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昭武看她轉身掩麵而去,耳朵上的赤金長墜南珠耳環,在空中劃了一個半圓,又墜下零丁搖曳。心底也有幾分不舍,但既然說開了,為了心妹妹好,以後就要注意了。


    下到山門,謝怡心紅著眼躲上了馬車,楊昭武騎馬隨在一側,一路無話。隻偶爾聽到馬車裏的啜泣聲,但心妹妹始終要長大,楊昭武也隻能硬著心腸,充耳不聞。


    而彌勒寺裏,聽竹院外,昨夜與哈赤傳話的黑衣人前來叫門。見許久無人應答,推門而入,見已是人去院空,忙迴去向主子複命。


    耶律隼半倚在床頭,望著窗外梅樹,懶懶道:“青狼,你說,人已經走了?”


    青狼恭敬迴道:“我已問過廟中師傅,皆說他們聽完無眉大師講經後,就從後門離去。所以哈赤在前門一無所知。”


    耶律隼眯著狐狸眼,右手扣著窗棱,輕輕敲打,啞著聲音吩咐:“既是威遠將軍府上,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你速派人去金陵城打聽,威遠將軍府上小姐情況,無論大小事宜,通通打聽清楚!”


    “屬下領命!”


    “等等,我這傷可能還要養十天半月,你且注意三叔他們的動態。本少主吃了這麽大一個虧,隻滅了他黑狼親衛一半的人,不劃算。還該再與我那好三叔耶律兀算算利息,就塔幹湖旁三百裏吧,通知沙奎拿下。”


    “屬下領命!”青狼轉身出去。


    耶律隼看著窗外梅樹,合起右手,撚撚手指,低喃道:“不知道月下一舞的,可是那隻小蝴蝶?”


    而楊昭武和謝怡心,已經迴到了金陵。這是第一次,謝怡心沒有拖著楊昭武不放,下車後迅速迴府。楊昭武看著心妹妹的背影,也悶悶有些傷懷。


    等楊昭武剛迴府上,大管家連方就迎上前來,“少爺,老太爺在練武場等你。”


    楊昭武轉身去了練武場,剛進天井,眼前一亮,一柄寒槍雷霆萬鈞般迎麵衝來。楊昭武腳下一錯,斜身閃電般伸出右手,將寒槍奪下。


    “將楊家槍法練一遍!”楊廷威老將軍站在兵器架邊大聲喝道!


    “是!”


    楊昭武斂氣凝神坐腰立馬,就地簡簡單單一式橫掃千軍開始。隻見寒鐵槍頭猶如激電,千百道槍醒幻出燎原之火,朵朵碗大槍花潑水不進。待到三十六路楊家槍法最後一式——迴馬槍使完,這才迴手將六尺寒鐵槍收於左後腰處。


    楊廷威見孫兒昂首挺胸,腰背筆直氣宇軒昂,老懷大慰,連連道:“好!好!好!袖劍防身,長槍殺敵!剛柔並濟,文武兼修!昭兒,你果然不曾讓祖父失望。”


    楊昭武把寒鐵槍插入兵器架上,這才從平寧手裏拿過小木盒,雙手恭敬的奉於祖父。


    “祖父,這是無眉眉大師於苗疆帶迴來的膏藥。專治關節舊傷,最近乍暖還寒,祖父的手臂舊傷無礙吧?”


    楊廷威老將軍擺擺手,打開木盒一看,低聲問道:“他身體可好?”


    楊昭武迴道:“無眉大師雲遊四海,自然身體健朗。隻帶話說:樹欲靜而風不止,祖父餘威猶存。”


    楊廷威老將軍默了一刻,開口道:“非我族類,必有異心!隻要老夫還在,契丹小兒休想張狂!昭兒,你先迴去吧。昨日你爹娘都送了信來,先迴去看看。”


    楊昭武應諾轉身迴房。


    待迴到房中,洗浴過後換上長袍,這才坐在書桌前,拿起父母書信細看。父親的信依舊是一篇新策論,上次以“君子不重則不威”為題的策論,已附上父親的點評隨信而迴。


    楊昭武細細讀過後,很多疑惑豁然開朗,父親不愧為探花郎,策論點評得富體民情,又風趣詼諧,不失讀書人的風骨。自己要想拿下北六省的解元,還需要多費功夫。


    無意中又想起那年心妹妹的話:“昭武哥哥是世上最厲害的人!不僅要拿案首,以後還要拿解元,會元,狀元,到時候三元及第!還要再加個武狀元,四元及第!”


    聲猶在耳,可心妹妹卻長大了,以後還要嫁人生子,自己終將不會永遠是她心裏最厲害的人。楊昭武不知怎麽,心底還有些酸澀,忍住那股酸意,繼續再拆母親的信。


    母親的信絮絮叨叨,從自己最近吃了什麽稀罕物,寫到又給自己帶了什麽好東西。從表弟成婚,又寫到太子納妃,再寫到二弟體弱,今春又病了兩迴,如今還纏綿病塌,起不得身。


    楊昭武微微皺眉,二弟自生下來就多病,這都快十二歲了,還拉不開弓,騎不得馬。一年病上七八迴,下次迴京教他一套長拳,希望他每天堅持練練,也好強身健體。


    不過依母親的脾氣,怕是舍不得二弟吃苦,也幸好自己從小跟隨祖父,才沒被母親慣得如,京城裏那些紈絝。


    再往下看,又寫到表妹周靈素,最近每旬的信件裏都要提到周表妹。


    楊昭武知道自己長年不在母親身邊,因母親懷二弟時感染了風寒,生二弟時又難產,以至後來再無所出。所以特別羨慕明丹郡主姨母有三個女兒,又最疼愛周表妹,也希望周表妹來金陵後,自己多照顧。


    周表妹來府裏拜訪了兩迴,剛好自己都在,看她一舉一動,一言一行無不規規矩矩落落大方,的確是京中大家閨秀典範。本想讓心妹妹與她交好,結果可能適得其反,心妹妹倔強得很,怕以後也難以和周表妹交好。


    再往下看,原本四月二十六是周表妹祖母,董老太君六十壽辰。母親本打算親來祝壽,但如今二弟病重,母親分身乏術,隻能吩咐自己要親帶賀禮向董老太君致歉。


    零零碎碎整整五頁信紙,楊昭武長籲一口氣,合上信件。算算時間,距四月二十六還有近半月,明日還是先迴書院,把父親點評過的策論再與院長詳究。臨近壽辰日子,再迴來吧!


    楊昭武不自覺又想:也不知道心妹妹今晚會哭得多厲害,怕是明兒一早,還沒想通,就會忍不住跑過來算賬吧!


    楊昭武突然有點怕,萬一明日早上被心妹妹堵在府裏哭,自己還真受不了那丫頭哭得慘兮兮的樣子,還是走為上策!避開她一段時間得好。


    想到這裏,楊昭武起身揚聲叫道:“平寧,收拾一下,我告訴祖父一聲,今晚就迴書院!”


    “少爺,不吃晚膳了嗎?”平寧探進一個腦袋問道。


    “那我陪祖父用過晚膳就走。”


    “好勒,少爺!”平寧嬉笑著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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