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生產一個月了,現在安樂在家裏修整的也差不多了,美味飽和萬花樓的那邊也得去看看了,因為肚子大了不方便,她已經五個多月沒去過了,再不露臉,員工們都該忘了給他們發工資的衣食父母了是誰了。


    雖然君城偶爾會代替她去瞧瞧,但是自己看看也安心不是?


    安樂抱著小豆包哄了一陣,便交給了老王爺,自己和君城今天去美味飽和萬花樓轉一圈,看看情況先。


    現在已經是十一月份的天氣了,正值冬季,外麵冷得很,南城裏裏外外給安樂包裹的嚴嚴實實的,因為孕後身子底本來就薄弱,定是受不了風寒什麽的病痛的。


    前些日子宮裏送來了一塊上好的狐皮,說是錦狐,北邊的蒼狼國前些日子派了使臣來友好往來,帶來了三條,皇室一條給了太後,一條留給了自己,還有一條就送給了元貞王府。


    可見元貞王爺在朝野中的影響力之大,老王爺卻也不見得怎麽稀罕,直接讓人拿去給世子妃做一件兒狐裘披風,安樂先還說這東西太貴重了,自己穿著像什麽事兒啊?出門還怕被搶劫。


    老王爺哈哈大笑:“放心,我們元貞王府的東西還敢搶,那定是反了天了。”


    安樂推辭不過,便隻好接下了,君城看著這東西也的確好,比一般的狐裘不知暖和了多少倍,心裏想著安樂身子現在虛著,這外麵又是冰天雪地的,難免著了涼,這狐裘穿著,還挺保險的。


    安樂外麵披著狐裘,手上拿著一個湯婆子捂著。耳朵上捂著一個毛茸茸的大耳紮,蓋住了小半張臉,君城給她整理頭發,看著那萌萌噠的小臉,忍不住又抱著狠狠的親了一番才罷休。


    安樂本來還覺得穿那麽多沒必要,到時候指不定要出汗,結果一出門就一個哆嗦,外麵的雪都積了好厚了,完全可以到腳踝的地方了,不過街道上倒是幹淨,商家們都早早的將門口積雪掃幹淨了,還有車來人往的,也大多被踩化了。


    安樂和君城出了府門,便已經有馬車等著了,趕車的小廝恭敬的道了聲:“世子,夫人。”手腳勤快的給搬了腳凳。


    上了馬車,還是一片暖意,車上有小炭爐,燒著銀碳,早在小廝得知世子妃要出行的時候,便已經燃上了,這會兒子車裏已經暖烘烘的了。


    馬車徐徐的啟動,因為路上濕滑,所以走的小心,相比從前,這速度更慢了,元貞王府距離美味飽的路程也還遠,這次估計至少得半個時辰的功夫才能到了。


    春蘭不時的給炭爐裏添些銀碳,又給安樂君城倒了茶,安樂窩在車裏倒也算是安逸。


    “倒是想起蘭城了,地方比京城小多了,但是小地方有小地方的好處,至少出門不必那麽麻煩,這馬車一坐就得半個時辰呢,”安樂頗有些懷念。


    君城笑道:“那可不一定,蘭城也不小,隻不過咱們在那兒買的宅子就在美味飽不遠處,所以你看著近,要真是從城東走到城西,那也得要上個大半個時辰呢。”


    安樂撇撇嘴,不置可否,撚了塊糕點嚐嚐鮮。


    “不過你要是想迴去看看的話,咱們也可以去一趟的,從前不是說了嗎?等豆包出生了,便帶著他去上橋村看看娘,和咱爹一起,”君城看出來了,其實安樂還是懷念了。


    安樂揚起一抹笑容:“那是自然的,村裏的村民們對咱們都挺好的,自從咱們來了上橋村便沒再聯係了,倒是的確想起看看了。”


    不知過了多久,安樂和君城叨叨的聊著天,倒也不覺得時間難熬,馬車緩緩的停下,兩人下了車進到了店中。


    生意倒還是很紅火,尤其是火鍋菜係的,簡直是爆滿,畢竟是大冬天,人們都愛吃一頓來暖和暖和,店裏的一樓比較熱鬧,因為是大堂,沒有隔間,直接擺著桌椅,客人們的消費水平也低一點,越往樓上去,那雅間的房費就越高,用的起三樓的客人,那都是京城裏真正的有錢人了。


    李四全一眼就看到了正走進來來的安樂君城,立馬放下手上活兒迎了過來:“夫人,您身子養好了?”


