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亂山一愣,敵人比想像中更強,他不是沒有感覺的。但他明明確認過了,明獸的等級的確就像對方宣示的那樣。


    他遲疑了一下,問道:“你確定?”


    薑風點頭:“是。你在戰鬥的時候,我一直在觀察那頭明獸,統計它的數據。”


    他蹲下來,在地上揀了一塊石頭,寫寫畫畫。


    “譬如,我設定了一個標準,普通人的力量是……”


    他熟練地報出一個個的數字,普通人的數據是什麽樣的,平亂山的數據是什麽樣的,上次那頭一階二級鷹頭獅是什麽樣的,今天這頭金絲猿是什麽樣的……


    所有的數據都清清楚楚。


    這些全部都是平亂山自己經曆過的戰鬥,薑風一邊說,他一邊在心裏比對。他發現,這些數據跟他的判斷全部一致,薑風說的是對的!


    事實上,這些情況他不是不知道,心裏一直都是有感覺的。隻是,被薑風這樣條條款款用數據列出來,顯得更加清晰明了,讓人一看即明。


    他不可思議地問道:“可是我留意觀察過了……”他比了比自己的額頭,“它腦袋上的標記明顯就是一階一級的!”


    薑風站起來,腳在地麵上一抹,把所有數據全部抹平。他眯起眼睛,看向縣衙方向:“究竟是怎麽迴事,那就要看那些伏流門生了……”


    ……


    ……


    平時,河中縣也有幾個伏流門生。但這次來了這麽多,還是因為這場天照預考。


    縣衙裏專門開辟了一個區域,供他們休息。


    伏流門生的隔壁就是獸場,用來供給考生們戰鬥的明獸,全部都是從這裏出去的。


    縣衙外麵的廣場上非常熱鬧,裏麵卻非常安靜,好像所有的人員全部都被調配去那邊了一樣。


    一道黑影登登登幾下,踩著牆壁上來,在牆頭一頓,撮起嘴唇發出幾聲鳥鳴。


    又一道黑影竄上牆頭,他警惕地觀察了一下四周,指了個方向:“獸場在那邊!”


    先上來的正是平亂山,他揚眉問道:“你怎麽知道?”


    薑風伸手一指:“看,那裏有一團獸毛,那邊有幾點血跡,明顯是順著這條路過去的。”


    平亂山略有些驚訝:“你的眼光實在太利了。”


    薑風微微一笑,說:“走吧!”


    兩道黑影一溜煙地下去,沿著樹的陰影往前進。一路上偶爾有人經過,他們全部小心避開了。


    沒過一會兒,兩人就聽見了明獸的嘶鳴聲,平亂山壓低了聲音:“就在那邊,過去看看?”


    薑風一點頭,兩人正要前進,突然有兩個人抬著籠子走了出來。


    他們明顯有點費力,因為籠子裏的震動非同尋常,好像裏麵的明獸正在用盡全力掙紮,想要逃出來一樣。


    這兩人的袖子上有著伏流門生的標誌,額上的漩渦表示,他們都是黎明二竅的武修,實力跟平亂山相當。


    他們抬著籠子,順著一條小路往後走。


    薑風和平亂山對視一眼,立刻悄悄地跟了上去。


    那兩人的手臂上閃著金色,他們正在全力壓製籠子裏的掙紮,完全沒注意後麵有人跟上。


    走到一半,籠子裏的明獸突然發出一聲狂亂的咆哮,兩人同時站定,手臂上金光大作,顯然已經用出了全部明力!


    鐵籠劇烈地顫抖著,上麵的蒙布向外鼓漲,好像隨時都會炸開。


    數息後,籠子裏的動靜突然消失,變得無聲無息起來。兩人鬆了口氣,對視一眼:“好了,沒事了!”


    他們輕鬆地把籠子抬到後麵的一個空場上,掀開蒙布,打開籠子。


    籠子裏的明獸比想象中小多了。它大概隻有人頭大小,是一頭火紅的豪豬。現在豬身上光溜溜的,渾身的利刺都紮在蒙布上。


    它躺在籠子裏,全無氣息,已經死了。


    那兩人把豪豬倒出來,其中一人提著籠子甩了甩手:“今天這活兒可真是太累了。”


    另一人臉上有個黑色的痦子,正在鼻子旁邊,好像多長了個鼻孔一樣。他輕鬆地笑道:“那是,這些畜生打了藥以後,本事可變大了不少,壓製起來的確挺費力。”


    頭一人臉色一沉,厲聲道:“閉嘴,這可是外麵,不要亂說!”


    痦子笑著說:“這裏又沒人?怕什麽?”


    他一邊說,一邊環視了一下四周。平亂山聽見“打了藥”三個字就有點發愣,薑風用力一拉他,他迴過神來,馬上躲了起來。


    頭一人嚴厲地道:“不管有沒有人,都要謹言慎行!你再像這麽口無遮攔,我就要報上去了!”


