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星期六的晚上,我在宿舍給學生看作文考卷,題目是《歡度五四青年節》,記敘前幾天歡度青年佳節的盛況。

    明天,他約我到縣圖書館去查閱備課參考資料。最近幾個星期天,不是開會,就是研究業務,這是長時間以來難得的一個自由支配的星期天。我們熱戀一個多月以來,從來還沒有得到一個較長的時間兩個人單獨在一起自由活動的機會。所以,明天實在是一個難得的星期天!

    我決定,今晚一定把學生的作文考卷看完,明天好無所牽掛地拿出整天的時間同他一起去查資料。

    人們常說,要教給學生一杯水的知識,教師需要有一桶水的資本。要備好一課,大有“牽一葛,而半山俱動”之感,就要盡量找涉及到的書籍來讀一讀,需要查很多資料,費很大心血的。徐一萍多次對我說:“咱們寧肯備課多用兩小個時,也不能在課堂上因為準備不充分浪費學生一分鍾。”

    我們把難得的星期天用來備課、查資料,是毫無怨言的。為了教好學生,我們是從來不吝惜自己的時間和精力的,而且,覺得能夠開點夜車,犧牲點休息時間鑽研點學問,搞點業務,心裏更充實,更愉快。特別是,明天是和他在一起。已經是十一點鍾了,我毫無倦意。考卷還有一摞沒有看完,看來是需要打個夜班了。要打夜班,必須把燈光遮嚴。因為我與他每天晚上熄燈鈴後,都各自迴到宿舍再繼續工作。我與他屋的燈光,一般是全校最晚熄滅,而且幾乎又是同時熄滅。他那窗口的燈光,擦過一個屋牆拐角,穿過一條甬路,透過一棵蘋果樹枝葉,在我的窗口能看得清清楚楚,自然,我窗口的燈光經過同樣的路線,在他窗口也能看得清清楚楚。我看到他那窗口的燈光,就感到是一種鼓舞,工作學習起來就更加精神煥發。他的燈不熄,我也不睡,仿佛我們用燈光傳達著遙遙相陪的情意。有時夜深了,我先把燈熄了,接著他的燈也就熄了,在他,對此大概也有同樣的心情吧,這也是我們的一種溫情的默契。因此,今晚如果我很晚了仍不熄燈,他一定也會陪我工作不休息的。

    於是我找了張牛皮紙,中間挖了個洞,套在燈泡上。屋裏立即暗下來,桌子上的光線卻更加明亮了。

    我又重新坐好,繼續批閱起考卷來。

    十二點了,我仍然精神煥發。

    下一點了,我也不覺疲倦。

    兩點了,覺得眼皮有些發澀。隻剩幾份考卷了,我洗了下臉,頓時又覺得精神了許多。

    又看了一會,忽然,房門一響,我初中和師範時候的幾個要好的同學湧了進來,嘻嘻哈哈,把我圍住,打打鬧鬧跟我要喜糖吃。有的扯胳膊、揪辮子,有的挖口袋掏鈔票。我想,她們的消息怎麽那麽靈通呢?是不是搞火力偵察呢?我故意裝得若無其事的樣子,反問:“什麽喜糖,那兒的事呀?”這一句話不要緊,惹得她們七嘴八舌、七手八腳更加猛烈地進攻。滿屋就像飛來一群喜鵲喳喳地圍著我亂叫,叫得我的耳朵嗡嗡亂響。我聽得比較清楚的一句是,“還保密呢!又長相思病,又擠著膀子看電影,你當我們不知道啊!”我臉上“唿”的一陣熱辣辣的發燒,簡直有些目瞪口呆了。我和徐老師的關係校內是人所共知的了,但是那些細節除了陳校長、李老師知道一點外,誰也不知道,難道李老師又失信給泄了出去?接著又聽得她們七嘴八舌地逼問我:“你坦白不坦白?你坦白不坦白?”我想,知道就知道吧,也沒有什麽丟人的。我咬住嘴唇忍住笑,點了點頭。屋裏立即爆發出歡笑聲、祝賀聲。這時,也不知有多少隻手一齊向我胳肢窩伸過來,搔我笑。我掙紮著,躲閃著,哈哈大笑起來,笑得簡直喘不過氣來。

    這時猛然聽得李老師喊:“宋老師,宋老師,你笑啥?”