    安樂點了點頭,徑直往裏走:“嗯,差不多了,現在要開始接手店裏的事兒了,把這些天的賬本拿給我看看。”


    “哎。”李四全立馬去了櫃台那邊,從兩位賬房先生那邊取了賬本給安樂核對。


    安樂快速的翻閱著,最後滿意的點了點頭:“還不錯,通知全店員工這個月開始,底層小廝加薪一錢銀子,管理層的各加薪一兩銀子,算是犒勞大家這麽長時間的辛苦了,以後若是做的好咱們有的是機會加薪。”


    李四全一臉喜氣,連忙應道:“是,我帶他們謝謝夫人了。”


    “我看家常菜這邊的業績不怎麽好,管事的是誰?叫來我問問話,三樓的雅間還有空餘嗎?”


    “有,自然有,專門給您留著的,您跟著我來,”李四全在前麵領著路直接往上走。


    一路上也不時有小廝側眸看的,因為有很多新來的小廝,根本都沒見過安樂,但是看著自家的掌櫃的如此恭敬的對待,看來是不容小覷的,便也越發認真的幹起了活兒。


    李四全將安樂君城帶到了一個名為摘星閣的雅間,推門進去,正準備親自給安樂燃上炭爐,卻被春蘭攔下了,說自己來就好。李四全微微一愣,立馬收了手,轉身去請家常菜係的劉管事了。


    這屋子裏的四角和中心都安置了一個炭爐,五個炭爐同時燃起來,立馬就將這屋子烤的暖烘烘的,屋子的另一邊專門設置了一個通風的小窗口,也不怕這碳氣中毒了,雖然燒的是上好的銀碳,但也不能在這方麵大意了。


    屋子裏夠暖和了,安樂便脫了披風,摘了耳紮,手裏翻看著店裏其他方麵的賬本,一共有六本,剛剛看的是記總賬的,這邊還有員工的工薪賬本,供貨商的支出賬本,還有四個菜係分別的賬本,安樂早先都命令劃分仔細了,到時候若是店裏的帳對不上了,方便查找。


    其實也是個警示,別想在她眼皮子底下玩花樣。


    一個年紀大概四十的中年男人走了進來,略顯削瘦的身體,個子不高,一臉的恭敬之色,對著安樂君城福了福身:“世子,夫人。”


    安樂輕笑了兩聲:“你不必緊張,我不過是想問問你話而已,聽說你姓劉?”


    劉管事後背其實冷汗直流的,剛剛一聽掌櫃的說幕後大老板來了,一看賬本兒就點名要見他,還說是因為家常菜係的業績不怎麽好,當時那個心都懸起來了,心裏焦急著,老板會不會因為這事兒就炒了他啊?


    這會兒子一見這夫人笑的這般可親,心裏又踏實不少,連忙道:“是,我是姓劉。”


    安樂合上了手裏的賬本兒,道:“我剛剛看了一眼總賬本,家常菜係的收入情況不怎麽好,但是家常菜係這邊單獨的賬本上也沒有紕漏,看來問題倒不是出在劉管事身上。”


    劉管事心裏一顫,難怪夫人剛剛對他態度好,原來是在他進來之前就特意翻看了家常菜係的賬本兒,他作為家常菜係的管事,這賬本自然都是他在管理,要是真少了錢,自然就是他私扣了,夫人剛剛查看了一番,確定賬本沒有問題,才會對他和顏悅色。


