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入夜時分,袁紹嘴上的傷勢才有所緩和,總算是止住了血,可惜那一顆門牙卻已保不住。


    從痛苦中清醒過來的袁紹,重新又燃起了羞憤,也顧不得嘴傷,急傳令諸謀士前來議事。


    片刻後,許攸田豐等謀士便趕了來。


    許攸早已躲進了人群裏,大氣也不敢出一口,低垂頭著,不敢看袁紹一眼,生恐被袁紹喝斥。


    袁紹是一肚子的火,有那麽一刻,確實想把許攸罵個狗血淋頭。


    以他天下第一大諸侯的身份,連連於張元這小子也就是罷了,今天竟然被人家轟掉了一顆門牙,這等羞辱也真的是夠了。


    而造成這一切的,正是許攸所獻的這個什麽狗屁土山之策,讓自己白白損失了幾千弓弩手也就罷了,還令他如此蒙羞,簡直是不可饒恕。


    幾次三番,袁紹的罵言就要出口,最終,他卻還是忍住了。


    嘴上的痛楚似乎令他清醒了幾分,清醒的認識到了張元的實力,也認識到當此軍心挫動之際,並不是治許攸罪的時候,那樣隻會徒傷軍心士氣。


    “這個張賊,軍中竟然還有這等利器,他還真是有能耐,此役再次失利,爾等還有什麽破敵妙計,”袁紹沉聲喝問道,一張嘴就牽動傷口,痛到暗暗皺眉。


    眾人默然無語。


    一片沉默中,田豐歎道:“張賊之智,非常人所及,隻怕任仲陰謀詭計對他都無用處,也張,我們一開始就錯了,不應該跟他比拚智計,而當利用我們的兵力優勢,步步為營,以堂堂正正之師將他正麵擊破。”


    智如田豐,此時此刻也不得不承認,自己的智計不及張元。


    袁紹眼眸一動,眼中閃過一絲厭惡,似乎不楊心承認,在智謀戰術上,他已不是張元的對手。


    沉吟片刻,他卻暗歎了一聲。


    那一聲歎,代表他不願承認,卻不得不承認。


    旋即,袁紹的臉上,卻湧起了前所未有的冷峻,仿佛一瞬間,已覺悟到了什麽道理。


    環掃一眼眾人,他深吸一口氣,冷冷道:“既然如此,那從今天起,我就不再跟他比拚智計,跟他比拚誰的實力更雄厚,他不是想跟我在官渡對峙嗎,我就跟他耗下去,我倒要看看,以他殘破的中原諸州,能跟我河北四州耗到幾時。”


    袁紹的語氣中,絲絲殺機彌漫,名滿天下的那種氣勢,重新又燃燒起來。


    這一刻,他終於想起來,什麽是才是自己最大的優勢。


    袁紹用事實證明,他不是個草包,他說到做到。


    持久戰開始。


    自土山之計失利以來,袁紹再沒用過什麽多餘的計策,十萬大軍隻進逼官渡,與張元形成對峙之勢。


    這種對峙,足足持續了有半年之久。


    時間進入次年初春,張元終於開始支撐不住了。


    袁紹大軍不退,張元就得令管仲,源源不斷的把各州的糧草,不斷的送往前線,供四萬張嘴每日的吃喝。


    盡管張元擁有“稅收”天賦,可加征百姓糧賦,而不用擔心百姓反抗,但中原諸州殘破,就算是竭澤而漁,也有魚盡之時。


    兩軍相峙近七月,軍糧消耗太過巨大,就以管仲的能力,也到了征無可征的地步。


    袁紹則不同,他的河北諸州用富庶之地,光一個冀州糧草供應能力,就超過張元諸州加起來的供應能力,故他兵馬雖多,糧草供應卻遠比張元要輕鬆。


    更要命的是時間進入春耕,正是需要勞動力下田的關鍵時刻,而戰爭的僵持,卻迫使張元不得不把近六萬的民夫,強行征為丁役,以運輸糧草等後勤供給。


    這麽多的勞動力既不能下田,還給供他們吃喝,不但糧草負擔加重,還將嚴重影響春耕在。


    一旦春耕受到影響,今秋糧草收成勢必會銳減,到那個時候,張元還拿什麽再跟袁紹耗下去。


    袁紹則不同,他的河北四州人口遠比中原要多,雖也抽調了不少勞動力,秋收勢必也會受到影響,但損失卻顯然要比張元要少。


    而且,袁紹家大業大,就算是同樣的損失他也承受得起,張元卻無法消受。


    對峙繼續,張元的糧草供應很快陷入短缺,他不得不減士卒的口糧供應,減少了兩成左右。


    口糧一減,將士們的士氣,勢必要受到打擊。


    這還是開始,如果再耗下去,口糧還要繼續削減,軍心士氣也要隨之逐漸低落,若任其發展下去,後果不堪設想。


    是日,張元方從糧營迴來,還未入大營,一騎親兵便飛奔而來,大叫道:“稟大司馬,張濟將軍怕是要不行了。”


    “什麽,”張元吃了一驚,快馬加鞭直奔張濟營帳去。


    趕到帳外時,扁鵲剛剛出來,一臉的惋惜無奈。


    “張濟的病怎樣,真的救不活了嗎,”張元翻身下馬問道。


    扁鵲無奈的搖了搖頭,“鵲已竭盡所能,可惜呂將軍所受那一刀,傷及了內腑根本,能維持他多活六個月,已經是奇跡了。”


    張元默然,歎息一聲,步入了帳中。


    張濟自為隱藏身份人所重傷,原本是醫無可醫,隻是仗著扁鵲超凡的醫術,才勉強活到了今日。


    數日之前,扁鵲稱張濟大限將至,已無藥可治。


    張元立於榻前,惋惜的目光看著自己這員西涼大將,深吸一口氣,正色道:“仲耀,你還有仲心願未了,盡管說吧。”


    虛弱的張濟,仿佛迴光返照一般,緩緩的睜開色,幹癟蒼白的嘴唇微微蠕動,有氣無力道:“繡有個心願,一是……是希望大司馬為我……為我殺了隱藏身份人,報仇……報仇雪恨………”


    張濟為隱藏身份人所重傷,才在現在這副模樣,想要報仇也是天經地義。


    “你放心吧,有朝一日,我必拿了隱藏身份人的人頭,祭拜你在天之靈,你安心去吧。”張元鄭重其事的做出承諾。


    得到張元承諾,張濟最後的心願已了,強撐的那一口氣,就此咽了下去,嘴角泛起一抹欣慰的笑意,就此停止了唿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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