    我睜眼一看,眼前並無他人,原來是自己趴在桌子上睡著了,做了一個夢。迴頭一看李老師,她躺在被窩裏睡眼似睜非睜,嘟嘟囔囔地說:“天什麽時候了,還不睡覺?”我抱謙地說:“你看,打擾你了,我馬上就睡。”

    我對著鏡子一看,眼裏還噙著興奮的淚花呢!奇怪的是,雖然剛才不知不覺睡著了,一旦醒來,卻又神采飛揚,毫無倦意。這,或許就是愛情的魔力吧!

    我繼續閱卷,一直閱完才睡覺。

    第二天早飯後,我和他提上提兜,出了校門,徑直往縣圖書館走去。

    我們整天忙得很少邁出校門,今天和他一起走到街上,感到格外高興,街上的一切都那麽新鮮。金色的晨暉驅趕著飄浮在大氣裏輕紗般的晨霧,清新濕潤的空氣沁人肺腑,來來往往的自行車、行人,川流不息。他說:“你注意到了吧,縣圖書館藏書量雖不及咱學校,但有不少書,學校圖書室沒有。”

    我說:“是的。我想,以後的星期天,如果能自由支配,我就到那兒度過。至少是今年一年。”

    他逗趣地說:“我也想這樣,不為別的,也為奉陪你。”

    我瞟了他一眼,笑了。

    許多青年人認為,戀愛期間最幸福、最甜蜜的是雙雙逛公園,溜馬路,串商店,下餐館,在幽靜的去處觀月賞景等等。我們這些當教師的,“眼睛一睜,忙到熄燈”,確實沒有那些閑情逸致。同時,我與他不約而同的是另一種看法,我們的幸福、甜蜜在於攜手攀登知識和業務的高峰。

    我們說著話,來到了副食品零售門市部。

    我說:“走,進去一趟,最多耽誤五分鍾。”我是想買包點心,好做午餐用。

    誰知他猜出我的心思,把提兜朝我一舉,說:“這兒有了。”

    我一看,他的提兜鼓鼓的。他總是這麽細心。我又高興又有些不悅,他這樣做,總讓我像個被他細心照料的黃毛丫頭。於是,我帶著不滿的口氣說:“哎,這些事,以後應該由我來負責。”

    他笑著問:“這個,怎麽還有應該和不應該?”

    “我是女人嘛。”

    “這麽說,就更不對了。”

    “我不管對不對,我就這麽認為。”

    “哈哈哈……”他不再辯解,爽朗地笑了起來。

    笑聲未落,一輛迎麵開來的黃綠色吉普車在我們麵前不遠的公園門口煞住了。車上先鑽出一個大腹便便、衣冠楚楚的男子,一臉絡腮胡子,刮得鋥亮,放著青光,笑嘻嘻地咧著大嘴,興致勃勃。接著,鑽出一個年輕的女幹部,一身新服,提著一隻黑亮的提包,陰沉著臉,好似心事重重。

    徐一萍觸了我一下,臉色陰沉下來,低聲說:“是她,張榮!”

    他這一說,我立即認出了張榮。這時,張榮和那個胖男人向車裏人頻頻招手,小車“嗚”的聲開起來跑了。張榮一扭頭看見了我們,滿麵羞愧,急忙轉身,走進了公園大門。胖男人也緊緊跟了進去。

    徐一萍揚頷向他倆一指,說:“剛結婚不幾天。是個副部長。”

    我也聽說過,張榮與徐一萍告吹之後,也是十分痛苦,年齡三十掛了零,要找個稱心如意的黨政幹部實在不容易。找來找去,隻好給這位已經四十多歲的部長大人做了填房。不過,她立即身價百倍,結了婚,馬上調到縣機關工作。不用說,今日是跟車出來逛公園的。

    我說:“也好啊,她找到了她的幸福,你找到了你的冤家。”

    他接上打趣說:“各得其所,是吧?”說完,衝我溫情地笑了笑,使勁捏了捏我的手。

    不一會,我們便走進了縣圖書館。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燭光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朱瑞福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朱瑞福並收藏燭光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