    要是他真的做了什麽手腳,這會兒子還能受到夫人這麽好的態度?想想便驚出了一身冷汗。


    “謝夫人明察,”劉管事用袖口抹了把額上的汗珠,連忙道。


    “可家常菜係的菜譜一向都是我親自提供的,那些菜色,放眼整個雲啟國都找不到類似的,也是我下的心思最多的一個菜係,它的名字還是用的店名兒命名的,可見這菜係在美味飽占了多大的分量,可它的業績水平竟然是四個菜係裏墊底的,劉管事,我可能需要一個理由。”


    安樂直視著劉管事的眸子,帶著一抹不容抗拒的威嚴。


    劉管事嚇的兩腿發顫,卻還是強自鎮定道:“這個菜係的客流量一直不是很多,而且這幾個月來,流量越發的少了,尤其是迴頭客。”


    安樂雙眸微眯,客人們肯來第一次,因為你的名氣,客人肯接著來,因為你名副其實,迴頭客少了,便隻能說明一個問題,名不副實。


    將手裏的賬本兒扔在了麵前的小幾上,厲聲道:“去請家常菜係的大廚過來。”


    劉管事正準備去,安樂卻說了一句:“你留下,讓外麵的小廝去。”


    春蘭立馬出了門,對著門口的小廝說了一句:“去將美味飽菜係的大廚給請過來。”


    那小廝是極有眼力見兒的,剛剛看著掌櫃的親自領著這屋裏的人上來的,心裏想著定是不能招惹的,立馬點了點頭,飛快的往樓下的廚房跑去了。


    劉管事這會兒子可有點兒不安了,這老板簡直就是太犀利了,他模模糊糊的說了一句,她心裏就有了較量,這事兒若真是抖出來,自己也吃不了兜著走,畢竟美味飽菜係歸他管轄不是?


    沒一會兒的功夫,那大廚就被帶進來了,同時進來的還有李四全,那小廝剛剛去請了吳大廚,便去告知了李四全,說是那雅間的夫人要請吳大廚問話,李四全心裏便知道是出事兒了,自己身為這店的掌櫃的,也不能置身事外不是?便也跟上去瞧瞧。


    安樂靠坐在軟榻上,麵前的小幾上還擺著李四全剛剛給她的六個賬本兒,眼見著一個身體壯實的漢子走了進來,身上的衣裳還算是上好的布料,大概三十歲左右,方方正正的臉倒還算是幹淨,礙眼的是那一臉諂媚的笑容。


    安樂的臉還是冷著的:“你叫什麽名字?”


    那大廚心裏知道三樓雅間的客人都是大富大貴的,剛剛聽小廝說雅間有客人找,心裏還雀躍了一下,難不成是哪位有錢的喜歡他的菜,特地喊他去領賞錢?


    但是一進來,便知道這事兒肯定不是這麽迴事了,那劉管事正垂頭恭敬的站在一旁,一臉的憂思之色,軟榻上坐著的漂亮女人眸子有些冷,看上去心情似乎並不怎麽好,緊跟著自己身後進來的掌櫃的也是恭恭敬敬的態度。


    心裏暗暗一驚,這女人不會就是傳說中的美味飽的老板吧?!


    連忙弓著身子笑道:“小的吳蒙,見過夫人。”


    “吳蒙?美味飽菜係的業績一直提不上去,全是靠著美味飽這招牌支撐著,迴頭客少的可憐,我一直很想知道問題出在了哪兒,明明我給的菜譜都是雲啟國獨一份兒的,你能把這麽好的菜譜做出來的菜賣到這個地步····”安樂聲音漸漸冷了下來:“不知道你這廚藝到底是個什麽水平。”


    吳蒙的臉“唰”的一下便白了,心“撲通撲通”的跳著,看了一眼劉管事,卻見劉管事一直垂頭不語,連忙拱著手對安樂道:“夫人,請您切勿聽信他人的胡言亂語,小的是憑真本事走到了美味飽掌廚的地位的!”


    劉管事心裏罵吳蒙傻,這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嗎?


