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是種奇怪的東西,裝在罈子裏的時候沒什麽,可它一旦裝進了人的肚子,就會產生千奇百怪的效果。


    幾乎從不飲酒的賢王爺醉酒之後成了話癆,並且他說出的每一句話都讓燕之心肝一震。


    醒酒湯放在桌上已經涼透,而景行也沉沉地睡了過去,身上的喜服都沒有脫。


    燕之靠著床幫低頭看著他,倆人蓋著同一條棉被,正是幾年前她做沖喜娘子時蓋的那條大紅被麵的麵棉被,洞房花燭夜,倒也應景。


    自己怎麽就選了個這樣的男人呢?


    想到此問題燕之自己都愣住。


    細細地迴味她與景行相識的過往,似乎他就沒有給過她機會去選擇。


    「壞東西!」燕之在心裏說道,臉上已經不由自主地帶了笑意。


    上一世的記憶中有這樣一句話:自己選的路,就是跪著也得走完!


    不管前世今生,燕之都沒有跪著的習慣,因此她打定主意要與景行並肩而行,好好地走完餘下的路。


    屋外有人說話的聲音,很輕。


    燕之扭頭看向窗戶的方向。


    「什麽時辰了?」景行忽然開了口,嗓音沙啞。


    「迴王爺,快到寅時了。」迴話的是福全。


    景行輕咳著坐了起來,他伸手在身上摸了摸隨即輕聲道:「沒洞房。」接著他又搖了頭:「喝酒果然誤事。」


    「……」燕之好笑地看著他:「還想著這個?」


    景行麵對著她說:「這次記著,爺以後補。」


    「別扯淡!」燕之笑出了聲兒,她低聲道:「沒聽說過還有補這個的。」


    「怎麽不能補?」景行慢慢地挪到了床邊兒,兩條腿在地上劃拉著找鞋,身子卻扭向燕之:「和胭脂在一起,哪天都是爺的良辰美景,咱們天天都能洞房花燭。」


    「這嘴甜的,讓姐姐瞅瞅抹蜜了沒?」燕之伸手在他唇上點了點:「頭疼不疼?」


    景行一搖頭,伸手拿了腳上勾著的靴子穿上。


    「這麽早起來做什麽?不是不用去趕朝會麽?」燕之下地拿了另一隻靴子為他穿在腳上。


    景行站在床前用力跺了兩下腳,感覺到腳底下舒服了才說道:「等下爺帶著你去家廟進香,打今兒開始,你就是我景家名正言順的媳婦兒了。」


    「合著過去不是?」燕之迴身收拾著床上的被褥嘴不閑著給了他一句。


    「在爺心裏你早就是景家的媳婦了。」景行過去拉起了燕之,捧著她的臉說道:「可景家的祖宗們未必知道啊,咱得大張旗鼓地去和他們說一聲才成!」


    「嗯,那是得說一聲兒。」燕之點頭。


    「這裏有人收拾。」景行牽著燕之的手往外走,不許她去碰床上的鋪蓋:「府裏舖子丫頭不知有多少,哪有當家主母疊被的?以後你也不許做這些。」


    燕之笑了笑,抬手拉開了房門,院子裏竟站了好幾個人。


    「王爺,王妃。」眾人一起對著他們行了禮。


    「嗯。」景行淡淡的應了。


    「又下雪了?」屋外的空氣冷冽濕潤,燕之深吸了口氣,隻覺一股清涼之意直入肺腑,有些昏沉的頭腦立時清醒了。


    「福全,叫軟轎。」景行吩咐道,轉臉兒他又柔聲對燕之道:「地上滑,先迴屋裏坐著去,等轎子來了再走。」


    「才落了雪,地上幹淨著呢。」燕之卻扶著景行下了不高的台階往園子裏走去:「迴去還得洗漱換衣裳,這下就得耽擱不少時間,別誤了上香的時辰。」


    「那就讓他們把東西都送到此處,爺和你就在此處洗漱更衣……」


    「我就想和你一起走走麽……」燕之挎景行的手臂小聲道:「王爺,您給不給這個麵子呢?」


    「走吧。」景行微笑著一點頭,心裏明白她是不願一大清早就勞師動眾的。


    倆人迴了寢殿,早有內侍,侍女候著。


    一對新人被眾人伺候著從裏到外換了衣裳接著又是洗漱打扮好一通折騰。


    燕之強忍著任那些眼生的婢女七手八腳地在自己身上頭上有條不紊的忙活著,心裏卻想道:這也太別扭了!連換條襯褲也有這麽多人圍觀?這是什麽鬼!待會兒有了閑工夫得和景行好好說一說,讓她們都離我遠點……


