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麽熱鬧的場麵,自然少不了鍾離,就算沒有拿到請帖,也要腆著臉來江月樓湊湊熱鬧,好在事先傍著顧清桓,就跟他一起入了喜宴,不僅如此,鍾離還帶了一個女眷。


    入宴之前,看到他帶的人,顧清桓是又疑惑又抗拒,對著那裝扮別致亭亭玉立而一言不發的姑娘吃驚了許久:“扶蘇?”


    鍾離輕飄飄道:“哦,介紹一下,這是我未婚妻。”


    顧清桓差點將手裏剛接到的禮盒砸到他臉上,“什麽?我的大祭司呀,你在玩什麽?我姐姐在呢,你就這樣明目張膽地……”


    他還沒說完,扶蘇已捕捉到他話語中的關鍵之處,不待他們誰引進,她笑靨一揚,直接提裙跑進了江月樓,在滿堂賓客中準確無誤地捕捉到顧清寧的身影。


    他們倆也連忙進去了,看到扶蘇已經和顧清寧碰麵,她們相視而笑,不需言語,並肩行進,扶蘇一如往日乖順地跟隨著顧清寧。


    顧清桓還是有些莫名其妙,轉麵看向鍾離,鍾離手一攤,搖扇道:“我有什麽辦法?可不得帶她來嘛,你是沒嚐過奇癢粉催心散的滋味。”


    顧清桓拉住他,嚴肅地問:“你不會真要娶她吧?畢竟是家族定的婚約……”


    鍾離嗬嗬幹笑了一陣,“你想太多了。”


    他又忍不住追問:“那我姐姐呢?你到底會不會娶我姐姐?”


    顧清桓又是一臉極度的認真,逼婚一般的神情,就怕顧清寧吃虧似的。鍾離看他這樣就覺得愈發地好笑,用扇子指指前麵挽手行進的顧清寧與扶蘇,意味不明地勾勾唇角:“你覺得還有我什麽事嗎?傻小子。”


    顧清桓隻覺得大腦嗡嗡的,十分混亂,千絲萬縷理不清,他拂手道:“算了,太亂了,我再不會問這兒了,反正你們一個兩個也都不是我姐姐的對手,我操什麽心?”


    鍾離眼角一挑,看他如今還能照常說笑,反倒覺得好玩,一把握住他的左手臂,撩起他的官服衣袖看了一眼,道:“呀,我的尚書大人啊,你真能對自己下得去手?你們顧家人真是一個比一個狠啊。”


    顧清桓連忙抽迴手臂,裹好袖子,掩蓋那觸目驚心的疤痕,將所有沉重情緒隱在眼眸中,掩飾無痕,照做如常,就像這些日子,他新官上任,在吏部應對官場上最難對付的一群人而從無怯意,風雷手段,老辣堅韌得完全不像一個年輕官員。


    或許這就是成長吧,將那些傷痛擱置一旁,他才能所向披靡,再無軟弱一麵。


    此刻嘴上還能若無其事道:“沒什麽,就一時想不開而已,你看我現在不全好了嘛?過去的就讓他過去吧。”


    “好啊,好,你能釋懷就好。”


    兩人走上樓梯,鍾離抬頭望向樓上,又指了一處,問道:“聽說不過幾日就是他們的大婚之期了,到時候你們全家都要出席吧?你會去嗎?”


    果然,鍾離就是鍾離,他有一雙洞穿一切的眼睛。


    顧清桓抬頭,看向並立在樓上的那一雙人,楊容安與江弦歌,麵不改色,依舊笑意揚揚,語氣誠摯道:“弦歌是我家人,容安是我好友及同僚,他們大婚那日,我會為他們挑選最好的賀禮,寫最好的賀詞,還會保證他們有一個最完美的喜宴……”


    鍾離聽罷,折扇在手心一敲,得出結論:“所以……你不會出席?”


    顧清桓收迴目光,直視前方,臉色陡變,不是恨怨或生氣,隻是一種近乎倔強的堅定:“不,我絕不會出席。”


    他身著二品官服,一路行走,都有官員跟他見禮,或者互相招唿作禮,顧清桓臉上掛著笑,對於這些應酬都一派應付自如,大氣不顯新稚,儼然已有大官氣勢,對於自己的位置定位非常準確,這是大部分年輕官員都缺少的。


    或許這就是一種家族天賦吧,顧家人的天賦就是做官。


    在三樓階梯上,顧清桓遇到禮部的幾位官員,他們向他作禮完,因之前走得近,這會兒也熱情地邀他一起去喝酒,說有幾壇珍釀在雅間,顧清桓推辭,傷病在身,他今日本就沒打算沾一滴酒,與他們客套地推拉幾把,他們也沒想胡纏。


    但在人來人往的階梯上,顧清桓與他們說得高興,一時不慎,錯身讓人之時,不小心往後仰去,腳忽然踩空了,他們拉拽不及,他身體失重向後墜去,驚叫出聲。


    身子騰空一旋,眼見著就要滾下樓梯去,腰間忽有所依托,脊背被人攬住,接著天旋地轉,他隻覺得自己淩空飛了一圈似的,驚慌失措間腳已經碰到地麵了。


    他心跳得極快,就在那電光火石之間,人世顛倒了一般,自己是誰?自己在幹嘛?自己還活著嗎?活著又為什麽沒有痛楚呢?


