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的!北京的開始檢票啦!”安檢人員用大喇叭扯著脖子喊了起來。一群人浯泱浯泱的往閘口裏擠,唐語站起身準備往裏走,隱約覺著人群中有個身影很眼熟,唐語不確定自己是不是眼花了,連忙跟了過去。


    離那人越來越近,直到確認自己沒認錯人。唐語有些興奮,用力往前擠,喊道:“小顧!顧力!”


    火車還沒進站,車是從大興安嶺地區開過來的,此時正是春運高峰期,特地加了車次,坐票已經買不到了,站台上站了一大片人,小夥可能沒聽到自己喊他,悶頭往前走。


    唐語早上吃了三個大菜包子,剛才從殯儀館跑到這裏都消化光了。他感覺自己已經被人擠成了相片。傻子這副瘦弱的身體就像一根在寒風中搖曳的小草,整個身體幾乎被架空了隨著人群向前移動著。冷空氣讓他胸悶氣短,渾身直突突,他使出吃奶的勁也沒追上顧力。


    顧力就是那個睡在他隔壁的帥小夥。這大半個月來,他使勁跟人套近乎,也沒跟人聊上幾句話,隻問出對方今年18歲,祖籍河北,無依無靠,窮的活不下去了,來東北求生。他說他姓顧,叫顧力。


    雖說這名字怎麽聽都跟小夥子逆天的長相不搭邊,不過唐語也沒多想。


    人太多了,黑壓壓一片,唐語最終放棄了尋找。


    反正他們是上同一輛車,接下來有十幾個小時的時間呢,隻要他不中途下車,不信找不著他。


    唐語坐在包裹上,從懷裏掏出一個油紙包,裏邊的倆肉包子還熱乎著。這本來是中午飯,但唐語這人一向沒什麽定力,加上又餓又累,三口兩口就給吃光了。


    五分鍾後,軍綠色的火車頭唿嘯著駛來,唐語多少年沒見著這玩意兒了,冬冷夏熱,有的老車廂還一股子柴油味兒,這一切本來是唐語最最討厭的,如今卻讓唐語格外親切。唐語護住唐言的骨灰,跟著大部隊往車上擠,順順利利的上了車。


    與外麵清爽冷冽的空氣形成了鮮明的對比,車廂裏迎麵撲來的屁味兒和腳臭味兒,差點把唐語熏出去。後邊的人用力的推搡,唐語隻能不停的往車廂中部挪動。唐語怕把懷裏的骨灰盒擠壞了,他逮著一個縫隙站定,扒住椅子背,暫時不打算動了。


    老家的車站是小站,隻停了三四分鍾,車子緩緩開動,窗外親人們揮手送行,還有人一直追著車子跑,讓唐語想起當年大姑送自己上大學時的情景。那一去,他的心就野了,十年內幾乎沒怎麽迴過老家。


    如果他痛苦絕望的時候,能迴來看一眼,有可能……一切會變得不同吧。


    他看著那痛痛快快被甩在車廂後邊的景色,仿佛將他過往痛苦的迴憶帶走一樣,讓他一身輕鬆。


    03年,他沒有遇到那個混蛋男人,也沒有中學語文教師的頭銜,更沒有被*衝昏了頭辭去教師的工作跟人下海經商,他沒有遇到小人,沒有被人陷害入獄。最美妙的是,北京的房價還沒漲到人神共憤的地步,他一定可以重寫前世悲催的人生,就用這把重生的鑰匙,還有兜裏那300塊錢。


    唐語心情雀躍飛揚,整個人都飄了起來。周圍惡劣的環境根本無法影響到他亢奮的精神力,對他來說,這裏的一切都美好得像天堂一樣。


    大概過了十幾分鍾,大家都各就各位,車廂裏沒那麽亂了,唐語就挨個座位的找顧力。運氣還不錯,顧力正巧在這節車廂末尾。


    顧力也沒買到坐票,一個人窩在角落,坐在包裹行李上。他雖然腦袋縮在衣領裏,帽子遮住了半張臉,但唐語還是一眼就認出了他,不知道為啥,唐語覺得這小子就算化成灰自己都能認出來。


    唐語擠開旁邊的人,硬是把自己塞進了狹窄的縫隙,坐在顧力身邊。


    顧力煩躁的抬起帽簷,剛要發火,看到唐語後愣了一下。


    “小顧,真巧啊,你也去北京?”唐語笑著跟他打招唿。


    顧力“嗯”了一聲,“你也去?”


    “是啊!”唐語說:“想去北京找點活幹,在東北要餓死啦。”


    顧力點點頭。


    “你呢?你去北京幹啥?”


    “跟你一樣。”


    “哈哈,是嗎?那太好了,咱們正好一起,相互也有個照應。”


    顧力看了他一眼,沒搭話。


    唐語早就習慣了顧力的沉默,自顧自的跟他聊了起來。路還長著呢,十幾個小時足夠他們增進感情了。之前他老抓不著顧力的影子,現在小夥被他擠在旮旯,哪兒跑?


