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樓被封的第二天,就是案發的第二天,顧青玄立即為此奔走,與長安令尹府及刑部交涉,他是必要保江月樓無恙的。


    當日散朝之後,他知道顧清桓的事後,就趕迴了家,之後也沒有去禦史台上署,而是著常服去江月樓查看情況,與江河川碰了麵,不想老友著急,想先安撫安撫他。


    不過,江河川卻並不著急,查案的人也沒有給江月樓帶來什麽麻煩,除了不能開門營業之外一切如常井然有序。


    他去時,見江河川在府苑中悠閑地喝茶,對座的茶案上也有茶水盛放,看來不久前有人坐過,都還沒來得及收拾。


    顧青玄見江河川氣定神閑的樣子,覺得奇怪,問了才知,原來有人早在他之前就幫江月樓打點好了長安令尹府和刑部。


    那人就是楊隆興。


    方才與江河川對飲的也是他,這位未來親家對江家的的事十分上心,對各處打了招唿不說,還來此表示慰問,也是正式確認兩家兒女的婚事。


    言及兩家的婚事,江河川道:“青玄老弟,這次,是弦歌自己選的,她非要嫁楊家,我也沒辦法……希望老弟你多多體諒。”


    顧青玄沒有在他的對座坐下,而是直接在他麵前席地而坐,姿態隨意,隔案相對:“老兄言重了,來之前我已見過弦歌,跟她說了,我是很為她高興的。楊家雖然不怎麽樣,但好歹出了個楊容安,是個好後生,你能有這麽一個好女婿,老弟我也安心了。”


    江河川有些難色:“可是清桓……他還好吧?”


    顧青玄挑起眼簾,直道:“不好。昨晚是真的差點一命嗚唿了,這傻小子,誰能想到他真能割脈……好在今天還能站起來,去朝堂上,給自己弄到尚書的位置。官位是到手了,這心傷啊,怕是好不了了。”


    江河川無言片刻,臉色不複輕鬆,看著顧青玄,輕歎一聲:“這孩子太心癡了……”


    顧青玄與他對視,神色愈見疑惑,“話說到這會兒了,老弟我是不是忘了什麽事兒了?”


    江河川聽他語氣不對,迷惑道:“什麽?”


    他拱了拱手,作禮,麵上卻無喜色,隻道:“給老兄你道賀啊,喜事臨門,顧某應當先祝賀的,拖到這會兒,是失禮了。”


    江河川無奈皺眉,一把打開他的手,“這語氣怎麽這麽酸啊?你是吃醋了還是怎麽的?莫非老弟你還是不願我姓江的與楊家結親?我答應這門親事,你生氣了?”


    顧青玄脖子一僵,攤手道:“我生什麽氣?隻是覺得有些不好……哦,或許這麽親事比我顧家好吧,楊家底子厚,老兄你有這樣的親家更牢靠,所以你答應得也幹脆,不用跟我打什麽招唿,老弟我理解,恭喜,恭喜。”


    江河川憋不住火氣了,怒而拍桌,驚了顧青玄一下,兩人目光相交,各有所據,互有怨意,他道:“你就是在慪氣!顧青玄,沒有你這樣埋汰人的,你是覺得我想巴結他楊家是吧?我巴結他幹嘛?你就是在猜忌我,你還是不信我啊!”


    “我不是說你想巴結楊隆興,隻怕你是另有打算……”


    這下江河川更為憤慨,“我另有打算?我能有什麽打算?這麽多年了,我姓江的有哪點對不起你姓顧的?二十幾年了,你就這麽不放心我?”


    顧青玄先示弱,冷靜下來,臉色沉沉,拍了拍他的肩膀:“河川老兄,就當是我亂想吧,可我會這樣想,也是因為我真的在意。顧某別無所依,二十多年來唯仰仗老兄你,看盡了官場浮沉,看多了世態炎涼,真是害怕有一天,你我亦會陌路……”


    江河川知道他這是肺腑之言,可也真的感動不起來,反而辛酸:“不,青玄老弟,你以天下為奕局,何曾真要倚仗誰?楊隆興,殷濟恆或是之前的盧元植,誰入過你眼?他們都被你玩得團團轉,最可怕的還是你顧青玄。所以我就想不明白,你有什麽好擔憂的?我攀誰做親家,不都在你一雙翻雲覆雨手的擺弄之下嗎?”