    顧清桓睜開眼,發現自己沒有摔下樓梯,而是被人接住了,腰間背脊有兩條纖細而有力的手臂前後環繞住了自己。


    昏眩過後,他看清了,自己是在一個姑娘懷裏。


    首先入目的是一雙靈氣逼人的眼睛,看似十分冷漠,像籠著一層冰,讓人膽寒,然而再看,那冰麵下似乎有躍動的光波,晶亮而熱烈。


    似笑非笑,唇邊輕抬,像是炫耀又像是蔑視,就連稍揚的眉梢都有一種如劍如刀似的侵略性的傲意。


    他錯愕地看著她,正茫然出神,腰間的力道又突然消失了,她不光是放開他,還順手把他往後一推,他這才迴過神,好在他往後一個趔錯是撞到一個人身上,不然又要摔一跤。


    這……


    他懵了一下,看著那個一臉嫌棄地打量著他的紫衣女子,可以看出這是一個富家千金,隻是這粗狂做派還有淩厲氣勢實在教他難以承受。


    “珞珂,救人都不好好救,扶住了又推出來像話嗎?撞倒大哥怎麽辦?”


    後麵剛才被他撞到的人說話了,顧清桓聞聲迴頭,看到咫尺之間的那人,覺得眼熟,向後退一步,“何十安?”


    那麵容俊朗的公子也認出了他,再看他的官服,臉色稍變,連忙退後俯首作禮:“是,大人,正是在下。”


    顧清桓看他這恭順的樣子,深感詫異,猶記得一年多以前,那個在街上起哄辱罵他姐姐而被他撲上去暴揍的何十安,那個紈絝子弟,如今也成了這般正經模樣了?


    還是自己身上的官服太有震懾力?才讓當初的對峙的雙方如今情形互逆?


    再看救自己的那個女子,也眼熟,他想起來,這就是何十安的妹妹,驃騎大將軍府千金小姐,當初他和父親上門賠禮時,她可讓他很是難堪。


    此刻,她依舊是那副高傲蠻橫的樣子,顧清桓看到她的神情才確定不是自己的官服起了什麽作用才讓何十安變好,因為何珞珂對他還是不屑一顧,做青白眼,嘲諷道:“你們男子都是這麽弱不禁風嗎?”


    這女子……


    顧清桓不想計較什麽,就懨懨地做禮,對她道:“方才多謝小姐了。”


    何珞珂似乎看出了他的不耐煩,束袖雙臂往後一擺:“不想道謝就不道嘛,誰稀罕你這一句謝謝怎麽的?”


    何十安急忙道:“珞珂!不得無禮!”


    他上前向顧清桓賠罪:“小妹年幼,刁蠻任性,請大人切莫見怪。”


    顧清桓看看這兄妹倆,擺擺手道:“罷了,我不會與她一般見識,小姑娘而已,有口無心的……”


    “誰無心啊?你才沒心!你全家都沒心!”曲解就曲解吧,還一臉理所當然,憤憤難當的,好像他真說了什麽特過分的話似的。


    本是隨口和解之言,誰想激起了她如此大的反應,顧清桓實在氣悶,就像被人在心口暴捶了幾拳,一口老血吐不出來咽不下去,秀才遇上兵也莫過如此。


    鍾離在一邊看夠好戲了,見這架勢就怕他被氣出個好歹來,過來拉他走,他也不想再跟這對兄妹打交道了,遂拂袖而去。


    顧清桓幫忙應酬賓客,並不飲酒,後來事情就少了,全由鍾離擔著,他落得輕鬆,自顧自找了個安靜的雅間坐著喝茶,等待今晚的結束。


    有人叩門,他以為是鍾離或家人,直讓人進來,抬眼一瞧,進來的竟是方才與他胡攪蠻纏的何珞珂。


    她埋頭絞手,不複之前跋扈的樣子,明顯是故意裝作乖順,邁著小步靠近他。


    一見她,顧清桓便下意識地往後縮了縮,問:“何,何小姐有何貴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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