    吳蒙哪裏知道自己說錯話了?他覺得夫人懷疑到他的頭上,定是因為劉管事那老頭兒告了密,熟知劉管事根本啥都來不及說呢!


    安樂冷笑一聲,看來她猜的還真是沒錯了,這事兒和劉管事也脫不了關係!


    “那就請吳大廚去廚房給我做一道東坡肉,證明自己的廚藝確實擔當的起,美味飽菜係的掌廚,速去速迴!”安樂冷聲道。


    吳蒙心裏挺忐忑的,自己雖然沒見過這幕後老板,但是平日裏聽小廝們談起這老板的發家史的時候也聽了兩句,夫人自己的那一手好廚藝在整個雲啟國都難尋對手,在廚藝上的造化自然是很了不起的,自己什麽水平,她怕是嚐一口便知道了。


    “是,小的這就去,”吳蒙福了福身便轉身要走。


    “慢著,”安樂對著春蘭招了招手:“你去盯著他,不許別人幫忙。”


    春蘭應了一聲立馬跟了上去,吳蒙心裏更是七上八下的了。


    等著吳蒙走了,安樂便將目光放到了劉管事身上:“他是怎麽進美味飽的?你招聘的?”


    劉管事知道這會兒子啥也瞞不住了,抹了把額上的汗珠,便連聲道:“迴夫人的話,不是小的招的,他是美味飽三樓的管事吳管事的內侄,說是家裏最受寵愛的,從小無所事事的,後來跟著別人學了兩年的廚藝,這次聽說美味飽要找廚子,吳管事便立馬將他塞過來了,還威脅我說必須讓他當掌廚。”


    安樂冷哼一聲,關係戶?


    她其實並不怎麽排斥關係戶,當初她作為安氏集團的千金,也多多少少的了解那個公司的情況,裏麵的關係戶並不在少數,當年度常子清還不是一樣的靠著她的關係走進去的?


    世上沒有所謂的公平與否,別人活該有個牛逼的老爸,你能怎麽著?這是一個社會無論如何都避免不了的情況,但是關係戶也該知道自己的分量!將自己擺在正確的位置。


    常子清憑著她的關係進了安氏集團,但不可否認的是那能力擺在那兒,就算步步高升,他也當的起那個職位,他若是沒那能力,自然也就隻能頂著一個空頭職位,安安分分的當那個寄生蟲。


    可偏偏就有那沒出息的關係戶要逞強,還在她的地盤兒上逞強!就算是硬塞進來一個關係戶,你特麽沒能耐就安安分分的做那最不起眼的小廚子,還非得獨攬大局,當掌廚,這下倒是圓了那吳管事和吳蒙的心願了,美味飽的業績就這麽被硬生生拉下去了,這得損失了多少銀子啊?她那些菜譜哪一份兒不是價值連城的?就這麽被一個半吊子玩意兒給糟蹋了。


    想想就來氣!


    “給我把那什麽吳管事請過來!”安樂厲聲道。


    那門外的小廝立馬撒腿就跑了,剛剛的情況他不是沒看到,這婦人八成就是自己的老板了,這會兒子查出了這等子事兒,定是要嚴懲不貸了,這老板先前看上去還挺和藹的,這會兒子簡直冷的像冰山似的,想想都覺得心裏發慫。


    李四全心裏有些愧疚,夫人這麽信任他,把這麽重要的一家店麵交給他打理著,竟然在自己眼皮子地下出現這事兒他還沒察覺的,夫人卻一眼就揪出來了,自己這掌櫃的的確當的太不稱職了。


    不一會兒,吳管事便被帶來了,也是個中年人,肚子微微有些發福,來的路上就知道自己犯事兒了,心裏正慌著呢,但麵上還是鎮靜許多,衝著安樂施了施禮:“夫人。”


    安樂端起茶杯,輕抿一口,方才看向他,看似閑散的眸子透著些許的冷意:“吳管事,對於您侄兒的事兒,我剛剛耳聞了一些。”


    吳管事心裏一緊,道:“夫人····”


    “其實誰家沒有個不成器的東西?就說我自己的兒子,若是將來也是個不成器的,我又豈會讓他自己在外麵自生自滅?自然是會給他找一份兒差事頂著,所以吳管事這麽個做法,我也能理解,”安樂道。


    吳管事頓時有些傻眼,實在沒想到老板竟然直接說出這話來,呆愣的看著她。


    “但是,”安樂話鋒一轉,語氣稍冷:“就算是為了自己的孩子謀前程,也不能拿著店裏的利益做代價,更何況這還不是吳管事您自家的店!”