    這次沒用景行吩咐,兩頂二人台的軟轎早早地擺在了寢殿的門口,燕之和景行從寢殿裏出來的時候直接上了軟轎被人抬到了家廟前。


    焚香禱告跪拜過後,景行讓燕之往供桌上的長明燈裏添了燈油並一語雙關道:「延續宗廟香菸乃婦人之根本,愛妃要勉力為之!」


    「是。」燕之低著頭一副恭順賢良的模樣咬著後槽牙應了。心道:不就是讓我給你景家多生幾隻猴子嗎,說的酸文假醋的!這事兒是我一個人能辦的嗎……


    景行笑微微的伸了手,燕之趕緊把自己的手遞了過去。


    景行握住,不著痕跡的捏了捏。


    雖說如願抱得如花美眷,可眼睛看不見了終是有遺憾的。


    此刻景行就很想看看身邊這個女人麵上到底是何等的表情,一定是有趣的緊!


    二人緩步出了家廟,這個不大的院落裏此刻已經站滿了穿著賢王府各色服飾的人,福全垂手立在最前頭。


    燕之側頭看向景行,景行拍了拍她的手背站住。


    「賢王府大管事率典史、典儀、長史、典膳、護衛、管事、司庫、司匠、祠堂常住以及各處雜役僕婦共五百七十九人拜見賢王殿下,王妃娘娘!」


    一個賢王府竟有小六百人圍著景行一個人轉?!


    這個數字讓燕之的腦子裏頓時亂成了一鍋粥!


    她已經聽不到跪在院子裏的那些那些人都在說什麽了,隻自顧自的想到:這些人可都是靠著賢王府活著的,以後都得我養著……


    五百七十九人,四捨五入就算六百人,每頓飯一人至少得三個火燒吧?六百人就是一千八個火燒……


    一個火燒的成本是多少錢來的?


    一千八個大火燒『傾盆落下』將燕之砸得神情恍惚,她掙脫了景行的手,很想掰著自己的手指把這筆帳算明白了……


    「胭脂?」景行覺出有異,低聲喚道。


    「別說話……一石細麵……這麽多人還是吃粗麵吧……一石粗麵如今的行市得多少銀子?」


    景行側耳聽著她一個人絮絮叨叨地自言自語,聽了一會兒他聽明白了,猜想燕之是在算帳,便輕聲道:「這些也用不著你親自做,府裏的大小帳房有四個人呢……」


    「四個人?」燕之茫然地望向滿院子的人:「十二個火燒……」


    景行讓福全把賢王府各處有頭有臉的人叫過來拜見新進府的當家主母。


    而滿腦子大火燒的燕之對這些人的身份是一概的沒記住。


    接過福全手裏的帳冊轉到燕之手裏,景行唿出一口長氣。


    府裏帳冊的交接就是掌家權利的交接,景行算是徹底把自己的身家都交到了燕之的手裏。


    ……


    「怎麽不吃?昨兒夜裏不就說餓了?」


    迴了寢殿,景行與燕之兩個人用早膳,桌子上各色飯食擺了不少,燕之卻沒怎麽動筷子。


    「我知道王府裏有不少人,可沒想到竟是如此之巨!」燕之放下了筷子,見裏屋隻有他們夫婦二人才接著說道:「這些人都是靠著你活著?」


    「不錯。」景行點頭:「這些人不但要靠著爺活著,有人還能靠著爺升官發財。」


    「那得養到什麽時候算一站啊……」燕之簡直都要愁死了!


    「胭脂原來是想這些……」景行模模糊糊地總算是猜到了她心中所想,他沉思了下開口問道:「夫人的那兩名愛徒要養到什麽時候呢?」


    「梅卿,小麽?」燕之看著他說道:「這倆人在我的鋪子裏學徒做工,每個月都有銀子掙,我並不用在他們身上花多少銀子……」


    「嗷……」燕之忽然一拍自己的大腿:「懂了!」


    賢王府裏養的人雖多,卻不養閑人。


    這些人雖說吃景行一口飯,可同時也能為景行掙銀子,這道理如同燕之家裏養著的那些半大小子是一個道理。


    背靠大樹好乘涼與抱團取暖從本質上來說是沒有區別的。


    『景大樹』盛了一勺粥笑眯眯地送了過來:「吃飯,別餓著爺的兒子。」


    「嗯。」燕之湊過去吞了那勺子粥就勢接了他手裏的粥碗:「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小的謝王爺點撥!」


