這世上的女子還不都得為你傾倒。”

    斜眸瞟著杜雲裳,風雪兒歎息道:“那有,胡言亂語。”

    杜雲裳故意睜大的瞳眸,認真的說:“我可不是胡言亂語,可有事實為證的哦。”

    提袖看著她,她還真能拿出證據不成?

    讀懂了她眼裏的意思,杜雲裳輕掖唇笑道:“晌午的那位楚初塵小姐不就看上你了麽?”

    風雪兒一愣,無奈的笑笑,“怎麽,難道你還打算讓我娶了她不成?”

    “嗬嗬嗬——。”她很久都沒這樣開心過了,不禁讓自己落下淚來,輕拭眼角濕潤,說:“瞧我,我們這麽久不見了,竟然如此失態。”

    看著她雙眸裏揮之不去的感傷,風雪兒輕搖首,依舊微微的笑著,這一刻她知道她們是朋友,是知己,是姐妹,更是同時淪落天涯的人。

    “對了,臨行前你給我的那袋金子,我還沒有用完呢,若你需時便可來取。”

    看著嫋繞飛升的檀香輕煙,憶起了麵具男人給段山子的那袋金子,“皆是身外之物,夠用就可以了,還是你自己留著罷,或許將來有一天對你有幫助。”

    杜雲裳含笑端起茶杯,小抿了一口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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