    痦子陪笑道:“別,別,我以後小心就行了嘛!”


    頭一人狠狠地瞪了他兩眼,說:“走,迴去繼續幹活!”


    兩人離開,薑風和平亂山這才從一堆亂石後麵走出來。


    之前他們的視線被山石擋住,隻能看見那兩人的一些動作。這時,繞出山石,兩人看向這片空地,同時倒吸了一口涼氣,說不出話來!


    空地上層層疊疊,全部都是明獸的屍體。


    三天的戰鬥,就殺死了這麽多明獸?


    兩人對視一眼,平亂山低聲道:“這不對勁,不可能死這麽多。”


    雖然他的預考被安排在第三天,但從第一天開始,他就蹲守在這裏,想要得到更多的情報。


    據他所知,戰鬥中真正死亡的明獸並不算太多。每一個帷幔裏都有像甘大人那樣的人值守,大部分時候,戰鬥一分出勝負,他立刻出手阻止。


    這一方麵是盡量不讓考生出現傷亡,另一方麵,也是不想損失太多明獸——要捉這麽多明獸來考試,也是需要大量人力物力的!


    周圍沒人,兩人現出身形,走到空地上,分頭檢查。


    過了一會兒,兩人重新碰頭,平亂山震驚地道:“你說得沒錯,這裏的明獸的確有問題!”


    薑風點頭道:“沒錯,這裏的明獸,因為外傷死亡的不到五分之一。其餘的……”他手一指,正是最後倒進來的那頭豪豬,“都跟它一樣,沒有明顯外傷!”


    他蹲下來,在豪豬的腹部劃了一條線:“你從這裏剖開。”


    平亂山掏出蔥葉刀,沿著薑風所指的方向切了一道線。剛剛切開,薑風立刻拉著他後退。


    隻聽見“砰”的一聲微響,好像氣球爆炸一樣,大量的血肉從豪豬內部噴出,濺了一地!


    這些血肉裏混合著少量的明力,要是平亂山剛才沒讓開,絕對會被濺一臉,說不定還會受傷。


    他震驚地問道:“這是怎麽迴事?”


    薑風說:“這就是它們的致死原因。它們的身體裏有外來的明力,這些明力非常混亂,不斷衝擊,讓它們暴發出超乎尋常的力量,同時也讓它們性情狂躁。但是這種明力非常不穩定,所以,被灌進去的時候,就已經注定了它們活不長了。”


    平亂山吃驚地問道:“你怎麽知道?”


    薑風微微一笑,沒有說話。


    早在認識重繁之前,他強行吃下那些明獸的肉,偶爾就會出現這樣的效果。如果他沒有用強韌的意誌力,強行忍痛梳理的話,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


    所以,現在這些明獸是怎麽迴事,他一眼就看出來了。


    平亂山深吸一口氣,理清腦中混亂的思緒:“也就是說,他們使用某種藥物,強行提升了明獸的力量,讓它們活不了多久,但能發揮出超階的力量,讓我們沒辦法通過考試?”


    薑風沒有說話,平亂山問道,“‘他們’是誰?為什麽要怎麽做?”


    薑風沉默片刻,說:“你應該知道。”


    平亂山眯起眼睛,一道光芒閃過,他想起了不久前發生的事情:“伏流門生?因為我拒絕加入伏流門下?!”


    薑風說:“到現在為止,隻能做這樣的考慮。不過究竟如何,可以再打聽一下。”


    平亂山的腦子一團混亂,下意識地問道:“向誰打聽?”


    薑風突然扯下一頭明獸,蓋在那頭爆炸的豪豬身上,接著又一拉平亂山,叫道:“走!”


    平亂山下意識地跟著他躲了起來,片刻後,腳步聲再次響起,那兩人又抬著一個籠子走過來,倒出一頭黑色的山豬。


    這次的活計看上去比較輕鬆,山豬從頭到尾都無聲無息,顯然一開始就已經死了。


    薑風在平亂山手上寫了兩個字,平亂山立刻會意,指了指自己。薑風點頭,平亂山深吸一口氣,拍了拍他的肩膀。


    一瞬間,他的身形猶如清風一樣飄起,掠向一處屋簷的陰影。


    那兩人有所感覺地抬頭,但什麽也沒發現。


    平亂山跟他們等級相當,擅長身法、動作靈活,刻意隱藏的話,的確不容易被人發現。


    沒過一會兒,他盯著那個痦子,悄悄跟了上去。


    幾個人全部離開,薑風走出來,巡視著這些明獸,眉頭緊皺。


    伏流君是帝師,以“天下師”著稱,深得朱陽王信任。


    他為什麽要使用這樣的手段,把不歸自己門下的修武者全部趕出大考?這樣做,是不是太急功近利了一些?


    因為小姐的事情,薑風深恨這人。


    但越恨,他越不敢小覷對方。這件事裏麵,絕對有不合理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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