    “你若是隻是將他塞在廚房裏,做個閑散的小廚子,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就過去了,偏偏不懂得量力而行,這些日子不知害我們美味飽損失了多少銀子!更是拉低了美味飽在顧客心中的聲譽和地位。”


    吳管事腿肚子一抖,連忙道:“是我的錯,隻是侄兒從來就對著做菜一事稍微上了點兒心,所以我一時糊塗,何況小侄對於做菜方麵還是很有天賦的,我便想著他應該當的起這麽重任,誰知···夫人請見諒。”


    安樂冷哼一聲:“是嗎?我倒要看看是多有天賦!”


    正說著呢,吳蒙便端著托盤進來了,恭敬的福了福身,看著自己的舅舅也在這兒,頓時心裏有點兒打鼓了,卻還是隻有硬著頭皮上。


    將托盤放在了安樂麵前,揭開了瓷碗上的小蓋兒,一股子香味兒蔓延出來,安樂卻皺了皺眉,味道明顯不正宗。


    看著安樂皺眉,吳蒙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兒,隻能在一旁巴巴的看著,安樂拿了一邊的筷子,優雅的戳了一筷子肉下來,喂入嘴裏,隨即便放下了筷子。


    看著吳管事似笑非笑的說了一句:“確實挺有天賦的,這廚藝,還能帶動著美味飽菜係這麽長時間不虧本,我真不知要感謝誰?”


    吳管事那冷汗就是一陣兒一陣兒的啊,看著安樂硬生生的說不出一句哈來。


    吳蒙心裏有點兒不服氣,自己也是個廚子,自己的手藝這麽被輕視,自尊心自然過不去,便梗著脖子問道:“不知夫人覺得小的哪點做的不夠好?”


    安樂掃了他一眼:“哪點都不好!”


    眾人皆是倒吸一口涼氣,娘哎,老板這次不是要發大火了!


    吳蒙臉色青一陣白一陣兒的,咬牙切齒:“還請夫人明示。”


    “這道菜訣竅什麽,我在給你們菜譜的時候,特意在旁邊批注清楚了的吧,慢火,少水,多酒,可你做到了哪一樣?全是應付了事,除了會按著我寫的步驟加加調料切切肉,你還做了啥?”安樂冷聲道。


    吳蒙頓時滿臉羞愧,退縮到了一邊。


    “趕緊給我撤下去,看著礙眼!”安樂甩了甩手,不耐煩的說道,心裏一陣肉疼,這麽長時間,自己因為這麽一個半吊子掌廚,損失了多少銀子啊?


    春蘭立馬上前端著托盤走了。


    “吳蒙,我也不想和你多說什麽了,趕緊收拾東西消失在我麵前!”安樂絲毫不客氣。


    吳蒙這會兒子麵上卻帶著一股子狠勁兒:“要我走?走就走!這兒的菜譜我都記牢了,大不了換一家店麵接著混!看你們美味飽還做不做的下去!”


    他也是從小在家裏渾慣了,家裏上上下下的都寵著他,自己就是那小皇帝,從來不曾受過這樣的氣,自小就養成了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這會兒子看安樂絲毫不給麵子,索性也就破罐子破摔了。


    吳管事急的跳腳,這孩子怎麽一點兒都不懂事兒呢!這不是將他這當舅舅的往死胡同裏逼嗎?


    安樂冷嗤一聲,像是在嘲笑他的不自量力。


    吳蒙從前爆滿的自尊心這會兒子已經受不得絲毫的打擊了,當即就吼了一句:“你笑什麽!”


