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踏進來,一眼看到這一幕的方艾興,仿佛被閃電明芒刺瞎了眼睛,嘴巴張得老大。


    不過像他這種浸淫官場多年的人,也不至於有多恐慌,反應比廷內兩人還要機敏,愣了一霎之後,便立即返身閃出了侍郎廷,還很識趣地帶上門,堵在門外及時阻攔跑過來的其他人,“沒時,沒事,侍郎大人和郎中大人馬上就出來,馬上就走,你們該幹嘛幹嘛去!“


    廷內兩人如遇大赦,都鬆了口氣,停止了奇怪的動作,放開彼此,筋疲力盡地躺在地上順氣喘息,望著侍郎廷的頂梁,竟一時都忍不住笑了起來。


    “……你是不是親我了?”


    “才沒有!”


    “那我脖子上應該是被狗啃了一下……”


    “你才是狗……”


    ……


    顧清桓緩了緩就從地上爬起來了,整理衣服,揉著傷口,感覺詭異,偷偷瞥了楊容安幾眼,他還躺在地上不動,顧清桓就拿腳踢踢他:“誒,起來了,該去吏部了。”


    楊容安坐起來,抹了把臉上的墨水和汗水,摟起衣服,收好腰帶,“算了,我就不去了,你主持吧。我們兩個這樣一起出去,肯定會被人看出打了架。”


    顧清桓想了下,站起來,撣撣自己身上的灰,“那好吧,我們的事迴頭再說。”


    “我們……的事?”楊容安擦著嘴角的血,似有懵懂。


    顧清桓莫名地臉紅了一下,補充道:“我們和弦歌的事!”


    他直接轉身往外走,楊容安對著他的背影說:“我也是真心愛她的!清桓,我不想因為我對她的感情而失去你……”


    顧清桓停了一下,沒有迴頭,開了門,又關上,調整情緒,隻作無恙。


    剛走出幾步,就又撞到方艾興,此時方艾興對他已毫無畏意,用別有深意的目光打量他,笑容陰詭,故意問:“顧大人怎麽弄得一臉傷啊?”


    “摔跤摔得不行嗎?”


    方艾興擠眉弄眼地,捋著他的八字胡子,陰陽怪氣:“那大人你可得小心啊,自己摔倒也就摔了,可不要撞倒侍郎大人……”


    餘光一望,通廊上無人,顧清桓一咬牙,將方艾興抵到牆上,用十分兇狠的目光直對他的眼睛:“你剛才看到了什麽?”


    方艾興嚇傻了,哆嗦道:“沒什麽,沒什麽,就是顧大人你不小心在侍郎廷摔了一下,誰還沒個不小心磕跘到的時候啊?”


    顧清桓放開他,勾著青紫的唇角笑起來,“是啊,都見怪不怪了,有什麽了不起的?也沒什麽值得說的,是不是?”


    方艾興順從地點頭:“是,沒什麽好說的。”


    顧清桓幫他拍平胸前皺起的官服,看他一眼:“那走吧,去吏部。”


    朝廷明文規定,官員於官署毆架,一律重罰,五品以上處以貶官罰俸,情況嚴重者直接撤職。


    於此關頭,他不能出這種狀況,楊容安比他冷靜,也比他大度,所以最後還想辦法幫他化解這個危機。


    總之就是一句話,濁濁官場,打架事大,斷袖事小。


    一個是立即被治罪,一個頂多被人傳言詬病,且誰都恥於擺在明麵上說,無憑無據,誰也不想得罪上官自毀前程。


    ……


    禮部官署與吏部官署不過相隔幾裏,然而兩部高級官員互通來往還是以馬車儀仗全禮出行,平時場麵事情做得尤為好看,不肯互低半分,細枝末節都講究攀比。


    因為整改科考是兩部當下的頭等大事,共同討論研究了數月,就在今日要做出最後的定案,將由最先擬案的顧清桓主導分解條陳詳情,屆時左司丞杜漸微會親到吏部與兩部人一起商議決策,經左司丞署通過的整改條陳將直接用到下次科考中,並開辟新的秋闈之製。


    楊容安托故不出麵,禮部這一邊的最高級就是顧清桓,他將獨自麵對左司丞署與吏部的陣仗。


    他為了今日準備了很久,即使是一臉青紫地走進吏部尚書堂,亦不失沉穩氣派,麵對或生或熟亦敵亦友的上級下屬,都應付自如有禮有節。


    顧清桓將安放在錦盒中的條陳取出來,呈與杜漸微過目,這是他幾個月的心血,終於到了事畢功成的這一刻。


    杜漸微對顧清桓是比較欣賞的,加上有顧清玄的緣故,他自是會全力配合顧清桓。


    他坐於吏部尚書堂正位上,接過厚重的終版條陳,打開來看。


    卻在打開後一瞬時又給合上了,動作略驚,響聲讓人一怔。


    眾人不解,見他不像是動怒的樣子方安下心來。旁邊的吏部尚書鄭之陽疑問:“敢問司丞大人,有何不妥嗎?”


    杜漸微的目光掠過顧清桓及堂下齊整的各部官員,掩過尷尬之色,隻搖頭笑道:“顧郎中所上的這本條陳不是修改的終版吧?怕是與之前的改錯版弄混了,拿錯了,還是換過再來討論吧。”


    顧清桓稍有驚異,茫然無解,從他手裏接過條陳文書,打開隻看一眼,他自己都著實驚了一下,急忙合上,穩住情緒。


    “請恕下官疏忽,這的確不是下官今日準備上呈的終版。”


    【第一百五十章:獨笑無言心有適】


    顧清桓隻能順著杜漸微的話承認,不然他還能如何解釋?


    原本繁雜冗長的文書內容,已被換成了活色生香的春宮圖,並由他親自在眾目睽睽之下呈到了三部司丞大人麵前。


    簡直荒唐!惡劣!


    他麵上的傷腫之處從他看到條陳內容的那一刻之後就開始隱隱作痛,猶如將一指厚的文書直接砸到他臉上,若不是自控能力已有相當程度的提升,他真是難以想象自己會怎樣崩潰。


    幸好杜漸微有意為他遮掩,不然後果真是不堪設想。


    既然如此他也不能自亂陣腳,連忙收迴文書放進錦盒中封好。


    吏部的人聽他這樣一言自然不樂意,鄭之陽已有問責的意思,拉下臉道:“顧郎中,你們禮部就是這樣辦事的嗎?今日可是司丞大人親來審議你的條陳,事關科考,整肅吏治,國之大策,豈能馬虎?這兩部及左司丞署聚齊當下,鄭重其事,而你們禮部就拿這樣的態度對待?”


    顧清桓麵色不改,獨立於堂中,環身向在座各位官階在他之上的官員拘禮,從容道:“各位大人稍安勿躁。正如鄭尚書所言,今日所議事關重大,為此,禮部上下苦熬數月,殫精竭慮,整備完善,絲毫不敢懈怠疏忽,然於大策之立,又豈是紙上幾言就能寫清闡明的?下官認為我們今日所議不應拘泥於條陳上所寫內容,公文繁雜,文字機巧斟酌甚是無趣,不若現論現記,落筆之言經眾推敲,也更準確無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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