    “你怎麽會這樣想呢?無論我顧青玄在背後怎樣玩弄謀術,老兄你都是我身旁之人啊,我們是兄弟,是老友,你怎麽會覺得我顧青玄把你都不放在眼裏?”


    江河川目光含涼,似乎是長久以來被擱置在一旁的情緒都湧上了心頭,“這麽多年,無論好事壞事,隻要你開口,隻要你顧家需要,我都是義無反顧全力做到,陰謀無數,玩盡手段,我從無悔意怨言。可是……你們顧家人……有的時候真讓人心寒……”


    顧青玄怔忪失言,心頭著實被他的話揪了一下,沉靜如他都有那一瞬的失措,他愣神地拉住江河川的一隻手,道:“老兄,你不要這樣,我做錯了什麽?你隻管指責我便是,你怨我也好罵我也好,隻不要心寒啊……”


    江河川看著他真誠的樣子,苦笑了下,越說老眼越紅:“遠的就不說了,鬱生的事……我就也不計較了,繼續裝什麽都不知道吧……”


    “但是,青玄老弟,與楊家這門親事,之前我已經因為你們顧家而推拒過了,這次是弦歌自己的選擇,我得尊重我女兒的選擇,就這一次,不偏向你顧家了,你見諒……還有,這江月樓,是你當年給我的,卻也是我江河川這輩子最看重的東西了,我勞煩你顧家人,下次若要在這裏設局,稍微為我想一下,不要再鬧出這麽大的事兒了,再死一個二品官,我就擔不住了,也經不起這樣的封查了……”


    顧青玄重重緩氣,歎息一聲,閉眼點頭:“好……老兄,我明白了。你放心,有我顧某在,江月樓絕不會有事,以後也絕不會再招禍患。因為老兄你於顧某而言,無比重要。”


    ……


    刑部在江月樓查了一日,仵作驗過屍,已能確認鄭之陽的死因。


    但是因為此事的結果給了顧家很大的好處,殷齊修不禁倒推,懷疑此案與顧家有什麽關聯。


    陪他一起梳理案情的主筆——元心,即盧遠思,她想起江弦歌與顧清寧的關係,便對他說,她打聽過,顧家人與江月樓的關係非同尋常,顧江兩家人非常親近。


    殷齊修覺得此案疑竇叢生,遂安排人在暗中盯著江家人,果然當天就發現了顧青玄與江河川的私下來往,還探知顧青玄曾為江月樓的封鎖到令尹府走動過。


    不過這樣也不能表示,這兩家人與鄭之陽的死有什麽關係,畢竟種種調查結果都表明,鄭之陽真是死於吸食五石散過量,導致神智迷亂,墜樓而亡。


    再說殷濟恆,在顧清桓正式領印受冊成為吏部尚書之後,他頗為顧忌顧家,愈發容不得這個強勁的威脅。


    所以,當殷齊修向他提起顧家與江家的關係之後,他就想到江月樓給了顧家多大的支持,轉而心生歹計,讓殷齊修篡改案子調查結果,製造偽證,指罪江家與顧家勾結,下毒謀殺朝廷二品大員。


    殷齊修被父親的狠辣心計嚇到了。


    他的確是看不得顧家,百般懷疑他們,但他從沒想過用陰謀詭計除去他們,若他真這樣做了,那他與顧家人又有什麽區別?


    他向盧遠思訴說此事的時候,盧遠思當即表示反對殷濟恆的毒謀。


    她說她不想殷齊修行下作之事,但也不能讓顧家人太過猖狂,隻要施以打壓,讓江月樓再也不能為顧家謀利便可。


    案情查明,卻不公開,案底如所查的那般記錄著,並不作假。


    隻是殷齊修上了一道折子,表示此案有損朝廷顏麵,損傷官員德行,不宜宣張出去惹人非議,遂對外隻說鄭之陽是不慎失足墜樓。


    在江月樓解除封鎖的前一日,刑部的人去做收尾,其中幾個被殷齊修盧遠思打點好的官員,演了一場“鬼上身”的戲碼,有人表演用力過猛甚至真的摔折了腿。


    幾個“鬼上身”的人從江月樓大門衝了出去,在大街上,在眾目睽睽之下,將中邪的樣子演得惟妙惟肖。


    加上他們身上的官服,頗具權威性,故而江月樓“鬧鬼”的消息不脛而走,風傳長安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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