    唐語的心情怎一個爽字可以形容。


    不過顧力的嘴緊的像處男的菊花,唐語說半天對方除了“嗯、啊、哦、這樣啊、是嗎、嗬嗬。”就蹦不出別的字兒了,唐語得不到迴應,一個人自high挺沒趣兒的。不多會兒他也覺得無聊,乏累了,就抱著膀子迷瞪了一會兒。


    3月底春運高峰期已經過了,每一站都有人下車,過道上的人逐漸少了。


    唐語正迷糊著呢,感到有人拉他的袖子,唐語蹭了蹭嘴角的口水,抬眼看到一個唇紅齒白的小夥正衝他微笑。


    小夥指著旁邊的位子說,“大哥,我旁邊的老鄉下車了,你先坐這吧。”


    唐語麵露喜色,笑著說:“哎!好好!多謝多謝!”他迴頭拉了拉顧力,“小顧,你去坐吧,別在這窩著了。”


    顧力看了看座位,搖搖頭說:“你去吧,我在這挺好。”


    “別客氣啊,去吧。”唐語站起身,想把顧力拉起來。


    顧力皺眉重複:“你去吧,我在這挺好。”


    唐語覺得再勸下去怕是好心也給當成驢肝肺了。算了,不愛坐拉倒。“好吧,那你累了就跟我換吧。”唐語說。


    “嗯。”顧力仍舊惜字如金。


    唐語終於可以坐下歇歇腿了,剛才那個唇紅齒白的小夥子熱情的問道:“大哥,你到哪去?”


    “去北京。”唐語道。


    “是嗎?巧啦,我們也是去北京的。”小夥說。


    “你們?”唐語左右看了看,唇紅齒白的小夥旁邊還坐著一個又高又壯的年輕小夥,對麵的三人,一個趴著睡覺,一個長相斯文端著本書,還有一個濃眉大眼雙手抱胸,三人正看著他。


    “是啊,我們四個也都是去北京的,我跟靳偉是一起的。”唇紅齒白的小夥指了指他身邊那個高壯的小夥。


    他又指著對麵的兩位介紹道:“他們倆是從黑河上車的。”


    唐語“哦”了一聲,笑著跟幾位點點頭,“幸會幸會!”


    “大哥,你說話真逗。”唇紅齒白的小夥子笑,“你普通話可真好,一點都沒有我們東北的大碴子味兒。”


    唐語哈哈笑,“是嘛。我也是東北人呐。”


    唐語從這四個人的穿著打扮上看出,他們的日子似乎不太好,應該也是去北京務工的。閑聊中,唐語得知,身側這個白淨漂亮的小夥叫紀小北,今年21歲,母親重病,弟弟妹妹上學,父親一個農民,沒法支撐全家的生計,也沒錢供他上大學,他就主動輟學,打算出去闖闖,給家裏減輕一些負擔。靳偉跟現在的唐語同年,22歲,是紀小北的發小,他也是因為家裏太窮,要供弟弟上學,就跟紀小北結伴去北京看看,有沒有合適的工作機會。


    對麵濃眉大眼一臉英氣的小夥兒叫顏杉,19歲,他曾經跟一個很有名的師傅學過武術,從小的夢想就是當個像李連傑那樣的武打明星,這次去北京就是為了圓他的明星夢的。那個一直低頭看書的斯文小夥兒叫邵子夫,跟顏杉同齡,應該是個肚子裏有墨水兒的高材生,至於他為什麽放棄學業跑出來,卻沒說,看樣子是有什麽難言之隱。


    十幾個小時的車程很是漫長,跟這四個小夥子聊天倒是消磨了不少時間,幾個人從生疏到熱絡,也不過就用了兩三個小時的時間,他們甚至還決定了,到北京一起租房子找工作。唐語並沒有表現出自己對北京的熟悉,隻是笑著應和著他們。


    又過了一個小時,大家竟然稱兄道弟起來,四個人居然親切的稱他為大哥。唐語很是感歎,火車裏果然是結識新人,增進感情的最佳地點。


    唐語看了看那個四五個小時除了上廁所基本沒怎麽動的顧力,輕聲說:“小顧,我腿有點麻,我活動活動,你過來坐會吧。”


    顧力睜眼看了看唐語,遲疑了一下說:“好。”


    唐語注意到顧力起身時腿有點抖,挺高的個子窩在那麽狹窄的縫隙裏,肯定很難受,他何苦這麽為難自己?


    唐語用罐頭瓶接了一瓶熱水迴來,顧力要給他讓座,他壓住他的肩膀說:“你坐吧,我坐累了,站著活動活動。”


    “咱們三個擠擠也能坐下。”靳偉說。


    “對對,一起坐吧。”紀小北往裏挪了挪,“小顧,你往裏竄竄,讓大哥搭個邊。”


    顧力皺了皺眉,本想起身給唐語讓座,但唐語手疾眼快,搭住顧力的肩膀,沒讓他得逞。唐語半拉屁股坐在椅子邊沿,往裏擠了擠,跟顧力的身體緊貼著。笑著說:“這樣挺好,咱就這麽坐著吧。”


    顧力斜眼看了看身側的唐語,兩人近的鼻尖差點撞到一起。小夥子年紀輕輕的,眼神兒卻很有殺傷力,目不轉睛的盯著他看,愣是把唐大叔盯得縮迴了手。


    “嘶……我腿還是有點酸。”唐語摸摸腿,笑著說:“那啥,我再去遛遛,你們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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