    結果立馬飛過去一個蘋果,正中他臉頰,他這麽大的個子,還一個踉蹌,身形晃了晃,那被打的左臉頰已經腫起了一大片,惡狠狠的瞪過去,卻望進了一雙冷冽的眸子,更嚇人的是那男人周身仿若天成的霸氣,嚇得吳蒙一個哆嗦。


    “別大聲囔囔,吵,”君城冷冷的吐出這麽一句話,便不再看他。


    安樂嗤笑著:“你以為就你那麽個破廚藝,能夠將我的菜色做出正宗的味道來?不過是一個半吊子,除了會背菜譜還會幹啥?就像剛才的那一碗東坡肉,你連最基本的特色都不明白,你以為你背的那些死菜譜有用嗎?”


    “李掌櫃,趕緊讓人給我把這人請出去,不然報官!”安樂冷聲道。


    “是,”李四全這會兒子也知道安樂定是怒了,不敢多說,立馬對著門外招唿了兩聲,便進來三五個身強體壯的小廝,準備直接將吳蒙架出去。


    吳蒙氣惱的不行,正想大鬧一場,但是看著那邊安靜坐著的男人渾身散發出來的強大的壓迫力,愣是一點兒都不敢亂來了,老老實實的出去了。


    安樂看著這屋裏總算清淨了,才看向了吳管事,那吳管事是真心不想失去這份工作,美味飽的薪資待遇在整個京城算是最好的,老板也大方的很,他還聽李四全說,等著過年的時候,老板還會特意給你置辦上好的年貨,說是美味飽一直都是這個規矩。


    而且美味飽還要逐漸辦大,李掌櫃說,美味飽有職員升遷的規矩,隻要你幹活兒利索機靈,得了老板的賞識,都會有升遷的機會,以他的能力,到時候混上一家店麵的掌櫃完全不成問題,這是多好的前途啊?


    這麽好的待遇,誰不想來啊?自己若是因為自己那不成器的侄兒斷送了自己的美好未來,真是想想都覺得不值啊!


    “夫人,老身為了美味飽所做的貢獻也不少,三樓的客人們都權貴,也都是最刁鑽最難伺候的,可我吳蟬自問將這一片打理的僅僅有條,三樓從來沒出過大事兒,客人們也都滿意,老身就是糊塗了這一次,還望夫人給老身一個機會,”吳管事一臉的悲戚。


    安樂青蔥般的細指輕輕敲打在軟榻右側的靠枕上,道:“吳管事的能力,我也是知道的,這店麵裏,除了李掌櫃,最大的三個管理人員便是三個樓層的管事了,當時要招聘人選的時候,也是精挑細選了的,李掌櫃對您的評價也是相當的高,我本來也不是意氣用事的人,您的能力擺在那兒,雖然犯了這麽一次錯,就這麽舍棄了您,我也是舍不得的。”


    “我原本也是打算,罰薪半個月,這事兒就算是過去了,但是剛剛您的侄兒放的那一番狠話還是提醒了我,您,不能留。”


    吳管事傻了眼:“為,為什麽?”


    “他現在對咱們美味飽可是不共戴天的仇恨,您在這兒做事,而且是高管一類的,一定會接觸很多重大的問題,若是您哪天聽了他的話,一時糊塗,對美味飽起了歹心,我這兒可是得不償失啊,我們美味飽寧可養著愚蠢的忠仆,也不能要聰明的危險品,”安樂悠悠的說道。


    吳管事臉色煞白,看著安樂,心知自己這美差算是走到頭了。


    “所以,吳管事您還是另謀他處吧,李掌櫃,帶著吳管事去將這個月的銀子結了,”安樂語氣雖溫和,卻帶著不容抗拒的強勢。


    吳管事天天在人際關係裏轉悠著,怎麽看不出來安樂此時的話中之意,他已經沒有絲毫希望了,夫人根本不會再給他一點點的機會,他原本天天期盼著夫人的到來,看到他的能力,從而重用他,卻不想等來了這麽一場禍事,而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就是他那不成器的侄兒,心裏頓時又惱又恨。


