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雅間裏安靜了一瞬,然後暴起笑聲,隻有顧清寧和那對孿生子沒笑,她們著實笑不出來,那些人的笑聲分明是在掩飾尷尬,像鋸木頭的聲音淩遲著她們的耳膜,癲狂而嘈雜。


    而楊隆興幹笑了幾聲後便停了下來,臉色一沉,故作認真,呷了一口酒,吐出一個字,聲音如鈍器砸地:“脫。”


    全場又霎時沉寂起來,這次終於誰也笑不出來了。


    那兩張如花似玉的嬌顏麗容上浮現出一樣的驚恐神色,纖弱的她們立在雅間中央,四周是閑坐著等著看好戲的達官貴人和風月場上人,她們孤立無援,隻能相互執手,閉上眼睛——閉眼不是不想再看道這滿堂的看客,而是為了掩飾眼中悲恐的淚光,她們不敢哭,甚至不敢露出一點點讓人不悅的表情。


    一對少女,顫抖著向對方伸出了手,眼睛是閉著的,隻憑借彼此之間的熟悉,探向對方的衣領和腰帶……


    羅紗外衫緩緩下滑,露出雪白的香肩,最美的年紀,膚如凝脂,吹彈可破,好似潤玉一般,一寸寸地暴露出來,在上方燈燭光照之下散著瑩亮潤澤的柔光……


    他們屏息凝神目不轉睛地盯著這裏,帶著蠢蠢欲動的期望,醜惡的期望,用目光剝削她們……


    顧清寧簡直不敢相信眼前所見,她覺得不是自己瘋了,就是這個人世瘋了?什麽樣的人才能做出這種事?


    權力,真是個可怕的東西。


    她狠狠地瞪著楊隆興,也用餘光觀察著身周是否有於心不忍之人,但,可能是他們掩飾得很好吧,她就是沒有看出來一個有惜廉恥之意的。


    她受不了,拍桌而起,在那兩個少女解下對方腰帶之前,不管不顧地衝上去,製止道:“不要!住手!”


    顧清寧奔過去,拾起掉在地上的外衫,從後麵一把將她們包住,拚命地用衣物遮擋她們已經裸露在外的玉體,她會如此激動,也是因為她心中自責自己有所猶豫沒有第一時間站出來。


    她摟著她們,安撫地拍拍她們顫栗的肩,兩個少女如驚弓之鳥,不受控製地在她懷裏相擁痛哭,也不敢哭得大聲,咬唇壓抑著自己。


    楊隆興眼中有怒意,瞟向顧清寧,厭煩道:“顧郎中,為何要掃本司的興致?如果你看不下去,直管走就是,這點小場麵都受不了,還想混官場?迴去繡花吧你!省得讓人跟著一起無趣。”


    顧清寧怒目圓睜,直接指著他痛罵道:“楊隆興!你枉為朝廷一品上卿!竟能做出這般齷齪惡心的事!你就不怕遭天譴嗎?”


    楊隆興掀桌而起:“放肆!你竟敢教訓本司?隻是尋常玩鬧而已,怎麽到了顧郎中嘴裏就變得如此不堪!明明是你一女流見識少!大驚小怪!這兩個賤丫頭,莫說叫她們脫衣,就算讓她們去死,她們也沒敢不從的!你憑什麽對本司指手畫腳的!”


    孿生姐妹被他的雷霆怒氣嚇到腿軟,摔倒在地驚恐地哭著,顧清寧把她們護在後麵,道:“你們別怕,隻要我顧清寧在,這老惡賊就別想得逞!我會保護你們的!”


    她繼續與楊隆興對峙,這下平靜了一些,或是因為心理暗示顯得更加自信,斥道:“楊司丞,楊大人!下官記得你也有一個女兒吧?年紀不過跟她們一般大小,你威逼折辱這兩個姑娘,就不怕來日有人這樣對你的千金嗎?你還是積點德吧,省得報應到你女兒身上!”


    楊隆興被她狠辣的詛咒激怒到極點,向這邊跑過來就有上手給顧清寧一耳光的意思,還好被人拖住了。


    顧清寧看著他發狂的樣子,絲毫不畏懼,上前一步,對張牙舞爪的他,道:“哦對了,你不止有一個女兒,還有一個兒子,嘖嘖,令郎禮部楊侍郎容安公子,何等磊落?何等文雅?怎麽會有你這麽不知廉恥喪心病狂的父親!我真是為楊公子羞得慌!”


    “潑婦!惡婦!你個賤人!”


    在楊隆興頑固地跟她爭吵,幾乎真動起手來的時候,雅間的門開了。


    顧清寧迴頭,看到蒙著麵紗的江弦歌與張領事出現在門口,她與江弦歌對視一眼,江弦歌側身讓出後麵的人。


    那正是楊容安。


    他踏進雅間門,看著裏麵的一片狼藉,自己發狂的父親,地上衣衫不整的少女,滿室尷尬混亂的官員與娼妓……


    楊容安瞪大了眼睛,越看越驚奇,魂不附體一般,直視著楊隆興:“父親……”


    他就是在聽張領事說了這裏麵的情況之後才趕來的,然而就算是親眼所見,一時也很難接受這個事實。外麵對楊隆興的傳言有很多,他從未全信過,他知道自己父親的為人不是那麽光鮮正直,但楊隆興在他麵前一直表現得很好,還教他怎麽做好官怎麽做賢官,他就是因為敬仰自己的父親不想他失望,所以就算無心仕途,也一直順從父親的意思,考功名,當官,當好官……


    誰想?這個自己心目中的楷模,他最崇拜之人,竟已不堪至此?


    楊隆興真的慌了,怒火冷卻下來,連忙向他道:“容安,容安,不是你想的那樣……”


    楊容安迷茫了,他自己都不知該怎麽麵對眼前的一起,怎麽直視自己的父親。


    他身旁的江弦歌出聲了,歎息道:“真是沒想到,楊公子你父親竟是這般……誒,罷了,你好自珍重吧。”


    楊容安被她的聲音又戳了一下,心碎不已,她說完就走了好似生氣的樣子,他哪還顧得了其他,幹嘛追著她跟她解釋。


    他們走後,為避嫌,裏麵的人趕快關上了門,楊隆興畢竟是顧場麵的人,為了保住麵子,他隻與在場同僚說無妨,作要繼續飲宴的樣子。


    這時候,整個望蘭軒裏,唯一能笑出來的就是顧清寧了。


    她難免有些得意,看著楊隆興那欲蓋彌彰的窘迫模樣,心裏暗爽,轉身彎下腰,去給那對姐妹披上衣服,拉她們起來:“我帶你們走。”


    坐在地上的兩姐妹卻沒有動彈,含著淚對視著,壓住了哭聲,費力地啜泣,沒有把手交到顧清寧手裏。


    她們仍如受驚的鳥雀,沒有得到一絲安慰,反而更如大禍臨頭一般,顧清寧扶她們起來時,她們躲開了她,含淚搖頭。


    顧清寧俯身看著她們的反應,有點不知所以。


    坐在上位冷眼看著她們的楊隆興,笑了一聲。


    年長的是身上有蝴蝶胎記的宛蝶,她握著妹妹宛魚的肩頭,抬頭仰望顧清寧,露出淒淒的笑容,搖頭道:“多謝大人垂憐,但……奴婢既已被送給楊大人,就應以楊大人為先,奴婢……自願做一切事情讓楊大人開心……請顧大人不要……多事,攪了楊大人的雅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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