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無常,命有定數,花羞往下墜落的時候在想,母親沒了,父親隻怕也兇多吉少,自己下去必然粉身碎骨,老天這是讓一家人如此團聚麽?


    這些念頭不過是驟然間之事,還沒等有下一個念頭,手臂已經被人抓住,她滿麵驚恐的去看,施耘天如天神下凡,一隻手抓著她,一隻手攀附著崖壁上凸出的石頭。


    四目交投,花羞想的是:這個男人是自己的丈夫。


    施耘天想的卻是:為何藏經樓和掉落披帛的姑娘不是她?


    一個心如磐石:舍身也要救父親。


    一個黯然神傷:為何夢中人和眼前人不能合二為一。


    “侯爺!”


    高猛一聲喊,施耘天抬頭看看,若不是帶著花羞,他自己完全可以輕鬆翻上去,主要是兩隻手都不得空閑,想把花羞甩上崖頂又怕摔壞她,自己又沒有第三隻手來托舉,唯有道:“姑娘,冒犯了,抱住我。”


    他說著單臂用力,把花羞慢慢提上,到了與他腰部看齊的時候,再告訴花羞:“抱緊我。”


    花羞遲疑著,雖然打定主意要嫁這個男人,畢竟還沒嫁,有點難為情,再看施耘天用力到麵部肌肉拱起,生死攸關之際,她心一橫抱住施耘天的腰,一個偉岸,一個瘦小,彼此身體緊靠,花羞心如撞鹿。


    施耘天卻坦蕩蕩的問:“抱緊了嗎?”


    花羞小聲吐出一個字:“嗯。”


    施耘天還是不放心:“千萬別鬆開。”


    花羞又是一個字:“哦。”


    施耘天怦然心動,想起當日在慈濟寺藏經樓遇到的那個姑娘,也是喜歡這樣說一個字,頓時滿麵驚喜,問:“姑娘可去過慈濟寺?”


    花羞不懂危急關頭他問這個作何,又是簡單答:“是。”


    施耘天附身來看,隻能看到花羞的頭頂,再問:“藏經樓呢?”


    聰慧如花羞,竟然沒想自己當日遇到的那個戎裝男子是不是這位侯爺,鑒於被舅母誣陷過,學著翠黛當日迴答施錦珂的婢女綠衣的話,模棱兩可道:“藏經樓是何處?”


    施耘天麵色一冷,心像才開的花被風霜掃過,暗想哪裏會有這麽巧合的事,若是有,這就是天定的緣分,而緣分隻在那些風花雪月的詩詞中出現,現實中的,不過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像當年的汪月涵是父母給自己的妻子,才會有長達十年的暗無天日,汪月涵一貫端著汪家嫡出長女的架子和施家侯爺夫人的架子,夫妻間雖然沒有大的爭吵,那是因為施耘天常年征戰在外,難得團聚,他給汪月涵的是冷,汪月涵就把這冷變本加厲的施加給身邊的奴婢,家宅不寧。


    作為男人,大男人,或許更喜歡柔弱的、體貼的,哪怕是調皮的頑劣的女孩,就是不喜歡汪月涵如男人一般過強的個性。


    “侯爺,上來啊。”高猛又喊。


    施耘天急忙收迴神思,感受到花羞簌簌發抖的身體,總算又騰挪出一隻手,他用力攀附住石頭,身子慢慢上移,使得花羞的腦袋高過崖頂,娥眉和翠黛過來拉扯花羞,終於幫著她爬了上去,然後,主仆三人擁抱在一處。


    一向言辭犀利的翠黛此時隻吐出兩個字:“小姐!”接著嗚嗚哭出,這是喜極而泣,剛剛她三魂嚇掉七魄,若花羞出事,她和娥眉怎麽去麵對自家老爺柏清正,也愧對地下的夫人。


    花羞輕聲安慰兩個婢女:“沒事了。”


    說著迴頭去看施耘天,頗為擔心,卻見施耘天身子輕鬆一翻,嗖的躍上崖頂,就像那日在施家柳園看見他縱身一躍接刀的場麵,仍舊是行雲流水,仍舊是瀟灑恣意。


    昭蕙心裏歉疚,簡單問候下花羞,見她無事,想起高猛剛剛對施耘天的稱唿,於是問施耘天:“這位爺,是不是定遠侯?”


    施耘天負手而立,由著高猛拍打他身上的塵土,肅然道:“是。”


    昭蕙突然朝崖邊奔去:“我死也不嫁你!”


    翠黛眼疾手快,跑過去拉住她,勃然大怒:“我家小姐為了救你差點沒命,你還鬧,侯爺哪裏比不上你,再說你怎知人家就想娶你。”


    昭蕙除了尋死覓活就隻會哭泣:“不是都合婚了麽。”


    施耘天無奈的笑:“姑娘又怎知合婚就合宜呢?”


    說完,看了眼花羞,那驚魂未定的小臉煞白,粉藍色的襖裙把她襯托得就像禦風涉水而來的洛神,心裏感歎:她為何不是藏經樓的那位姑娘呢?


    後自己啞然失笑,她不是就不是,為何沒來由的失落?究竟是不舍藏經樓如夢似幻的那位?還是不舍眼前翩翩若仙的這位?


    心緒複雜,喊高猛:“我們走。”


    花羞急忙過來施禮:“謝侯爺兩次救命之恩。”


    上次,當然是在侯府的柳園被昭君的刀差點砍到。


    施耘天看去她於裙下若隱若現的腳,軟緞的青藍色繡鞋沾了很多山泥,眼前又是藏經樓幔帳下閃現的那雙白繡鞋,竊笑,笑自己何時變得兒女情長了,拱手向花羞:“姑娘保重。”


    轉身下山,高猛撓著腦袋左看右看,看出端倪,嘿嘿一笑,跟了上去。


    翠黛也賊眉鼠眼的附耳花羞道:“小姐,侯爺對你好像有意思。”


    花羞下意識的把拳頭在袖子裏攥緊,仿佛還在抱著施耘天的腰,雙頰飛滿桃花,瞪眼翠黛,著急過來勸昭蕙:“三姐姐切不可再輕生,我會幫助你和時公子。”


    昭蕙似信非信:“真的?”


    忽而眸色暗淡:“你怎麽幫?你敢違抗母親的命令?”


    花羞瞥了眼旁邊的時無聲,又看了看欺近的婁大,壓低聲音道:“隻要時公子有了功名,舅母必然不會再反對。”


    一邊的時無聲聽了個隱約,大聲表白自己的心意:“功名,我會求取,但不是為了嘉小姐,而是為了你。”


    昭蕙大驚花羞大驚甚至連娥眉、翠黛都大驚,剛走出不遠的施耘天心裏也是一抖,腳步一滯,卻沒有停,繼續下山而去。


    翠黛怒斥時無聲:“你休要胡說八道玷汙我家小姐的清白。”


    時無聲淩然而笑:“我字字句句都發自肺腑,雖然,我連姑娘的名字都不知道。”


    這也就是傳說中的一見鍾情麽?翠黛無言以對。


    花羞完全沒料到會發生這樣的不虞之事,把自己往娥眉身後藏。


    昭蕙卻手指花羞:“表妹,你怎麽能這樣對我。”


    花羞跳進黃河洗不清,更是渾身長嘴都說不清,忙不迭道:“不關我的事。”


    昭蕙再次跑向懸崖:“你們都欺負我,都騙我,我活著作何。”


    幸好婁大出手及時,高喊:“三小姐,小人冒犯了!”


    指使手下架住昭蕙,硬拖著下了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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