    看了一眼安樂沒有絲毫感情變化的臉,隻好垂頭喪氣的出去了。


    劉管事知道這會兒子該是處理自己的時候了,自覺的老老實實的顫著腿肚子站到了安樂麵前:“還,還請夫人處置。”說話間,又抹了一把汗。


    安樂看著眼前的人,良久才道:“罷了,你的官兒本就沒有吳管事大,受他壓迫也沒辦法的事兒,但是人還是得硬氣一點兒,劉管事這畏畏縮縮的性子,我真是在考慮還要不要留你。”


    劉管事一聽這話,立馬道:“隻要夫人願意再給小的一個機會,小的定會拿出膽識,不再受製於他人····”


    安樂卻道:“我不是怪你給別人開後門,我是怪你拿美味飽的業績不當迴事兒!要是吳蒙今日隻是廚房的一個小廚子,哪裏還會有這麽多事兒?”


    劉管事一臉的委屈:“老身自小家世貧苦,沒嚐過好東西,所以也不知道吳蒙的廚藝這麽差,老身一直覺得····還好。”


    窮人家的孩子,哪裏講究這麽多?吃的飽就是美味,他這時候要是說剛剛吳蒙端著那碗東坡肉上來的時候,他還流了點兒口水,老板會不會直接炒了他?


    安樂強忍著沒笑出來,隻好擺了擺手:“罷了罷了,罰扣半個月薪水,你下去吧。”


    劉管事這才如蒙大赦,千恩萬謝的說了一大通,這才興高采烈的出去了。


    “夫人,這次的事情,也有我一份責任,我身為這酒樓的掌櫃,卻不能及時的發現····”李四全一臉的愧色,夫人讓他擔當大任,他卻讓夫人這般的失望。


    安樂擺了擺手:“你也是窮苦人家的孩子,這才過了幾天的好日子,自然是不懂得辨別這些菜色的好壞,況且你身為掌櫃的,處理的都是大事兒,自然也管不到這些細碎的事情上去。”


    李四全是在蘭城第一個被提拔起來的小廝,從前家裏就窮的要命,這一點安樂還是知道的,他家還有個病重的老母,就算現在當了掌櫃的,過的也拮據,錢都拿去給他母親看病了,雖然自己身為京城第一酒樓的掌櫃的,卻沒怎麽吃過那些富貴人家吃的好東西。


    他覺得吳蒙的東坡肉好吃也是情理之中。


    但是來的起美味飽的人自然不一樣,那就是一天到晚泡在美食堆裏長大的,對於美味更是挑剔的很,吳蒙那手藝,還真是不敢恭維了。


    李四全滿是感激的拱手道:“謝夫人體諒。”


    “嗯,”安樂點了點頭道:“讓美味飽菜係大大小小的廚子們分別做一盤東坡肉端上來,我來探探他們的底子。”


    “是,”李四全應了一聲,立馬出去了。


    這會兒子,美味飽已經炸開鍋了,幕後老板親臨現場了,而且一來就揪出了一檔子醜事,還踢了吳管事和他的侄兒吳蒙,店裏的小廝們頓時一陣快意,吳管事平日裏還好,最多高傲些。


    但那吳蒙一天到晚把自己當成個大老爺似的,仗著自己是掌廚,自己的舅舅是管事,天天對他們指手畫腳,把他們當下人使喚,還威脅說若是他們不聽他的話,就直接炒了他們,小廝們對於那吳蒙早已怨念頗深,沒想到老板一來就直接拿他開刀,大家夥兒心裏自然開心。


    但是開心歸開心,心裏倒還是有些緊張的,看樣子,老板這麽嚴厲的人,要是這會兒子看他們幹活不夠好,也抓住了他們的錯處,炒了他們,這可怎麽好?