    「怎麽謝?」景行臉上的笑意愈深:「用嘴謝啊?」


    「那你還想怎麽著?」燕之夾了一點小菜放在粥碗裏用勺子盛了餵在景行口中。


    「那爺叫你一聲,你答應了就成。」景行慢條斯理的咽了口中食物說道。


    「叫吧。」燕之橫了他一眼,以為他要說些兩口子之間的肉麻話。


    「傻妞兒!」景行瞪著一雙黑的看不見底的眼睛對著她:「快答應。」


    「……」燕之抿了下嘴唇,笑了:「噯。」


    屋裏沒有外人,燕之厚著臉皮應了,反正也沒人聽見。


    站在寢殿門外的羽揚起了一邊兒眉毛現出個奇怪的表情來,她攔住正要進去送點心的婢女:「王爺和王妃正在相商要事,你們待會兒再送來!」


    「那,你自己應了的,可不許反悔!」景行仰著頭『嗤嗤』笑了幾聲又對著燕之小聲兒叫道:「傻妞兒,再應一聲兒……」


    「王爺的藥吶?怎麽這般時候還不送進來?」燕之揚聲對著外頭大聲說道。


    景行立時閉了嘴,老老實實的坐好,等著燕之餵粥給自己……


    ……


    燕之與景行大婚的時候是臘月二十八,轉眼就是春節。


    倆人在賢王府裏過了個熱熱鬧鬧的春節。


    三郡主似乎是有意避開了燕之,倆人隻在三十晚上的家宴上見了麵,彼此都客客氣氣的,倒是沒有引出什麽風波來。


    大年初一景行與燕之一起進了宮,倆人除了要分別給帝後拜年之外,景行還要到太廟參加景氏皇族的祭拜。


    「爺進宮的時候短不了,胭脂別等著爺,早些迴府。」馬車上景行與燕之說著話:「今兒是你三天迴門的日子,你別自己迴去,等爺迴來陪著你迴南菜園。」


    「明兒初二是迴娘家正日子,咱們正好可以在家裏住兩日。」


    「嗯。」燕之輕聲應了,想著他大婚夜說的那些醉話,不禁有些忐忑。


    皇子失蹤的事兒一點兒沒有泄露出來,越是這樣燕之才越是不安,總覺得皇帝陛下不該如此鎮定的。


    為了這個唯一的兒子能夠太太平平地養大,景雲把他藏了不少年。而他後宮的女人雖然也有人懷孕產子,但這些皇帝的孩子都像遭了魔咒似得,統一的活不了多久……


    所以那個被藏在暗處的大皇子便更加的彌足珍貴,他已經成了景雲身上的逆鱗,誰也不能碰!


    「大婚那天夜裏……」燕之喃喃地開了口卻很快地止住了。


    原本閉目養神的景行慢慢的睜了眼問道:「那天夜裏如何?」


    燕之搖了搖頭,隔牆有耳,外頭不比侍衛守護森嚴的賢王府,她不能亂說話。


    「爺……是不是說醉話了?」景行看不見燕之的動作,仍舊追問道。


    景行宿醉,但第二天他就問了影衛他的言行,因此大婚夜他自己對燕之說了什麽景行非常清楚。


    他那個皇兄眼神很毒,在他麵前一絲一毫的馬腳都不能顯露。


    景行在心裏飛快地思考著,燕之畢竟是女人,外頭的這些風霜劍雨她經歷的不多,萬一……


    景行相信燕之是絕對不會出賣自己的,可萬一這個傻妞兒要是藏不住事兒演不好這齣戲呢?不如現在就送她迴南菜園去,畢竟今兒該是新媳婦迴門的正日子,她就是不跟著自己進宮也情有可原。


    「說了啊……」燕之把他的鬥篷攏了攏,讓景行的兩隻手都被包住:「忘了?」


    她笑著說道:「你對著我說了一夜情話。你說你喜歡我。你還說你離不開我。還有……你說你是我一個人的。」


    她每說一句,景行臉上的表情便輕鬆一分,待到燕之閉了嘴的時候,景行已經笑成了一朵花!


    馬車緩緩的停在了宮門前,景行堅持著先下了車。


    拉著燕之的手扶著她安安穩穩地從馬車上下來,景行俯身輕聲道:「傻妞兒,那些話都是爺的真心話。」


    「爺離不開你。」


    「爺是你一個人的。」


    「爺喜歡你。比你想像的還要喜歡。」


    燕之眯著眼仰視著他。


    她很想告訴他,那種很喜歡很喜歡的感覺是名字的,叫做愛。


    ------題外話------


    上午臨時出去了半天,下午才迴來,馬馬虎虎寫出這麽多字來趕緊貼了~沒有分成兩章~


    大家別嫌棄~


    說點題外話,本文進入收尾階段了,俺也開始準備新文了,問問大夥,下個文俺準備寫個現代種田文,你們有興趣繼續閱讀嗎?


    評論區給俺留言吧~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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