    老板來了大半個時辰,就處理了兩個大頭,想想定是厲害的人物,所以小廝們高興過後,又開始人人自危了。


    一個小廝風風火火的跑了下來,低聲道:“那夫人要試廚房裏所有廚子的手藝呢,這夫人味覺挑剔的很,先前吳蒙做的那道菜被她嫌棄了個透,這會兒子不知道多少廚子要撞槍口了。”


    “啊?那可怎麽好,這會兒子查到了廚房那邊,待會兒若是查到了我們這些跑堂的這兒,會不會更慘啊?”小廝嚇得臉色煞白。


    一時間整個美味飽氣氛都有些凝重。


    安樂靠在軟榻上撥弄著指甲,君城笑道:“這會兒子美味飽上上下下都該提心吊膽的了,你試探那些廚子的手藝真的是為了裁人?”


    “相公你覺得呢?”安樂眨了眨眼。


    “是想提拔一個當掌廚吧。”


    安樂“吧唧”一聲,在君城的臉上親了一口:“不愧是我相公,真懂我。”


    君城摟著她笑道:“要是真的計較起廚藝來,我是怕這兒的每個人你都該看不過眼了,到時候整個廚房該沒人了。”


    安樂卻道:“那可不一定,這世上潛力股這麽多,我不信我見不得一個。”


    君城笑了起來,給她喂了塊糕點。


    不久,李四全的聲音便在門外響起:“夫人,菜做好了,端上來嗎?”


    安樂連忙推開君城,正襟危坐:“一個一個進來,自己端自己的盤子。”


    “是。”


    隨即,門便被打開了,廚子們有老有少,分別端著自己的菜肴,緊張的走了進來,大氣都不敢喘一聲,生怕這主子一個心情不好,說一句:卷鋪蓋走人。


    安樂卻一直平心靜氣的嚐試著,這廚子的整體水平還算是不錯的,安樂還算是滿意,但是終究沒嚐到一個讓她特別驚豔的。


    直到一個身穿粗布衣裳的少年端著托盤小心翼翼的走了進來,臉上盡是惶恐之態,樣貌還算是清秀,關鍵是一白遮百醜,看著也順眼,年紀應該不大,大概還不到二十的樣子,挺青澀的一張小臉。


    將托盤放在了安樂麵前的小幾上,一手去揭開盤上的小蓋兒,卻發現那手都在顫抖,拿著蓋子的時候,甚至不小心一抖,那蓋子“咣當”一聲掉在了那小幾上,發出刺耳的響聲。


    那小臉兒頓時變的煞白:“小的一時失手,還,還,還請夫人見諒。”


    安樂真心覺得自己長的挺和顏悅色的,這孩子咋就像是一副看老巫婆一樣的眼神瞅著她呢?!


    “不要太緊張,我不過是想試試你們的手藝,不會把你們怎麽樣的,放輕鬆一點,”安樂盡量用柔和的聲音,不然她總覺得自己像是壓榨童工。


    這小子貌似是這群廚子裏麵年紀最小的了,安樂不禁多看了一眼:“你幾歲?”


    “我,我···我十九。”少年低垂著頭站在小幾的那邊,雙手使勁兒的絞著已經洗的發白的衣角。


    不是他懦弱,他是真的害怕,剛剛在廚房裏,吳蒙的事兒都傳開了,夫人就嚐了一口就立馬將他給炒魷魚了,自己真心很需要這份工作,美味飽的待遇是最好的,他能進來,真的覺得是自己最大的福氣了,所以他也很珍惜,但是要是夫人不愛吃他的菜,也把他炒了,他到哪兒謀生啊?


    家裏還有一個雙目失明的妹妹靠著他養活,母親丟下他們改嫁,去了富貴人家做夫人,不再顧他們的死活,從小都是他把妹妹拉扯大的,日子艱難的很,難得找到這麽一份好差事,要是就這麽丟了,那日子可怎麽過?


    安樂聞著盤裏這味兒就覺得不錯,嚐了一口,頓時眼前一亮,這孩子是個有天分的,雖然這盤菜做的並不算精致,但是卻將東坡肉的特色抓的很準,光著一點,就是那些廚子們不能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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